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二 章 拜藝立志

趴在地下的人,見沒有人扶他,爬起來了,向迎面站立的一老一小咧着嘴笑。

他的長相穿章委實窩囊,難怪英兒瞧他不起,略泛灰色的鬚髯怒張,亂七八糟像個刺蝟,身材高大,龜形鶴背。耳朵特大,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穿一身單薄的破灰袍,外披蓑衣,骯髒得不像話,泥垢油漬閃閃生光。

英兒少不更事,撇着嘴叫:“你就是張邋遢?嗨!果然名不虛傳。”

張三丰一步步走近,怪!笑容慢慢消失了,一反平日詼諧嘻笑旁若無人的神態,用手指着英兒,怪叫道:“小傢伙,我該替你拔掉惡根清源。”

老頭兒將英兒拉至身後,迎上冷笑道:“姓張的,你永不會如意。”

張三丰瞪了他一眼,怪笑道:“呵呵!原來是你。”

“我又怎樣?”老頭兒冷冷地答。

這時,從山脊掠下的人到了,是三個虎背熊腰的兇猛大漢,最先奔到的人大叫道:“王八蛋!你敢戲弄太爺們的兄弟,非斃了你不可。”

叫聲中,拔下背上的單刀,狂風似的捲到,一刀向張三丰頭上砍到。

張三丰大笑着向後一閃,腳一伸一勾,說:“怎麼?殺人要償命哩,殺不得。”

大漢身手夠高明,但並未能避開一腳,“噗”一聲響,人向地下趴倒,刀脫手丟掉,腦袋埋入雪中。

大漢舉刀砍下一人未砍着,反被一腳勾倒,仆倒在地,這瞬間,後來兩人已到了。

張三丰已轉過身來,呵呵大笑道:“你們快將人擡走,休誤了大事。”

不知怎地,他卻在一晃之下,到了兩大漢身後,伸雙手向前虛推,兩大漢突然扔掉單刀,仆倒在先前大漢身旁。

英兒咦了一聲,叫:“好身法!滑溜如蛇。”

張三丰呵呵笑,說:“這叫‘飛燕穿簾’,屬禽而非屬蛇。小娃娃,你跟我走,貧道要替武杯造福,免去一場浩劫。”

聲落人到。大袖向老頭兒一抖。

老頭兒一聲怪嘯雙手齊出,“分花拂柳”展開搶攻,隱泛紫芒的怪掌拍向拂來的大袖。

“蓬”一聲大震,罡風四射,張三丰大袖倏收,閃電似地迫近,伸手向英兒抓去。

老頭兒橫飄丈餘,身形落地再退了三步方站穩,地下的三名大漢,被罡風颳得滾出八尺外,爬起便跑。

張三丰的手還差尺餘方夠上英兒,小傢伙哼了一聲,突然側身便倒,雙足捷逾靈蛇,絞向對方下盤。

居然攻勢兇猛,迅捷無比。

“且慢!還有我呢。”

杯中有人聲傳出,聲到人到,一道金虹耀目生花,射向正欲俯身抓起英兒的張三丰。

金芒到了,金芒之後還有一個淡淡人影。

張三丰哈哈一笑,身形斜飄,破大袖信手揮出,人亦飄退八尺外。

“嗤……”一陣令人心血凝結的尖厲勁嘯傳出,金芒一陣狂振,宛若金蛇亂舞,兇猛的袖風向四面八方激射。

英兒穩不住身,直滾出丈外方一躍而起。

在張三丰先前站立之處,出現了一個身材修長,方面大耳,眉清目秀的中年人。

偌冷的天氣,他身上僅穿了一件葛袍,袍帶上懸了一把一尺六寸的小劍鞘,金光閃閃。

一節斑竹製成的尺八蕭,插在衣領上。

這人將手中金芒電射的小劍,徐徐插入鞘中,臉上泛起一絲漠然微笑,說:“抱歉,張邋遢,老朽拔劍了,在你之前,老朽不拔劍便嫌晚了,尚望海涵。”

老頭兒籲出一口長氣,接口道:“古老,這廝已認出英兒的底細,收拾他。”

英兒滿臉迷惑,心說:“這人看去不過四十歲,怎又自稱老朽?老爺子又爲何稱他青老?怪事。”

青老搖搖頭,接着說:“不可能,龐老弟。張邋遢有神行之術,道術通玄,已修至外魔不侵之境,飛行絕跡,似化長虹,雖用以氣馭劍術對付,仍難傷他片縷分毫。”

張三丰仰天狂笑,笑完說:“金青松,你在逆天行事哩。”

“你的門下做得太過份,老朽管了這檔子閒事。如果你今後能約束貴門下,老朽不爲己甚。”中年人朗聲答。

“司馬文琛的所作所爲,確也有不是之處,你說對麼?”

“不錯,但資門下爲誰出頭?”

“司馬文琛心狠手辣,殺孽是不是造得太多了些?”

“閣下曾替朱皇帝策劃,又枉死了多少人?”

