“老孫?多長時間沒見你了?等等,小弟馬上過來。”
安毅看到孫元良率領一個九人巡邏隊走過身邊,立刻忘了身邊的潘慧勤,一陣小跑到高臺側面放下沉重的傳單,很快回到孫元良身邊。潘慧勤對一身戎裝腰間掛着駁殼槍的孫元良禮貌地點點頭,轉過身氣鼓鼓地走向高臺,對擦肩而過的安毅低聲埋怨幾句,此時的安毅正想擺脫這個令人頭痛的革命女青年,孫元良帶隊出現的機會他怎麼會放過。
孫元良也是四川成都人,高鼻子寬下巴很有男人味,在此看到自己的小老弟安毅非常高興,雖然平時孫元良和安毅見面次數不多,但兩人經過同是老鄉的曾擴情的介紹之後非常投緣,這年頭老鄉之間的感情非常真摯,何況黃埔中的四川老鄉本就不多,因此兩人只要有機會聚在一起就會操起一口親切的家鄉話。
孫元良吩咐手下的帶隊排長領弟兄們在公園裡走一圈,自己抓住安毅的胳膊上下打量:“小毅,穿上這身衣服挺精神的嘛,巴適得很!聽說你這次考了個第九,大哥我既驚訝又替你感到高興。”
安毅哈哈一笑:“今天怎麼回事?我們來這裡的路上先看到老範(範漢傑)帶着一彪人馬在南堤路上巡邏,我和老範不熟也沒好意思打招呼。走到前面的十字路口又看到老鄭(鄭洞國)和二團的幾個老大匆匆而過,他們似乎有什麼急事行色匆匆沒看到我,我也不敢打擾他們,是不是你們全都出動了?”
孫元良嘆了口氣:“非常時期,校長是廣州衛戍司令,當然用咱們了,如今的粵軍幾個師長都牽涉到陰謀刺殺廖先生的案子裡,駐紮在廣州周邊的幾支粵軍部隊與中央政府離心離德蠢蠢欲動,東面的陳炯明正在集結兵力企圖趁亂髮兵廣州,西南面的老軍閥鄧本殷也在磨刀霍霍,虎視眈眈,北面的範石生滇軍首鼠兩端搖擺不定,難保他不趁火打劫,所以啊,廣州城表面上看波瀾不驚,實際上暗流涌動隨時可能會發生叛亂,不得不防啊!小毅,你可得睜大眼睛,要是覺得有什麼不對,立刻向周邊巡邏的弟兄們通報,咱們不能讓敵人搞亂好不容易纔穩定下來的廣州城。”
安毅沒想到事情比自己想象的還要複雜十倍,點點頭對孫元良說道:“我會注意的,不過估計我們這個政治宣傳隊不會在城裡待的太久,我也想盡早回校參加訓練,傻兒巴嘰待在這地方鬧哄哄的比跑十公里還累人,唉!小弟是稀裡糊塗被叫來了,戴個紅袖章在這兒無聊浪蕩還得忍受噪音折磨,難受啊!你看,高臺上那些演講的各高校學生幹部,男男女女慷慨激昂口水到處飛,我真擔心他們今晚回去還能不能說得出話來。”
孫元良望向高臺上起勁演講的一個穿碎花旗袍的婀娜漂亮女生,哈哈一笑:“你還是那副臭脾氣,身在福中不知福,你看看這麼多的才女閨秀,秋菊春蘭儀態萬方啊,你小子就沒動過花花心思?”
“哈哈,我可沒你這麼亢奮……老孫,乾脆我領你到高臺底下仰望算了,省得你踮起腳尖這麼辛苦,說不定你往那兒一站,臺上那妞腳一軟就掉到你懷裡了呢。”安毅開起了玩笑。
孫元良給了安毅一拳:“你這小子腦袋裡怎麼這麼多烏七八糟的東西?如今你身份不同了,說話可得留神啊,咱們弟兄之間怎麼說都沒關係,你可別在學校裡胡說八道的。要是哪個龜兒子看你不順眼背後打個小報告,政治部那幫孫子就有事幹了……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聽見了,哈哈!帶着你手下那些兄弟走吧,你看他們多沒出息,竟然不去巡邏,站在人堆邊上傻呵呵的,一個個望着高臺上那些旗袍開衩的細白嫩腿眼珠子都快點下來了,槍都背不穩了,丟人啊!有道是什麼樣的將軍帶什麼樣的兵,哈哈!”
安毅指指孫元良帶來的弟兄哈哈大笑。
孫元良一看這還得了?罵了句“日你先人”就大步趕過去,不動聲色地帶着自己那九個豬哥整齊地走向北邊,其中幾個兔崽子還不捨地頻頻回頭。安毅心想那九個愛美的哥們兒有罪受了,以孫元良的脾氣來推測,這時候他越平靜,回去之後就越可怕。
“一臉的壞笑!”金慧淑不知何時走到安毅身邊。
安毅樂呵呵打了個招呼:“金小姐好!我一直在等着你出場演講呢。你看,你剛到我身邊就吸引這麼多人望過來,名人就是名人啊,小弟也跟着沾光了,哈哈!”
金慧淑飛快掃了一眼四周,若無其事地對安毅問道:“你什麼時候離開‘泰昌’的?怎麼進的黃埔啊?”
