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在聽到兒子回府的那一刻,看似淡定,實則,腦子裡卻亂得很,兒子很聰明,輕易是不可能瞞得過去的,唯一能寄託的,就是皇兄能把事情處理得沒有絲毫蛛絲馬跡,讓他們無跡可尋,時間依舊,自然,這件事情,也就淡了。
“夫人,奴婢伺候您洗漱吧。”另外一個時常伺候老夫人用飯的丫鬟看着時間,估摸着侯爺都回府了,再不給老夫人梳妝時間就晚了,而玉顏姑娘這個時候都還未過來,肯定遇到什麼事兒了。
坐在椅子上出神的老夫人聽到這話,回過神來,看着銅鏡中有些恍惚的面部輪廓,強打起精神,點了點頭。
這邊手腳麻利的給老夫人梳妝,那邊玉顏也迅速的往這邊趕來,卻仍舊是晚了一步,剛到院門口,就跟鬱爲安碰了個正着。
頓住腳步,連忙恭敬行禮,面上帶着羞澀,連擡頭看一眼鬱爲安的勇氣也沒有。
“起吧。”此刻鬱爲安哪裡還有心情跟玉顏說什麼,踏着步子迅速進入了院子內。
“侯爺,老夫人還在梳洗,請您在前廳坐會兒。”一箇中年婦人來到鬱爲安面前,語調輕聲道。
點了點頭,看也不看其他人,徑直走入前廳。
很快茶水送上來,鬱爲安看着此刻所處的前廳,以前來這裡,感覺到是親近,但現在來這裡,感覺到的卻全然都是陌生,爲什麼母親會越來越陌生呢?
“回來了。”等了一會兒,老夫人就在玉顏的攙扶下走進了前廳,看着椅子上坐着卻明顯情緒不對的兒子,心中嘆息,面上卻故作鎮定。
“娘,能讓他們都退下嗎,兒子有話想要單獨跟您說。”看了一眼周圍的人,若是平日,頂多也就玉顏跟在母親身邊,可今天這周圍竟然增加了這麼多人。
“不必了,有什麼事兒就說吧,這些人都是跟在娘身邊一輩子了的,要麼就是從小跟着的,沒什麼信不過的,再有,娘也有話跟你說。”說着伸手拍了拍玉顏,示意她坐在自己身邊。
見老夫人這一舉動,鬱爲安挑眉,玉顏卻是害羞的垂頭,故作順從的坐在了老夫人身邊。
今天的玉顏一身嫩粉色嬌嫩絲質長裙,本來姿色就不錯,加之白嫩的皮膚,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纖細苗條的身材,整個人看起來卻別有幾分風采,規矩方面也學得不錯,至少面上來看,不知道的人,肯定會認爲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
“娘,我們之間說話也不拐彎抹角,今天你有什麼事兒,還請您能延後再說,給兒子一點時間。”雙眼灼灼看着母親,自己不過離京一個月不到,爲什麼會發生這麼多事情,又到底是什麼事情,讓母親竟然能狠心拆散自己跟雲舒,還願意繼續做幫兇?
看着兒子那雙堅定的眸子,心底深處微微一顫,好一會兒才深呼吸一口,努力讓自己鎮定下來,擺了擺手,還是讓衆人先退下了。
玉顏沒想到接下來自己預料的事情沒發生,老夫人竟然讓他們都退下?
心底有些不甘,但面上還是沒表露出來,眼底深處劃過一抹暗光,對老夫人,她心底是有怨氣了的,不過還是作恭順狀,乖乖和其他下人一起離開了房間。
等廳內只剩下母子二人後,鬱爲安心底藏着的疑惑也一次性都倒了出來,“娘,雲舒在哪兒?”
心微微一顫,明明心底已經有了預料,可兒子這麼問,她仍舊有些難受,好一會兒才調整好自己的情緒,直直看着兒子,聲音堅定面色嚴肅,“從今往後,忘記雲舒,她是個好女人,但卻不能做你的妻子,明白嗎?”