“那又當別論。”

“強詞奪理。”金青松撇着嘴答,又道:“司馬文琛行俠仗義,也劫富濟貧,豈能束手任人宰割?貴門下榮任保嫖護院的人,殺傷又能怨誰?姓張的,人我帶走,尊駕如果不服,來吧,金某人接下了。”

林左側人影一閃,一個身穿紫袍的人電射而來,說:“我無塵居士也算一份。”

林右側也出現了一個青影,一面掠來一面說:“我江湖客嶽宏,是十年前在場應劫者之一,當然少不了我一份。”

張三丰站在那兒嘻笑自若,抹抹鬍子說:“諸位真要讓小娃娃日後爲害江湖?以別人的屍骨,堆疊他的武林名位,太對不起枉死的無辜了。”

江湖客嶽宏冷冷地說:“除非由貴派出面,重建梅谷,不然……哼!無話可說。”

“搗梅谷,並非我那幾個不肖徒從中唆使,你用不着將責任往我武當山推,是麼?”

“哼!如果沒有令徒三清同至,焉有今日?”江湖客答。

張三丰搖搖頭,說:“這些恩怨,你們都弄錯了。其實主謀搗毀梅谷的人,乃是最奸猾的殺才。隱身幕後坐收漁利,六大門派與江湖朋友都是受愚者之一,貧道曾在事後親至梅谷細訪,並造訪當初與會的人,可惜至今仍找不到那次主謀的惡徒。他們都心存門戶之見,不肯合作,奈何?諸位如不信,貧道也懶得和你們嘮叨,後會有期。”

他指着江湖客,正色又說:“你,必須遵守二十五年的諾言,讓貧道好好找出那暗中主謀的人,免得江湖掀起血雨腥風。”

江湖客冷笑一聲道:“二十五年,足夠貴門調教出三代門人,我嶽宏自然遵守司馬老弟的金諾,請放心。”

張三丰哈哈一笑說:“你說得不錯,可惜太偏激了些,一念之差,不知要枉死了多少無辜,天意也,再見了。”

聲落,人飄然退出十丈外,但見人化長虹,恍若電射星飛,冉冉而逝。

金青松神情肅穆地注視着張三丰逐漸縮小的背影,搖頭苦笑道:“這人玄功蓋世,宇內無出其右,除了傳說中的天龍上人老菩薩,恐怕世上已無人可制他。倘若日後他袒護門人,你們的二十五年苦心孤詣,將盡成泡影。”

鬼手天魔咬牙切齒地說:“事在人爲,又道是人定勝天,咱們全力相圖,何愁沒有重建梅谷的一天?”他向英兒招手說:“英兒,過來拜見諸位老人家。”

“且慢!”金青松搖手止住,問:“龐老弟,你曾將梅谷的事向孩子說了麼?”

“爲免擾亂他學藝的心神。至今未曾說明,早些天只帶他往梅谷走了一次。”鬼手天魔搖頭答。

“這就是你不對了,該將事實告訴他,激起他的雄心壯志,他方能刻苦用功,走,先到瀟湘橋舍下,安頓下來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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瀟湘橋在祁陽縣城東南角,北面是九蓮庵山的南尾,甘泉寺的甘泉,溢出一條小河向南流,再向東折繞注入湘江,入湘江處就是瀟湘橋。

橋北有一座奇峰突起,奇石靈幻,甚是雄奇。

湘江道遠南來,從峰下折向東流。

北面的祈江,也在此南流入湘,三條水在這兒交匯,成爲一江。

峰頂,有一座古剎,叫做觀湘廟,廟後怪石叢生,形態奇古。

金青松的家,就在峰東近江一面,一間茅舍倚山而建,顯得孤零幽靜。

茅舍中有兩名老僕聽候使喚,傢俱都是不起眼的木竹所造,任何人看了屋中的景況,絕難相信這會是武林中盡人皆知的一代豪俠的居所。

當天晚上,英兒倚在鬼手天魔的膝下,廳中沒有火盆,一燈如豆,金青松一面品茗,一面向江湖客嶽弘說:“嶽老弟,梅谷之會,只有你知道其中詳情,你也是參與者之一。也是你將英哥兒從文羣老弟手上接過來的,你可將其中經緯概略地說出,讓英哥兒瞭解他自己的身世,讓他日後知道該如何用功,如何方能光大門楣,重建梅谷。”

江湖客喝了一口茶,沉重地說:“我只能揀重要的說說,唉!

說來話長。”

燈花畢剝,屋外寒風呼呼,廳中氣氛肅穆,所有的人皆凝神靜聽江湖客娓娓道來。

英兒一雙大眼睛睜得滾圓,臉上神色不時在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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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餘年前,天下羣雄並起,烽火漫天,天下大亂,羣起而攻,向元韃子算總帳,直至朱洪武奪得江山,大亂方逐漸平息。

這期間,成者爲王,敗者爲寇,就全看自己的命運如何了。

在搶奪江山的人外,有一些跳出是非之外不想封王奪爵的江湖人,他們除了驅殺韃子之外,也做些劫富濟貧救苦拯難的勾當。

其中出了一個二十餘歲的奇特人物,複姓司馬,名文課,一支劍鬼神難測,赤陽擎天下無敵。

在江湖飄忽無定,亦俠亦盜,亦正亦邪,結交天下英雄,卻不招兵買馬,對武林前輩,他執禮甚恭。對平輩,他以豪邁的風度親近,對晚輩,他折節下交。所以他朋友滿天下,朋友有困難,他千方百計傾力相助,拋頭顱灑熱血亦在所不惜。