安毅無奈地搖搖頭:“六月中小弟就被‘泰昌’掌櫃解僱了,好在平時省吃儉用略有結餘,從此一文錢當作兩文花,才得以度過六十多天飢寒交迫的艱難歲月,後來實在走投無路又沒勇氣了此殘生,只好投軍混口飯吃了。”
“噗……你這傢伙從來沒個正經,怪不得剛纔把慧勤氣成那樣。”
溫婉大度的金慧淑忍不住笑了:“不過你剛纔的話讓我感覺你大有長進,用詞和修飾都很好,看得出來你花了不少功夫,否則也考不上黃埔。告訴你件事,我剛接到楚兒的信,她很快就會回來,還說她將留在廣州繼續學業呢,你沒接到她的信?”
安毅搖搖頭:“沒有,連歐先生的消息我都不知道。”
金慧淑點點頭:“難怪……小毅,歐先生是廖先生的摯友,歐先生接到廖先生遇刺的消息後非常痛苦,估計這兩天就會趕來弔唁,楚兒信裡說給你寫過不少封信你都沒有迴音,擔心你的安全,讓我替她打聽你的消息,可一直以來時局很亂我也有心無力,今天見到你才知道你進黃埔了,剛纔慧勤對我說你穿軍裝的模樣我還不相信呢,沒想到你這麼有出息,要是楚兒看到你一身戎裝的樣子,也一定會很驚訝的。”
“大姐啊,雖然小弟工農階級出生,但好歹也算半個知識分子吧?你們怎麼把小弟看得這麼無能呢?你看看,看看小弟這嶄新形象,不敢說風流倜儻,也算是玉樹臨風吧?”安毅不願再提“泰昌”和歐楚兒的事情,再次用自己慣用的伎倆轉移視線。
金慧淑忍不住又是一笑:“你臉皮真厚,哪兒有這麼自賣自誇的?還是那副德性一點都沒變,真是的……不過你穿軍裝的樣子很精神,剛纔姐妹們都互相詢問你的情況,還問我你是不是血花劇社的呢。”
安毅最怕的就是血花劇社,其次是老讓李之龍和賀衷寒動粗的青年軍人聯合會以及孫文主義學會。早在安毅報考前,幾位負責的老大哥就向安毅暗示過某些東西,讓重情義的安毅不知如何面對纔好,雖然一入校就出來執勤暫時可以躲幾天,但總是要回去上課的,安毅至今仍頭疼不已,弄不好兩頭得罪兩頭不是人,更別提什麼血花劇社了。
安毅一時不知說點什麼,正好鄭化若快步走來,鄭化若對熟悉的金慧淑笑了笑,遞給安毅一個牛皮信封:“隊長命令你立即趕往我們一軍駐地北校場,把這個文件交給一軍政治部。”
“是!”
安毅沒有廢話,把信封摺疊裝進上衣口袋,敬了個禮轉身離去。
回禮完畢的鄭化若對金慧淑笑了笑,尚未來得及開口搭訕,金慧淑已經主動邀請他隨便走走。鄭化若高興地和譽滿嶺南的才女漫步在人羣外圍,靜靜等候對方開腔。
金慧淑非常自然地和鄭化若交換對今天宣傳活動的看法和改進意見,不一會兒就將話題轉到剛剛離去的安毅身上。
經過一番交流,鄭化若瞭解到安毅與金慧淑認識的經過,對安毅如此受女孩子歡迎羨慕不已。金慧淑也終於知道了安毅戰鬥英雄的事蹟和優秀的考試成績,眼睛瞪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從未見過的純美率真的自然流露,讓老鄭差點兒當場失態。
兩人愉快談論的對象安毅此刻已經完成任務,與熟悉的幾個老哥打個招呼離開北校場回去覆命。返回公園的路上安毅的腳步遲緩,臉色有些無奈,他實在沒有想到自己傳遞的那個文件原來就是一句話:校本部特遣政治宣傳隊官兵五十八人,請安排膳食及臨時營房爲盼。
安毅再一次深刻體會到自己這個代理交通組長真正的工作性質和作用,感覺到自己和跑堂的小二沒什麼兩樣,明知道作爲軍人以服從命令爲天職,受差遣很正常,可如此小事早說啊!一羣沒地方充飢的人到北校場大營蹭頓飯,有必要搞得如此神秘嗎?
安毅不痛快歸不痛快,轉念一想也就釋然了,既然穿上這身衣服,就得承受隨之而來的一切纔是。這一點安毅倒是有覺悟的,得益於他的善良本性和隨遇而安的性格,走到一半他也就想開了,知道自己是個剛剛入校還不能算正式生的小字輩,有何資格挑肥揀瘦?再一個,自己也是苦過來的,總不能因爲認識一大批牛人、偶然立下個戰功,就以爲自己很了不起了吧?在黃埔校區和北校場裡,放眼望去哪個不比自己牛逼?本來就一無所有,說難聽點兒自己屁都不是,能有今天的一切得感謝上蒼纔對。
正是有了這樣的自省習慣和良好心態,安毅在往後的日子裡得道多助進步神速,然而他本人並不知道,自己正在一點點的充實和昇華,一步步走向從未設計過的成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