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香苑的下人們,現在是完全遵守着韓嘯默許的規定。
雪花只要離了玉香苑的大門,身後最少是跟着八個人。
不僅是雪花現在有了身子,出不得任何意外,就是當初雪花不見了那次,也在她們心裡留下了巨大的陰影面積。
更何況,韓嘯還說了,只要雪花有事兒,所有人都是一個字——
死!
管媽媽聽說雪花要去玉香苑,立刻露出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不僅讓煙霞、籠月、輕雲、雨霧四個會功夫的大丫頭前後開路,還又叫了四個孔武有力的婆子在後面跟着。
最後想了想,還是不放心,又帶着幾個丫頭,自己在後面追了去。
同時,還吩咐了一個小丫頭,去外院通知韓嘯。
雪花還沒有到松鶴堂,管媽媽就帶着人追上雪花了。
雪花覺得管媽媽太大驚小怪了,她們如今這番陣仗,猶如松鶴堂是龍潭虎穴了。
就算老夫人從前是隻兇惡的老虎,她現在也不過是隻不能動的病貓了,興不起什麼風浪了。
雪花真的懶得和一個半死不活的老人較真了,她要去松鶴堂,不過是爲了震懾一下韓瑚和沈落雁母女罷了。
免得她和韓嘯都不在府裡,那母女兩人耍什麼花招。
松鶴堂的下人見到雪花一行人的陣仗,都膽戰心驚的。
不過,還是都一窩蜂的上前給雪花行禮。
滿臉賠笑,一臉的巴結。
甚至沒有雪花的吩咐,都不敢進去稟報。
只有兩個心思活泛的,趕緊打起簾子來,看雪花的眼色行事。
雪花知道這些下人的心思,但是她不會理會這些下人,以後也不會重用她們。
防人之心不可無,老夫人經營多年,松鶴堂的丫頭婆子,總歸是有門路的才能進來。
而且,她們既然如此輕易的就背叛了老夫人,難保有朝一日不會背叛她。
雪花詐死那會兒,玉香苑的丫頭婆子們,大多都各司其職,沒有去其他各個院子巴結活動的。
當然,也有幾個人想另謀出路。
那幾個在雪花回來後,立刻就被雪花打發了出去,重新又補了人進來。
雪花懶得費那個心思,去琢磨下人的忠心問題。
她想要人手,大可以去買些身家清白的進來,沒必要去提防這些人。
這時候,管媽媽在雪花的示意下,帶着兩個丫頭走在最前面,替雪花開路,向屋子裡走去。
煙霞和籠月一左一右扶着雪花,輕雲和雨霧緊跟在雪花身後,後面還跟着幾個婆子。
這一大羣人,都進了松鶴堂。
原本,雪花來松鶴堂請安,跟隨的丫頭婆子是不允許進去的,只能在外面的廊下候着。
現在不同了,即便雪花反對,她們也會擡出韓嘯來,硬跟着雪花進去的。
韓嘯吩咐過的,雪花出門,她們不能離開半步的。
她們若是留在外面,就是違背了韓嘯的命令。
**
一進老夫人的屋子,雪花立刻皺起了眉頭。
無它,一股濃烈的薰香味兒,夾雜着騷臭味兒,撲面而來。
雖然屋裡開着窗子,但是那股味兒仍是很濃郁。
老夫人此時躺在炕上,閉着眼睛,眼窩深陷,臉色青灰,臉上的皺紋更是層層疊疊的,宛如龜裂的老樹皮。
並且,老夫人的頭髮,也已經全白了。
此時,屋子裡只有老夫人的心腹,王媽媽一個人。
韓瑚和沈落雁母女並不在。
王媽媽一見雪花等人進來,連忙躬身施禮。
雪花對着王媽媽微微點了點頭。
對於王媽媽的巴結討好,以及王媽媽的心思,她早就看出來了。
不過,雪花並不打算接受。
王媽媽倒戈的太晚了些。
老夫人大勢已去,王媽媽現在纔想向雪花靠攏,太遲了。
“祖母這幾日可好?”雪花看着王媽媽,淡淡的問道。
“回夫人的話,老夫人這幾日仍是那個樣子。”王媽媽一臉陪笑,恭敬的道。
“嗯。”雪花淡淡的應了一聲,看向了炕上的老夫人。
王媽媽一見,立刻湊到老夫人耳邊,輕聲道:“老夫人,世子夫人來看您了。”
緩緩的,老夫人竟然睜開了眼睛。
雪花向前走了一步,看着老夫人,嘴角勾起,語氣無波的道:“祖母,孫媳明天要和世子爺回青河住一段時間,所以今天來看看您,和您告別。”
雪花的語氣淡淡的,澄清的眸子中,泛不起絲毫漣漪。
老夫人這個樣子,很明顯,已經時日無多了。
雪花甚至在老夫人的印堂上,看到了一絲青灰色。
不過,雪花還是盼着老夫人多活些日子,否則會影響了她和韓嘯回青河的。
老夫人的目光,起先是渾濁的。
可是,當她轉向雪花的時候,竟然慢慢的變得清明瞭起來。
隨即就變得惡狠狠的,瞪着雪花的目光,裡面滿是狠毒。
“啊……呀……啊……!”