江湖中,稱他爲游龍劍客而不名。

與他相知最深交情最厚的人,共有四人,一是江湖客嶽弘,一是無雙劍趙雷,無塵居士徐世寧,和白衣龍女姜梅英。

其中江湖客和無塵居土,年紀都比游龍劍客大一二十歲,兩人稱他老弟,他口頭上也叫他們老大哥,卻以晚輩自居,執禮甚恭。

那白衣龍女對他極爲癡心,可惜他認爲離亂年間,不願成家太早,一直獨處,眼看大好年華將成過眼雲煙。

終於,神州光復,宇內重光,天下逐漸進入太平盛世。

一雙俠侶在好友們的敦促下,在洪武十四年完成了終身大事。那時,他已是四十歲的盛年了。

新居在他故鄉袁州,由友好鬼斧戚成和神功同駱,花了三年光陰,事先替他們安排在武功山梅谷建了一座十分雅緻的天心小築,送給一對佳侶作爲禮物。

之後,朋友們各奔前程,江湖人四海爲家,除非是途經袁州,不然極少前來打擾新婚夫婦的安靜。

在游龍劍客行道江湖期間,少不了也得罪了許多人,尤其是六大門派的人,他們有些門人受任富豪官紳的保鏢護院,少不了經常出人命。

婚後一年,小倆口得了一個白胖的娃兒,取名英,夫婦倆當然喜不自勝。

洪武十六年臘月天,娃兒週歲,夫妻倆大宴賓朋,好友雲集,筵開盛宴,到得最早的是無雙劍趙雷,其次是江湖客嶽弘。

豈知次日下夜,六大門派的門人大舉進襲,天心小築竟然阻不住羣雄,侵入了內室。

天心小築大部分是石造,機關密佈。用火攻也無能爲力,但羣雄似乎對小築極爲熟悉,直趨內進了。

那時,好交們大部在早間各自賦歸。僅三五知己仍在小築內盤桓,無雙劍和江湖客即是其中之一。

一場惡鬥,寡不敵衆,情況大爲不利。

在內廳天心堂,夫婦倆陷入重圍。

六大門派中,少林的法弘大師,法曇大師。

峨嵋的至真和尚、於剛和尚。

五臺的慎管大師、慎果大師。

武當的掌門師弟清塵道人,清鬆道人,和清泉老道。

崑崙的羽土玄度、玄遠。

崆峒的法師道聖、道廣。

十三名宇內聞名的高手,羣起而攻。

在羣雄侵入天心堂的前片刻,游龍劍客將稚子交與江湖客,臨危託孤,但無雙劍趙雷卻自告奮勇,要護送娃兒出險。

江湖客本來不願,但有無雙劍出面,他也心血**,立即奪過娃兒,運機智殺出了重圍。

正好,在谷口遇上了晚到一天的鬼手天魔龐天德,老兇魔正大開殺戒,硬闖武當佈下的玄門劍陣,

兩人內外夾攻,殺開一條血路。

鬼手天魔早年是江湖最兇狠的惡魔,與游龍劍客打出了無比深厚的交情,兩人結成忘年至交。

游龍劍客以父輩待之,老兇魔亦因此而洗手不再殺人。

江湖客大喜過望,立即將娃兒往兇魔懷裡一塞,將萬斤重擔壓到老兇魔肩上,並將游龍劍客稱霸江湖的赤陽神掌心訣秘籍親手交予,要老兇魔養育下一代候機報仇雪恨,自己重又殺入天心小築。

老兇魔橫行江湖,全憑一雙鬼手,一生未使用過兵刃,這時娃兒在手,想拼命也力不從心,加以託孤的重責在身,他只好悽然撤出。

江湖客殺入天心小築,那無雙劍已經不見了,可能已經爲友捐生,天心堂中,游龍劍客夫婦已渾身浴血。

恰好又來了一位晚到的好友,這人是無塵居士,兩人奮勇殺入重圍,在千鈞一髮中救了游龍劍客夫婦。

無塵居士當年在武林的聲望,可說是大名鼎鼎,功力之深厚,連各派掌門也不敢等閒視之。

可是對方十三人,皆是派中蓍宿,兩人自保尚感困難,怎能維護已受重傷的夫婦倆?也就同時陷入重圍。

幸而天心堂後,有一處從未爲外人所知的秘室,游龍劍客身中十餘處重創,仍能在千鈞一髮中將機關啓動,招呼衆人撤入。

可是整座梅谷已被封鎖,秘室能匿伏多久?