“爲什麼?”鬱爲安瞪大了眼睛,明明之前母親還這麼喜歡雲舒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母親對雲舒的態度前後差別會這麼大。
搖了搖頭,不希望兒子心底痛苦內疚,“孩子過兩天我就讓人接過來,至於雲舒,你們不能在一起,娘也喜歡那丫頭,但也請你原諒母親,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你們在一起,更祝福你。”
搖了搖頭,面上是複雜不可置信,“到底怎麼了,爲什麼說話拐彎抹角,她又沒有哪裡不好,爲什麼就不能嫁給我?”
“她的身份,註定了你們不能在一起。”搖頭,老夫人不願再說,低頭捂嘴就開始嗚嗚哭了起來。
看着母親顫抖的雙肩,低低的哭泣聲,鬱爲安也是心疼的,從小就看到了母親因爲父親而獨自偷偷流淚,但在自己面前卻故作堅強,自己多年來生活在不對,讓她時常一個人孤獨的生活,她都從來沒怨過自己,反而鼓勵自己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去做父親那樣頂天立地的大男人,大英雄,讓他還沒有把事情弄清楚就和母親對峙,他做不到。
廳內好一會兒都沒有聲音,就在衆人以爲還會有人說話的時候,大廳門響起開門聲,隨後就是鬱爲安漸行漸遠的腳步聲。
“老夫人,您怎麼了?”玉顏等人都候在院子裡,至於廳內發生的事情他們當然是不知道的,但看鬱爲安走的時候面色就不好看,這是從未有過的,侯爺和老夫人的感情一直很好,所有的下人都知道,這還是侯爺第一次變臉離開,心裡着急,進入廳內就看到獨自掩面哭泣的老夫人,心下大急,下意識就想到了自己和侯爺的事情,老夫人是不是說了被侯爺給拒絕了?
連忙整理好自己的情緒,控制好後才擡頭看着玉顏柔和笑道:“沒什麼,只是剛纔說到了謹之的父親……”
拍了拍心口,狠狠鬆了口氣,玉顏想着剛纔的事情,生怕是因爲自己的事情,現在聽說是因爲這個事情,當然不再多慮,連忙扶着老夫人起身,“您身體不好,要多走走,要不出去透透氣?”
看着關切看着自己的玉顏,老夫人沒說話,只是淡淡點頭,可如果此刻有其他下人在,肯定就會看到老夫人剛纔看玉顏的眼神有多麼的疏離。
……
鬱爲安直接出府去找了路雲城,他總感覺這個事情,路雲城應該也是知道的,所以,急切的想要知道事情真相。
此刻,路雲城卻坐在京城內最受歡迎地段最好的雲來酒樓內,臨窗而坐,看着一身絳紫色錦袍徑直進入酒樓的男人,嘴角勾出一抹淡笑,這件事情遲早他都會知道,所以,如果他問,他會說的。
一來到二樓,就看到臨牀坐着,一身白衣出塵的路雲城此刻一手端碗喝酒,另一隻手還不忘拈一顆花生米在喝完酒後放入口中咀嚼。
“懷疑了?”放下酒碗,偏頭就看到了鬱爲安看着自己,眼中帶笑,彷彿這凝重的氣氛根本不適合他似的。
直接坐到對面的位置上,目光直直看着這個越發淡雅出塵的未來大舅子,不明白明明事情他都已經知道了一些,還瞞着自己回去做什麼。
“別這麼看着我,對於你母親我也只是懷疑,因爲她什麼都沒做,只是前幾天我妹妹過府的時候她被皇上召見入宮,才讓你回去一趟,正好應證應證我的猜想。”路雲城慢條斯理又吃了一粒花生米後,纔將自己的計劃說了出來。
疑惑不解的看着路雲城,母親雖然久未進宮,皇上一般也不會召見母親,因爲知道母親的身體狀況,但畢竟如今好了,他們以前兄妹感情就好,見一面也無傷大雅。