老夫人張開嘴,對着雪花啊啊的大叫了起來。
她叫的時候,嘴角的口水不斷的流了出來。
雪花感到有些噁心。
老夫人叫的什麼,雪花當然聽不懂。
不過,看老夫人的目光,雪花也知道老夫人心裡是恨死她了。
王媽媽在一旁看到老夫人的樣子,連忙拿了一塊帕子擦拭老夫人的口水,同時心裡一動。
然後覷着雪花的神色,小心的道:“老夫人是聽了夫人要回青河,囑咐夫人路上小心。”
雪花眉梢一挑,掃了王媽媽一眼。
隨即,雪花微微一笑,她還沒必要和一個快死的老太婆計較。
老夫人聽了王媽媽的話,卻把目光惡狠狠的瞪向了王媽媽。
然後對着王媽媽啊啊的叫了起來。
可惜,老夫人不管心裡如何想,但是她既動彈不了,也講不清楚話,只能是啊啊的叫一通。
雪花脆聲道:“祖母放心,孫媳現在肚子裡有了孩子,您可以對韓家的列祖列宗有交代了。”
老夫人聽到雪花的話,神色怔了怔,目光又從王媽媽的身上,轉了回來,看向了雪花。
雪花一副泰然的樣子,和老夫人目光相碰。
老夫人又啊啊叫了兩聲,嘴角流下一串哈喇子,漸漸的目光又變得渾濁了。
然後,一股尿騷味兒傳了出來。
很顯然,老夫人肯定尿了。
雪花一皺眉,看向王媽媽,厲聲道:“怎麼就你一個人在屋子裡候着,府裡不是有兩個買來的官奴,專門伺候祖母嗎?去哪裡偷懶了?”
王媽媽聽了雪花的話,不解的道:“官奴?夫人指的是……”
雪花眼中掠過一絲譏諷,冷冷的道:“當然是自稱對祖母最有孝心,想要一輩子在祖母牀前盡孝的人。”
王媽媽聽了雪花的話,眼珠一轉,壓抑着內心的震驚,看向了內室暖閣。
暖閣的門口,韓瑚一臉的怒氣,沈落雁一臉的羞憤。
母女兩人站在門後,猶豫着要不要出去。
雪花說的話,她們當然聽到了。
話說,這母女兩人在府裡是官奴的身份,除了定國公、老夫人、雪花和韓嘯,就連王夫人都不知道。
如今,雪花竟然把這件事赤luo裸的擺到了明面上了。
這讓韓瑚和沈落雁心裡既憤怒又羞慚。
恨不得立刻衝出去,掐死雪花。
但是她們也明白,她們若對雪花表現出一絲一毫的不敬和殺意,那麼在國公府的日子,就算到頭了。
此時,這母女兩人,再也沒有了往日的高雅之態。
雖然穿戴並不落魄,但是氣色都不好。
這時候,雪花在外面又說話了。
“去,把人叫出來,以後祖母的一切飲食起居,都讓她們盡心盡力的伺候着,否則……”
雪花話沒有說完,但是目光中的寒意,卻毫不掩飾的露了出來。
王媽媽聽了,眸光一閃,臉上露出討好的笑容,應了一聲,立刻向暖閣走去。
韓瑚和沈落雁站在門後對視了一眼,眼中都露出了憤恨之意。
王媽媽站在暖閣門口,對着裡面大聲道:“姑太太,表姑娘,世子夫人來了,請……”
雪花冷哼一聲,打斷了王媽媽的話。
“什麼姑太太?表姑娘?這府裡現在可是沒有什麼姑太太,表姑孃的了,只要兩個新買的官奴!”