恰好少林掌門法靜大師聞風趕到,以掌門信令叱退了少林門人,因六派弟子同赴梅谷,他們的掌門人還矇在鼓裡。

最後由武當的清塵道人出面,和江湖客無塵居士談判。

要游龍劍客自斷右手,在今後二十五年中,赤陽掌不許出現江湖,如果出現,六大門派將羣起而攻。

條件太苛,兩人自然不能答允,加以夫婦倆已傷重垂危,無法直接談判,必須脫身找地方救人,拖下去也不是辦法。

相持許久,最後無塵居士斷然提出,斷手之事,絕不可行,赤陽掌二十五年不入江湖倒可辦到,如果再迫人太甚,必將糾合天下羣雄,逐次剷除六大門派的山門,任何代價在所不惜。

六大門派的人心中有數,游龍劍客重傷的情景盡皆入目,即使不死,可能也活不了太久,樂得大方。

雙方一言爲定,便率領門下一一退去。

兩人等羣雄撤走,星夜護送命已垂危的夫婦倆出谷,又碰上十餘名蒙面人追襲,總算闖出了武功山區。

之後,游龍劍客夫婦在兩人的呵護下,得以不死,但內腑損傷太重,功力僅能恢復到兩成,便託兩人善撫幼子,夫婦倆潛伏隱居,希望能恢復過去的功藝。

起初,夫婦倆隱居幕阜山,後來又遷至懷玉山。

之後消息沓然,失去了他倆的蹤跡。

鬼手天魔帶走了小娃兒,也曾受到一羣蒙面人圍攻,老人家知道重責在身,未敢戀戰,隻手突圍飛逝,身上也曾受了傷。

歲月悠悠,晃眼卻又十年了。

這十年中,江湖客踏破鐵鞋,歷盡天涯海角,但游龍劍客夫婦的消息,卻如石沉大海。

無雙劍的屍身並不在梅谷,也下落不明。

鬼手天魔卻帶着娃兒在潛山隱居,調教這娃娃成爲超人的小霸王,改名馬英,度過了十年歲月。

終於,老人家感到責任太重,要替娃兒另找明師,方能出人投地。

恰好接到江湖客一封密緘,說是已找到游龍劍客一位父執輩金劍神簫金青松,乃是游龍劍客的先師好友,要天魔將人帶到祈陽瀟湘橋會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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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客流淚地說完,不勝憤慨。

小英兒卻早已聽得熱淚盈眶,十一年來,他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身世,當然有無窮感觸在心頭。

但他卻出奇地平靜,讓淚水默默地奔流,不衝動也不痛哭,咬緊了牙關靜靜地在一邊往下聽。

金劍神簫接着說:“無塵居士徐老弟與江湖客老弟,已經來了半月之久,可是始終未見龐兄帶人前來,心中十分焦急。恰巧前日發現了張三丰在祈陽出現,我三人心中大爲不安。

那鬼傢伙道術通玄,據說精於術數,有未卜先知之能,功力除了天龍上人之外,無與倫比。

我三人深恐他已偵知英兒要來,所以昨天便啓程相迎,豈知鬼老道卻到了甘泉寺和九蓮庵胡鬧,不得不延擱了一天。

今晨咱們啓行,他又在後面跟上,似在盯咱們的梢,正想在林中等他動手,可將龐兄等到了。論實力,咱們三人並不怕他,但要整治他確也並非易事,目下咱們仍在這兒逗留,以咱們四人之力,調教英兒成人。但最令人擔心的是,英兒即使能將咱們四人的絕學練成,也難與張邋遢一爭短長,必須嶽老弟再在江湖上打聽大龍上人的消息,再護送英兒前往,如能拜在天龍上人門下則大事定矣。”

“天龍上人隱世近三十年,他是否會收門人呢?”鬼手天魔皺着壽眉問。

金劍神簫沉吟半晌,說:“二十年前我在嶺南曾見過他老人家,他曾表示要在江湖找有緣人傳於衣鉢,找一個有慧根的人造就。英兒不僅有一身練武的筋骨,悟力更爲超塵拔俗,任何人見了都不會放過收爲衣鉢傳人的念頭,我想天龍上人會造就他的。

上人雅好音律,我就是憑一支神簫與他結下深厚交情,願以神簫全力調教英兒,希望能獲老菩薩的賞識。總之,事在人爲,也得看緣份,十五年歲月悠悠,長着哩,得看英兒是否能刻苦接受磨練,是否能有光大門楣的雄心壯志……”

英兒奔到他膝前,抱住他的膝跪下顫聲說:“英兒有決心,以大無畏的精神,和絕不稍懈的大決心,隨諸位爺爺苦練。英兒想,以諸位爺爺的絕學冶於一爐,不難參研出更神奇的絕學,即使不假外求,相信亦足以和六大門派一論短長,張邋遢何足懼哉。龐老爺子曾勉勵英兒,有一天必登武功山峰頭舉劍長嘯,重建梅谷,英兒將終身銘記,定不負諸位老爺子的期望。”

他又趨向江湖客身前拜倒說:“英兒請嶽爺爺多費心,找尋爹媽的下落,讓英兒放心,此思此德,沒齒難忘。”

說完。他哭倒在地。

江湖客抱他入懷,老淚縱橫地說:“好孩子,爺爺將替你走遍天涯,你安心苦練,不必太過懸念,免亂心神。你爹媽朋友衆多,覓地隱居極易,相信不會落入對頭之手,我先逗留半年,爾後每三年回來一趟,當然,有消息我將星夜趕回。在未尋到你爹媽和天龍上人老菩薩之前,我會將技藝和江湖門徑傾囊傳授予你,以便日後重出江湖再建梅谷之用。”

