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伯森坐在金公主旗下的凱聲戲院當中,他翹起二郎腿,從衣兜裡摸出個小本子攤在膝蓋上,準備待會兒看電影時做紀錄。**
雖然身爲《電影雙週刊》的總編,但遇到電影圈裡比較重要的事情時,陳伯森還是會親自做採訪記者。
這次金公主與嘉禾的院線大戰就是件大事,所以陳伯森跟好搭檔汪仲涵兵分兩路,一人看康劍飛的《開心鬼》,另一人去看程龍的《師弟出馬》。
此時的港片一般在正式上映前都有午夜場的,導演和製片方根據午夜場觀衆的反應,再拿回去對電影的細節進行修改。以前比較重要的電影,陳伯森都會先去看午夜場,可這次的兩部大戲居然都是直接上映。
“唉,你每次看電影都帶個小本子,看得起勁時寫寫畫畫的不煩嗎?”坐陳伯森旁邊的徐可出聲道。
徐可今天本來不打算出來看電影的,結果被好友陳伯森強拉了出來,然後他同居女友施南笙也跟了來。
施南笙穿着件黑色的羊毛衫,一頭短髮是個假小子模樣,此時正靠在徐可肩膀上吃爆米花,一邊嚼一邊問道:“老徐,這部電影宣傳很火爆的,爲什麼拉着你出門才肯來看啊?”
徐可抓了抓自己的頭髮說:“這電影我有客串的啊,就那種笑笑鬧鬧地喜劇片,沒多少看頭,還不如去看《師弟出馬》。”
施南笙問道:“片爛你還答應去演?”
徐可道:“原本是看在阿文的面子上去的,不過那個導演康劍飛很厲害,這部《開心鬼》的鏡頭絕對很贊。我也不是說這片爛,只是電影情節沒什麼意思。”
徐可說的沒意思,就是說《開心鬼》不合他胃口。
陳伯森突然問道:“對了,老徐,你跟那個康劍飛接觸過,他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爲什麼會得到雷覺昆的全力支持?”
“又來採訪我!“徐可沒好氣地說,“我跟他接觸的時間又不長,只知道他應該很有才華,哪裡知道他跟金公主是怎麼回事?”
施南笙開玩笑道:“那個康劍飛,不會真是雷老闆遺留在大陸的外孫吧?”
陳伯森沉吟道:“我倒是覺得雷覺昆這次有點千金買馬骨的味道。你看他連一個來香港幾個月的大陸仔都能力捧,香港會有多少自認爲才華橫溢的導演心動?老徐恐怕也動心了吧。”
徐可咧嘴一笑,說道:“還真讓你說中了,金公主力捧康劍飛的新聞一傳出來,我就有了找雷老闆投資拍電影的想法。”
陳伯森感嘆道:“所以啊,雷老闆行事是一石數鳥。他這一手使出來翻雲覆雨,弄出的那個賀歲檔概念,很可能成爲今後的慣例。”
“慣例?”徐可只對拍電影感興趣,拍攝之外的東西他不是太關心。
陳伯森已經策劃組織過兩次香港年度十佳電影的評選,而且還在《電影雙週刊》上制定了年度票房榜,對這方面有過深入研究,他說道:“前年的票房冠軍是780萬,去年的票房冠軍是540。這次《開心鬼》和《師弟出馬》宣傳聲勢如此大,觀衆早就被吊起了胃口,加之元旦過後電影票價漲了三分之一,這兩部電影的票房很可能過千萬。”
“過千萬?”徐可與施南笙同時一驚,香港電影的本土票房可從沒超過1000萬過。
陳伯森點頭道:“票房一旦過千萬,必然引起大轟動,恐怕許多功勞會算到賀歲檔加大宣傳上。不出預料,只要這兩部電影成功,明年過年同樣會很熱鬧,就連邵氏也會加入戰團搶觀衆。”
徐可與施南笙仔細一想,確實是這個道理。之前的票房冠軍才幾百萬,票房能過100萬的電影,都能排進票房榜前30位,自然沒人傻到花幾十上百萬做宣傳。但如果好檔期、大宣傳的電影票房能過千萬,那幾十上百萬的宣傳費算個屁!