雪花話音一落,暖閣的簾子被猛地掀開了。
韓瑚怒氣衝衝的走了出來。
“李雪花,你這話什麼意思?!”韓瑚對着雪花怒聲道:“我是定國公府的嫡女,是國公爺的親妹子,怎麼就不是國公府的姑太太了?!”
雪花冷嗤一聲道:“當日爹斬斷自己的胳膊的時候,就沒有什麼親妹子了!想做繼續做國公府的姑太太?”
雪花說到這兒,目露不屑,冷聲道:“你不配!”
“你……”韓瑚氣得臉色通紅,可是想到當日定國公那條血淋淋的胳膊,她心裡顫抖,無言以對。
“表嫂此言差矣。”沈落雁也終於從暖閣裡走了出來,看着雪花緩緩的說道:“娘是不是國公府的姑太太,表嫂說了不算。”
“是嗎?”雪花眉梢一挑,嘴角勾了起來,似笑非笑的看向了沈落雁。
沈落雁在雪花的目光下,心裡忽然有了一絲驚慌,心“突突”地跳了起來。
不過,她仍是強自鎮定的說道:“這個家自有祖母和舅舅做主,什麼時候輪到表嫂來做決斷了?”
雪花聽了沈落雁的話,雙眸一眯,低低笑了起來,“什麼時候嗎?”
雪花說完,看着沈落雁,目光中露出譏誚之意,不疾不徐的繼續道:“如果我說隨時,不知道你信不信?”
沈落雁心中一凜,目光不由的看向了雪花的肚子。
雪花的肚子裡,現在可是國公府的小祖宗級別的。
母憑子貴,一向都是慣例。
而到了雪花這兒,不僅是肚子裡的貴重,就是自身,也貴重無比。
單憑她在韓嘯心裡的地位,就可以在國公府裡隨意而爲。
更逞論雪花自身還貴爲郡主了。
沈落雁咬了咬脣,眸光一閃,說道:“表嫂身份尊貴,何必爲難落難之人?”
“爲難?”雪花冷嗤一聲。
既然沈落雁用上了這兩個字,那麼她就好好的爲難她們一下吧。
否則,太對不起自己了。
想到這兒,雪花目光一寒,厲聲說道:“一個小小的官奴,竟然敢對本郡主稱呼表嫂?!哼!你配嗎?!”
“你……”沈落雁的臉也漲紅了,一臉的羞慚,步了她孃的後塵。
雪花猶不放過她們,目光掃過韓瑚和沈落雁母女那讓她看了噁心的臉,繼續道:“兩個官奴,見到本郡主,竟然不參拜,不行禮,是不是要讓本郡主差人教教你們規矩?!”
雪花話音一落,韓瑚和沈落雁母女都變了臉色。
她們不由的想起了趙姨娘、柳姨娘和雙潔、雙華幾個人的遭遇。
雪花既然連國公府未出閣的姑娘都敢打,難道不敢派人教訓她們嗎?
想到這兒,沈落雁首先弱了氣勢,屈膝而跪,“見過郡主。”
韓瑚就不同了,雖然心裡害怕,可是她畢竟這麼多年來養尊處優的,一直是高高在上的過日子。
即便落到如今的地步,也沒有想過要向雪花一個晚輩低頭的。
在她的心裡,她仍然是定國公府的嫡女。
是雪花的長輩,是定國公的親妹妹。
即便被雪花譏諷,她也放不下這個身份。
更做不到對雪花跪地請安。
不過,在雪花凌厲的目光和高貴的氣場下,韓瑚的心裡開始打鼓。
正在她躑躅的時候,炕上的老夫人不知道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睛,忽然出聲了。
“啊……啊……”
韓瑚連忙向老夫人看去。
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老夫人的目光中,竟然又露出了一絲清明之色。
“娘!”韓瑚叫了一聲,連忙向老夫人走過去。
不過,沒有走到炕邊,她就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眼裡閃過一絲嫌棄,停下了腳步。
因爲老夫人身上,伴隨着騷臭味兒,又多了一股屎臭味兒。
雪花當然也聞到了,眉頭一皺,向後退了幾步。
管媽媽一見,連忙把門簾撩了起來。
雪花索性退到了門口。
因爲老夫人這一打岔,雪花也就暫且放過了讓韓瑚跪拜行禮。
“啊……咿呀……”老夫人仍然在叫。
韓瑚皺着眉頭,看向王媽媽,吩咐道:“還不趕快差人來給老夫人換衣服被褥?”