之後,山峰與水中。一個小娃娃在逐漸成長、茁壯、成熟。

不分寒暑,不論晝夜,他都下苦功,在四名老人的陶冶下,辛勤地苦練,又苦練。

在夜深入靜時,嫋嫋簫音在瀟湘峰頭向八方飛揚。

高吭處,欲裂石穿雲;低徊時,如寒夜寡婦哀啼;時或如千軍萬馬奔騰呼號;時又如虎嘯龍吟。

神奇的簫聲,吹徹了天宇,吹走了漫漫歲月,十年,不是個短暫的日子,卻悄悄地溜走了。

江湖客白了頭,先後來了四次,沒帶回任何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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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二十六年,歲次癸酉。

二月丁丑,晉王統兵出塞。乙酉,涼國公藍玉謀反伏誅,最後一名開國元勳被殺,族誅株連,共殺一萬五千餘人之多。

三月戊申,頒逆臣錄,計有一公、十三侯、二伯。開國的功臣宿將,相繼斬除鋤盡,朱皇帝的江山,穩如磐石。

四月初,春天過去了。

司馬英已經二十一歲了,身高七尺五六,猿臂鳶肩,高大雄壯,像一頭成年雄獅,渾身古銅色的肌膚,每一條筋骨都在蓬勃,每一顆細胞都在跳躍,劍眉入鬢,大眼睛黑白分明,神光不住閃動,懸膽鼻挺直,朱脣充滿着健康的色彩,臉色紅得略帶銅色,渾身都是勁。

唯一令人不滿的是,笑容極少在他臉上出現,不時流露出一絲隱憂,他那飽滿的嘴脣,經常出現淡淡的出世者的傲慢神情。

他長成了,也等不及了,他要踏入江湖找尋爹媽,要去找天龍上人充實自己。

他平時很可愛,深得四老歡心,可是倔強起來,卻像頭執拗的騾子。

他向四老保證,必定遵守二十五年之約,在今後五年中,不使用赤陽掌,也儘可能不與江湖人交手生事。

他也倔強地表示,他不向人吐露身世,但司馬英的姓名,絕不更改。

四老也拿他毫無辦法,小傢伙悟力超人,記憶力特佳,天姿根底之厚,出人意料,除了內功火候,也確是沒有什麼可以教他了,只好讓他到江湖歷練,一方面可增長見聞,吸取修爲的經驗。

同時,小傢伙目下的造詣,確也讓四老放心,按理也該讓他到江湖走一趟了。

他們約定如果有事,即傳信瀟湘橋金家,因爲金劍神簫已歸隱多年,不可能再出山走動。

臨行,金劍神蕭贈他一劍一簫。

但小傢伙斷然拒絕,收了簫奉還金劍。

他說得好,這把金劍乃是老人家的成名至寶,武林中見劍如見人,不敢冒瀆,他司馬英豈不是有倚仗金劍稱雄道霸的嫌疑?

加以張三丰已經知道老人家已收容了他司馬英,再佩金劍走江湖,豈不暴露了身份?說不定反而遭到武林人物圍攻哩。

他收拾了一切開始拜別四老,踏入了莽莽江湖。

無塵居士四海爲家,也走了。

江湖客更是天涯遊子,他有他的路。

鬼手天魔也是個孤老頭,天涯海角飄泊無依,度過了十年安閒歲月,大有雄心復生之感,他也走了。

茅舍中,只剩下金劍神簫和他的兩名老伴,在這兒等待佳音,祝禱他們平安。

四月中旬,武功山九龍寺到了一個罕露笑容的青年人,一身青布直褂,背了一個小包裹,腰帶上插了一支斑竹尺八簫,踏着爬山虎快靴。

那落魄的裝束,掩不住他那雄獅般結實的身材,與英華外露的豪邁神情。

他,就是初履江湖氣壯山河的司馬英。

梅谷事件已過了二十年。這一帶已經沒有人在守候了。二十年,歲月太長了,新生的一代已在江湖闖蕩,誰還注意梅谷的古老傳聞?

二十年,從牙牙學語到長成,四個古怪的孤老頭,給予他世間最艱苦的教育,卻沒有教給他立身處世的人情世故。

他除了有一身超人的武功外,便是一身傲骨,與滿腹的憤懣與憎恨,其他卻是一片空白。

二十年,世事滄桑,但山河卻極少改變。

九龍寺外貌依舊,主持已經換了兩個人。

他是從西面溪口橋過來的,大踏步直趨寺門。

早課已罷,寺門大開,兩個中年僧侶,正在打掃寺前的落葉。

“阿彌陀佛!施主你早。”一名僧侶放下掃帚,合掌行禮。

司馬英抱拳一禮,毫無表情地問:“請教師父,貴寺還有人寄宿麼?”