康劍飛與雷覺昆,爲香港電影帶來的不僅僅是賀歲檔,他們還從此改變了香港電影的宣傳模式。以前的宣傳都是小打小鬧,能上點電視節目、娛樂雜誌宣傳已經很了不起了,今後的宣傳戰則是一片刀光劍影。
…………
…………
電影開始放映了。
熒幕上最先出現的東方夢工廠的動畫片頭:
幽藍色的清澈夜空中,漂浮着幾朵灰藍色的雲彩,雲彩中央是一彎明亮的弦月。雲彩浮動之間,一顆被細線連着的石子落下來,在雲彩與弦月間濺起一片漣漪,原來這雲與月都只是投在水中的倒影。視線隨着細線上升,天空中一個小男孩兒正坐在彎彎的月亮上,手握着一隻釣竿在垂釣。
最終,那彎彎的月亮變成一個字母d,隨即在d之後出現dreamworks一行英文。接着天空中一蹦一跳地出來“東方夢工廠”五個漢字,這五個字歪歪扭扭,到似是幼稚園的孩童所書寫。
康劍飛非常無恥地直接剽竊了好萊塢夢工廠的片頭動畫,而且連音樂也沒有落下,那可是斯皮爾伯格的御用配樂師威廉姆斯寫的啊。
拍一部《開心鬼》,加上後期製作康劍飛總共才花45萬,可東方夢工廠這短短20秒鐘的片頭動畫,就花了康劍飛5萬塊錢。
只是簡單的做動畫自然要不了這麼多錢,可康劍飛山寨的是經過先進電腦技術處理過的動畫,現在的動畫技術根本達不到康劍飛的要求。在康劍飛的強烈要求下,這20秒鐘的片頭動畫做了兩個多月才完成,而且只是讓康劍飛勉強滿意。
但沒有接受過各種cg動畫衝擊的觀衆,此時看到這個片頭卻頗爲震撼。紓緩飄渺的音樂,加上夜空、雲彩、月亮、倒影,給人一種夢幻而又安適的感覺。特別是像徐可、陳伯森這種熱愛電影的人,他們完全能理解這個片頭動畫的含義。
電影是什麼?
電影就是一場夢,兩個小時的觀影過程,所有的觀衆就是在進行一次夢幻之旅。
在這個夢境裡,導演就是織夢人,電影公司就是上帝。徐可是願意做織夢人的人,陳伯森是喜歡進行夢幻之旅的人,當他們看到dreamworks兩個英文單詞出現時,一時間莫名感觸,瞬間想起的居然是這些年來關於電影的經歷。
陳伯森是個非常感性的人,他抹了一下眼角說:“這個片頭真棒,電影公司的名字也不錯。”
徐可默默地點頭同意,這樣的一個片頭動畫,讓本打算陪女友和好友來看電影的他,想要認真地欣賞這部電影。
剛剛準備認真看電影的徐可,在看到熒幕下一個畫面時,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熒幕上除了字什麼都沒有,只有一片的紅色背景,上面寫着:
製片、導演、監製、攝影、音樂、美工……
一大串的職務就佔了半個熒幕,後面就一個名字——康劍飛。
陳伯森也有一種吐血的衝動,不過在這種衝動之後,卻更是一種感動。
陳伯森沒有拍過電影,但作爲一本專業電影雜誌的創始人兼主編,他非常清楚電影製作的各個環節。康劍飛這樣炫耀般的字幕背後,隱藏的卻是一種無奈,要是人手足夠的話,誰他們願意一人幹這麼多事?
電影還沒開始,電影公司的片頭動畫就讓陳伯森感受到康劍飛對電影藝術的執着熱愛,而之後的一串字幕,又讓陳伯森體會到康劍飛拍攝《開心鬼》的辛酸與艱難。
好吧,以上都是陳伯森這個感性的電影愛好者的臆測,康劍飛哪裡有他想的那麼高尚,片頭山寨別人是懶得自己去想,後面的字幕就是赤.裸裸的炫耀和炒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