王媽媽聽了韓瑚的話,看向了雪花。
雪花嘴角一勾,說道:“笑話!府裡買了你們兩個官奴,爲的就是貼身伺候祖母的,怎麼能叫別人動手?”
韓瑚聽了雪花的話,猛地回頭,怒瞪着雪花,叫道:“李雪花,你別太過分!”
若真的如雪花所言,以後給老夫人擦屎,擦尿的活兒,可不都是她們母女的了?
她們母女這輩子也沒幹過這種髒活兒呀!
這些日子,雖然她們說是在老夫人身邊侍疾,不過是動動嘴,吩咐下人做罷了。
自己可從來沒有動手幹過這些弄屎弄尿的髒活兒。
“我過分?”雪花冷冷的道:“難道你們口口聲聲的說要在祖母牀前侍疾,只是爲你們別有用心找的藉口?”
雪花說着,目露譏諷,“你們作爲祖母以前最疼愛的女兒、外孫女,整天嚷着留在國公府,伺候祖母一輩子,不會只是嘴上說說吧?”
韓瑚和沈落雁聽了雪花的話,張口結舌。
雪花這時候,忽然笑吟吟的看向了炕上的老夫人,說道:“祖母,您的女兒和外孫女,現在竟然嫌棄您了,我真爲你感到不值。您苦苦的爲了她們母女籌謀,結果……”
“啊……啊……”
雪花的話沒有說完,就被老夫人的啊啊聲打斷了。
老夫人看向韓瑚,眼睛瞪着,目光中有一絲怒氣和傷心。
“娘,女兒纔沒有嫌棄您髒,落雁也沒有。”韓瑚連忙道。
老夫人雖然這個樣子了,那也是她們母女在國公府的憑仗呀。
沈落雁眸光一閃,連忙站起身,走了過去。
“外祖母,落雁怎麼會嫌棄您,以後落雁會親自伺候您的飲食起居的。”
沈落雁說完,就開始動手掀開老夫人身上的薄被,準備給老夫人擦拭身子。
薄被一掀開,一股臭氣撲鼻而來。
雪花連忙又向後退。
好吧,她這次退到門外了。
韓瑚也皺着眉頭退了幾步。
只有沈落雁,面不改色,伸手去褪老夫人的裡褲。
老夫人的眼裡劃過一絲欣慰,然後看向雪花,眼中露出了一絲得意。
雪花微微一笑,沒說什麼。
她也很佩服沈落雁。
要說心思縝密,能屈能伸,說的就是沈落雁這種人。
這一點,她自愧不如。
其實,在沈落雁走向老夫人的時候,眼裡曾經飛快的劃過了一絲嫌棄和厭惡。
很不巧,被雪花捕捉到了。
否則,雪花也會和老夫人一樣,以爲沈落雁是真心的不嫌髒。
不過,沈落雁表情掩飾的很好,可是她的動作卻做不好。
那個情形,雪花就不形容了。
不過,雪花也沒有走,她倒要看看,沈落雁能裝逼到什麼程度?
因爲沈落雁笨拙的行動,不僅讓老夫人啊啊的叫了起來,她自己的手上,竟然也蹭上了一絲黃乎乎的東西。
韓瑚一見,捂着鼻子看向王媽媽,怒聲道:“還看着幹什麼?還不上去幫着表姑娘?!”
王媽媽沒有動,反而看向了雪花。
雪花淡淡的道:“你女兒都不嫌棄祖母髒,難不成你這個做女兒的嫌棄?”
雪花話音一落,老夫人瞪着眼睛,對着韓瑚啊啊的叫了起來。
雪花知道,老夫人現在心裡應該是清明的,所以纔在自己面前,硬要爭一口氣。
一定要讓韓瑚和沈落雁伺候她,然後向自己炫耀。
呵呵,對此,雪花一點也不反對。
而且,她還一定會幫老夫人,把這種榮耀,進行到底的。
老夫人已經這樣了,雪花是不會和她計較了。
但是對韓瑚和沈落雁,雪花卻不能讓她們逍遙了。
她一定要讓她們母女在老夫人牀前好好的盡孝。
她一定會成全她們母女的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