他滿肚子怨氣,正想找幾個在這兒任眼線的人出口惡氣,可是他失望了。

和尚含笑搖頭答:“施主是到敝寺找朋友麼?好教施主失望了,前兩年已經不再有遠道客人寄宿了。施主請入寺隨喜,見佛不參,定然是……”

司馬英搖手阻止和尚嘮叨,說:“在下有事,不再打擾寶剎。”

說完,大踏步轉身,向左側小道舉步。

這條路他認得,十年前來過。

梅谷谷口景物依然,只是樹叢比十年前更高大更茂密。

石壁上巨大的“亡魂谷”三個壁窠大字,雖仍極爲醒目,但由於被風雨所侵襲,加上石谷不住侵蝕,似已失去昔日的光輝。

他遠在半里外,已聽到谷口有人說話,但怪石起伏,仍看不到人影。

他感到心潮一陣波動,熱血沸騰,到了他出生之地,爹媽的消息杳然,他怎能不激動呢?

依稀,他腦中幻出大雪紛飛中,一羣凶神惡煞提刀帶劍,殺入了天心小築,劍氣飛騰,血肉橫飛,爹媽和一些叔叔伯伯們,一一在血泊中掙扎……

他熱血上涌,虎目中兇光暴射,殺氣泛涌,情不自禁地一聲大叫,接着仰天發出一聲震天長嘯。

嘯完,他籲出一口長氣,心中舒暢了些,心說:“總有一天我會回來。是的,我誓必回來,回來重建天心小築,這一天不遠了。”

谷口右側一座巨石頂端,隨着嘯聲站起三個人影,全用訝然的目光,迎接着昂然而來的司馬英。

那是兩男一女,衣袂迎風飄飄。

男的年在十八九左右,劍眉虎目,健壯雄偉,玉面朱脣,長得極爲俊秀。

不同的是,一個四方臉,一個是蛋形臉,恍若臨風玉樹,倜儻不羣,兩人都身穿青色儒衫,柬發,腰懸長劍,站在那兒氣度雍容,神態瀟灑。

與司馬英相較,他們沒有他雄壯,更缺少司馬英那股子粗曠豪邁的氣度,白白淨淨像是大姑娘不像是練家子。

女的大約十五六,花一樣年華,頭上是三丫髻,那是還未結婚閨中少女的標記,三丫髻上,簪了三圈珠花環,顯得極爲秀氣,散發着青春的氣息。

上身是窄袖子翠綠春衫,繡金花同色鸞帶,扎管褲,翠綠繡梅花的小弓鞋前端,尖尖的鐵尖兒令人望之心寒。

如要被踢上,乖乖!骨頭快準備打補丁,不然準備肚破腸流,小蠻腰小得真可憐生生,仍要掛上一把沉重的寶劍。

是貨真價實的劍,夠重,她竟掛在小腰上,其造孽,不怕墮折了小蠻腰?

她的臉蛋也是蛋型,吹彈得破,有八分像那蛋型瞼的少年書生,深潭也似的大眼睛,似在向人訴說她的少女心事。

玉雕瓊鼻,小小的弓形小嘴紅得發亮,嘴角微向上挑,不用問,這丫頭定然刁蠻俏皮。

三名少年男女注視着昂首闊步而來的司馬英,臉上現出了笑意,英雄惜英雄,大概他們已認定司馬英是位英雄人物。

司馬英修爲將臻化境,見有人,心潮立即歸於平靜,意動神隨,眼中神光亦已悄然隱去。

他大踏步進入谷口,對石上的三個人連瞧都不瞧一眼,越過石下,向谷內走去。

人就是這樣怪,有些人怕人看他,有些人卻又惟恐別人不看,不看不睬,太掃興了。

三個少年男女大概就是後一種人,大概感到臉上無光。

少女小嘴一撇,哼了一聲說:“太傲慢了,有什麼了不起?像頭蠻牛。”

“小妹,不可無禮。”蛋型臉少年向她低喝。

小丫頭又哼了一聲,倒沒做聲。

司馬英懶得計較,目前他不想生事,仍向谷內走,連頭也沒轉側一下。

方型臉孔少年向司馬英的背影呶呶嘴,向少女低聲說:“表妹,咱們跟上,好歹要戲弄他一下。”

小丫頭“唰”一聲便躍下三丈高的巨石,輕靈得像只燕子,兩個少年也飛掠而下,也向谷中走去。

司馬英知道他們跟來了,心說:“好傢伙,不惹我便罷,真要生事,哼!”

谷中梅樹已經結實累累,綠葉成蔭。

近谷底崖壁下,破敗了的天心小築,經過二十年的風雨侵襲,大部均已崩塌,野草和藤蘿叢生,已成了狐鼠之穴,像座廢墟了。

司馬英站在廢墟前廣場中,廣場野草深可及腰,眼望着原是屬於自己的家園,只感到悲從中來,家破人亡的感觸,涌上了心頭,只覺得眼前一陣模糊。

他是個堅強的人,睜大着眼睛,淚水刺激得眼睛有點不舒服,但他不敢眨動,他知道,如果眨動了眼簾,淚水定然會掉下來。

這是軟弱的表現,怎成?