“哦,忘了告訴你,我妹妹,也就是你未來的妻子,並不是我親妹妹,而是你的親表妹。”出其不意,喝了口酒後,路雲城嘴巴里就如同裝了炮彈一般,迅速的蹦出了這句話。
“……什麼?”鬱爲安感覺頭頂被無數個轟雷炸響,一片混沌,眼前一片昏暗,什麼也看不到,連帶着聽覺已經被轟雷聲給取代了。
就知道會是這樣的情況,“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不久,你們是親表兄妹,所以,我想你母親應該就是知道了你們的身份,纔會從中幫忙的。”
再也沒有了任何心情談笑,說話都說不出來,坐在座位上呆愣着。
“皇上已經接走了雲舒,我們都不知道她在哪裡,如果你也認爲你們已經不適合在一起,那孩子過兩天我會送到你府上,以後,找到好的,就重新娶吧。”路雲城心裡想着,如果他同意了,他也許不會再跟他有任何交集,但要說恨也沒有,表兄妹在一起,天理不容的事情,換做誰都很難接受。
“不可能,我不會放手,這輩子我認定了她,就算全世界都不容許我們的感情,我帶着她隱居田園,過與世無爭的日子這難道不行嗎?”鬱爲安果斷的搖頭,擡頭認真看着路雲城,怎麼也沒想到,雲舒竟然不是威遠侯府的姑娘,竟然是公主。
“你決定了?”挑眉看着鬱爲安,雖然他們的身份問題,可路雲城更想的是妹妹的幸福。
“決定了,我一定要找到她。”他還記得她說過讓他一定要平安回來,如果他死了,她一定會再嫁。如今他已經平安回來了,所以她絕對不允許雲舒這邊出任何問題。
兩個男人迅速交換眼神,彼此也達成了共識。
這個時候不能去鎮國公府,那邊路雲城都讓人瞞着的,連張軍都沒有告訴,所以,這個時候唯一跟這件事情沾邊兒,或者是能幫得上忙,提供得了信息的,就是威遠侯路鴻庭了。
這還是路雲城離開威遠侯府後第一次回來,看門的下人看到路雲城的時候都露出了驚喜的眼神。
畢竟這是威遠侯府世子,以後威遠侯府的繼承人,雖然夫人在打壓着,甚至前面一年的時間都沒有消息,可他們只是一個小小看門的,家族的內部高層鬥爭,他們都是不知道的。
只是單純的很喜歡這個主子,沒有脾氣,對人也和氣。
“少爺,您可算回來了。”看門的其中一個年輕小廝活潑的跑到路雲城身邊,對於他身邊的鬱爲安,他不認識,但也禮貌的行了禮。
“行了,廢話不多說了,我爹在嗎?”看着下人仍舊熱情跟自己打招呼,路雲城心底微暖,雖然這個家沒有給他多少美好的記憶,至少下人們對他,態度還算是不錯的。
“老爺剛回府,少爺需要奴才去稟告一聲嗎?”年輕小廝笑嘻嘻的看着路雲城繼續說道。
“不用了,我自己進去就行了。”說完帶着鬱爲安就迅速進了侯府大門。
“喲,這不是咱們的大少爺嗎,沒想到口口聲聲說不再回侯府的大少爺,現在也知道回來了啊?”一道尖銳刻薄的女音在大門口響起,定睛一看,一身藍色長裙,濃妝豔抹,梳着少女髮髻的女子就扭着臀妖嬈的走了過來,看着路雲城和鬱爲安的眼神,說不出的冷嘲熱諷。
“你自己家,都混成這樣?”這個時候,鬱爲安也忍不住打趣了路雲城一句。
兩人從來都是互不相讓的,頓時就要互相口水戰了。
“給我滾下去,哪兒都能有你給我威遠侯府丟臉是不是?”這個時候,一道威嚴的男聲響起,讓剛纔還氣焰囂張的女子馬上垂下了頭,肩膀微抖,看起來是被嚇得不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