他木立着不動,像個石人。

他的心在狂呼:“爹媽,你們在哪兒?英兒發誓,要重建天心小築,要重整破碎的家園。除非英兒骨肉化泥,不然定能辦到,也必須辦到。”

後面草聲簌簌,有人接近身後了。

他心中立生警兆,淚水很快地止住了。

廢墟的左面斷瓦頹垣中,草叢藤蔓在緩緩移動,有人。

身後,響起了四方臉少年的聲音:“哈哈!大清早來這憑弔廢墟,不是狂人就是瘋子。”

司馬英未加理睬,拔出長蕭坐下,心平氣和地開始凝神吹奏嫋嫋蕭音徐引。

顫抖着的蕭音,充溢在天宇間,低徊悽切,如泣如訴,似午夜嫠婦悲啼,像水流嗚咽,令人聞之酸鼻。不由自主悲從中來,淚下沾襟。

廢墟中,徐徐站起一個披頭散髮的怪人。舉目遙望,靜靜地站在那兒像個石人。

低徊哀傷的蕭音,在空間裡旋迴飄逸。

身後三丈處,三個少年男女本立在那兒,大串珠淚滾下了腮邊,臉上現出哀傷的線條。

蕭音徐斂,不久悠然而止,但那悽切哀傷的音符,似乎仍在天宇中旋迴飄浮。在耳畔嫋嫋未盡。

司馬英收好了蕭,臉上神色木然,徐徐站起整衣。

“呔!”廢墟中傳出一聲大吼,正是那披頭散髮的怪人,左手遙指司馬英,鬼怪般的臉孔令人望之心悸,朝指叫:“誰在吹《安魂曲》我山海夜叉居天南並未死,你敢來此咒我?”

司馬英徐徐轉身,他已盡最大的努力來有制自己,不願在故居之中生事,舉步從容而行。

身後三名少年男女,淚水仍未全乾,被“山海夜叉”四字嚇了一大跳,本能地伸手按在劍把上,向山海夜叉看去。

“叭”一聲暴響,山海夜叉突然用手中鐵柺,擊碎一根石柱,人突然飛掠而出。

司馬英向三人之中間去,中間正是那美得令人目眩的小姑娘。

“請讓路。”他冷冷地說。

三人的視線,又被司馬英的話吸回。

小姑娘撇撇嘴,沒好氣地說:“你吹得好簫,就會折磨人,難道你不能繞道麼?”

司馬英看了她那梨花帶雨般的臉蛋,心中好笑,說:“抹掉你的眼淚,誰折磨你了?”

小姑娘粉臉突然紅似山茶花,怪不好意思地用翠袖拭去淚痕,橋橫地叫:“你還敢挖苦人?要你好看。”

她拔起幾根草,猛地抽出,大概用了一分勁,風聲呼呼抽到。

司馬英火起,他可不知什麼叫憐香惜玉,等草將抽抵左肩,突然左手一抄,扣住了姑娘的腕脈,虎腰右扭,向後一帶,喝聲“去你的”!

小姑娘驟不及防,她未用力抽出,只是嚇唬人而已,更未想到司馬英會真的要她難看,出手快如閃電,怎不上當?

人驚叫一聲向前衝出丈餘,幾乎跌了個大馬趴,如不是身手了得,這一跌便得當場出彩。

司馬英扔出小姑娘,人仍向前走。

兩少年一聲怒吼,奔上大喝道:“站住!你這傢伙太不像話。”

司馬英突然轉身,沉聲道:“老弟們,如果真要找麻煩,在下準教你如意就是。”

方臉少年大喝一聲,右手疾伸,“鬼王撥扇”攻向上盤,掌出勁風虎虎,身手不弱,內力修爲也不等閒。

司馬英看對方的腿膝微挫,手肘稍向下沉,一看便知是少林門人,冷哼一聲,左肘一擡,“盤龍手”一換一勾,赫然是少林家數,硬接來掌。

方臉少年吃了一驚,火速收掌後撤,叫:“咦!兄臺在何處上香?”

他在盤問司馬英的師門輩份,司馬英哼了一聲,不屑回答,由空隙掠出丈外去了。

蛋形臉孔少年大喝一聲,躍出叫:“這傢伙學得像,卻非本派門人。休走!”

這瞬間,灰影已經射到,正是山海夜叉,左手灰色大袖突然揮出,大吼道。“滾!不要你們多管閒事。”

一陣罡風颳到,兩少年在五尺外便立腳不牢,被震飛丈外,立即色變站住了。

司馬英雙手叉腰而立,看了山海夜叉那巨大的身軀和鬼怪一般的臉孔,只感到心中一跳,忖道:“這傢伙好一張獰惡嘴臉,我得小心些纔是。”

山海夜叉一袖將兩少年震飛,在司馬英身前八尺處站住了,臣熊一般的身軀,比司馬英還高出一尺,足有八尺五六。

銅鈴眼瞪得比燈籠還大,怪叫道:“小子,你是存心找我老人家的晦氣麼?”

司馬英沒做聲,僅用冷漠的眼神盯着他,嘴角泛起傲然而略帶諷嘲的冷冷笑容。

“小子,你怎麼不說話?”

司馬英仍不加理睬,仍是那副傲然的神態。

山海夜叉火起,迫進一步狂怒地叫:“小子,你是聾子?還是啞子?怎不回答?”

司馬英這次說話了,對方迫得太近,臭口水飛濺,受不了,他說:“老鬼,今天如果你不是在亡魂谷向在下放肆,在下要打掉你的滿口大牙。”

這區區三句話。幾乎把山海夜叉氣炸了肺。

在遠處神色緊張瞧熱鬧的三個少年男女,都替司馬英捏了一把冷汗。

蛋形臉少年倒抽一口涼氣,低叫道:“糟!這傢伙瘋了,怎能向這個老兇魔撒野?死定了。”

少女手按劍把,緊張地說:“哥哥,咱們助他一臂之力。”

“天哪!表妹,咱們怎能在這兒送死?”方臉少年臉色死灰地低叫。

山海夜叉將鐵柺插在後腰帶上,厲惡地說:“你這小子真是不知死活,我夜叉要將你活剝在亡魂谷上,來祭奠二十年前死在這兒的一位好友。”

司馬英心中一動,問:“尊駕的朋友是誰?”

“你要知道?”

“不錯。”

“告訴你並無不可,反正可以讓你到九泉告狀去。敝友姓孫名叔謀,綽號叫九幽客,應武當牛鼻子之請,到這兒收拾游龍劍客公母倆,不幸身死谷中,壯志未酬。小子,你記住了麼?”

司馬英只道是父親的朋友,原來卻是仇人,心說:“好傢伙,你該死,我要將你曝屍谷中,作爲第一個谷中亡魂。”

他已打定主意要殺人,但第一次殺人前的心情他卻沒體會過,已被激動的心情掩蓋了一切感情。

唯一的感覺是該用何種手法將對方擊倒,口中僅吐出了兩個字:“你上。”簡單明瞭,毫不帶一絲情感。

山海夜叉欺他年輕,而且手無寸鐵,不值得伸手,手伸出定可手到擒來,未免太大意了些,向前疾飄三尺,右手倏伸,劈胸抓到。

司馬英隨鬼手天魔苦練二十年,手上功夫豈同小可?不出則已,出則必中。

對方目中無人,走中宮劈胸抓到,太妙了。

三個少年男女驚叫一聲,不忍卒睹。

山海夜叉的中指尖,快接近胸衣了。

他左手向上猛地劃出,五指疾收。山海夜叉也利害,左手突然向腹臍插到。

他不理睬對方的左手,吸腹吐掌,右手已閃電似的向在橫切,專攻對方的右手。

“啪……喀……”兩聲巨響傳出,他已飄退八尺之外。

“哎……”山海夜叉狂叫起來,踉蹌後退,他的右手脈門全毀,手肘骨折斷,只有皮肉連着,小臂隨勢不住晃盪,垂在身側,狂叫道:“好小子,你手上的功夫好歹毒,碎骨腐肌,可破內家護身氣功,毀了老夫的右手,不是你就是我。”

叫聲中,他撤下了鐵柺,咬牙切齒衝到,狂吼一聲兜心便搗,拐化一朵斗大拐花,風雷俱發。

司馬英看了鐵柺兇猛的勁道,暗自慶幸,如果不突然乘機下毒手擊毀對方的右手,勝負難料哩,這傢伙內力之渾厚,委實驚人。

拐到,他向右一閃,左手虛抓鐵柺,誘對方撤招。

山海夜叉不上當,拐向下沉,身形左飄,順勢來一記“狂風掃落葉”。

遠處小姑娘叫:“接劍!”劍把在前劍尖在後,從側方射到。

“叭”一聲脆響,司馬英一掌擊飛了長劍,劍回頭反奔,射向小姑娘。

同一瞬間,人化長虹,從鐵柺上空頭前腳後飛撲山海夜叉,雙手齊出。

山海夜叉本能地擡拐上挑,右手想向上加以迎頭痛擊,豈知右手一動,痛徹心脾。

“哎……”他驚叫,只叫了半聲,“噗”一聲響,司馬英的右手五指如鉤,已抓破了他的天靈蓋,向後便倒。

司馬英飄身落地,看到手上又紅又白的血和腦漿,只覺心中狂跳,第一次殺人,殺了之後他方感到心中吃驚。

“高明!”兩少年同聲叫。

小姑娘卻呆如木雞。

兩位少年的叫聲,驚醒了司馬英,他神魂入竅,心潮特靜,一言不發拾起鐵柺,拖住山海夜叉的屍身,向左側巖壁下一方大石碑走去。

大石碑乃是利用一座怪石所雕成,碑頂刻了一個骷髏頭,下面是兩段交叉枯骨,上端有四個大字:“亡魂之碑”。這是鬼斧戚成和神功周駱留下的手澤。

司馬英將屍體放下,用鐵柺的尖端在碑上留下第一個名字:“山海夜叉居天南”。

他丟掉鐵柺,注視石碑半晌,臉上出現了傲然的冷笑,抱拳一禮,一步步後退,倏然轉過身來,虎目中神光電射,注視着三個少年男女。

三名少年男女被他的眼中神光所攝,變色向後退。

“你們是否也想在碑上留下名號?”他陰森森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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