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小粟擡起頭來,一眼看到蕭安東身着黑色的禮服被人迎接進來。任誰也不會想到,十多年前被她罵做又矮又胖又黑的那個男生,會蛻變成這般英挺俊朗的模樣。正是因爲如此,兩個月前她在回鄉後的同學聚會上,醉眼朦朧之際壓根兒就沒認出來他是誰。
“咦?你怎麼不喊住他?”錢薇薇有些驚愕地看着莫小粟拉着自己退後幾步,側頭避開他。
“大概他是來參加晚宴的,這裡都是有身份的人,我這樣喊住他恐怕不好。”莫小粟聲音低低的,拉了拉自己短了一截的衣袖。
錢薇薇沉默了一下,很是歉意地說:“真對不起,要知道他會來,我就不喊你來幫忙了。”
莫小粟笑笑,毫不在意似的把話題引開,心裡卻有些發酸。誰會想到,不過十餘年的光陰,她曾經引以爲傲的東西就消失殆盡,反而是當初這個根本不被自己放在眼裡的男人變得這般出色,甚至讓她在這個燈光璀璨的夜晚竟隱隱生出一絲自慚形穢的感覺來呢?
“莫小粟,我說過,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在她出神的時候,一個聲音在她面前響起。莫小粟擡起頭來,有些茫然的看着面前的女人,不過只是一瞬間,她就認了出來,這正是白天在幼兒園見過的那位。
“我叫張欣悅,今晚就要辛苦兩位了。”張欣悅長相甜美,今晚又是盛妝華服,整個人都顯得高貴美豔。
莫小粟默不作聲的打量了張欣悅一眼,她這會兒話雖說的好聽,語氣卻給人高高在上的感覺,令人很不舒服。
錢薇薇見氣氛古怪,趕緊笑着來打岔:“我是薇薇甜品的老闆,這是臨時被我請來幫忙的朋友。”
張欣悅瞥了她一眼,“我當然知道,否則也不會派人突然改變訂甜品的地方。”
“這是什麼意思……?”錢薇薇也聽出不對。
“張小姐是知道薇薇會忙不過來,也會叫我來幫忙才這樣安排的吧?”莫小粟挺直了腰背,稍稍擡高了下巴直視着張欣悅。
“你果然有點小聰明。”張欣悅的下巴擡得更高,“不過你大概怎麼都不會想到,今晚是我跟蕭安東的訂婚晚宴吧?”
“你說什麼?”一旁的錢薇薇失聲驚叫出來。她還以爲自己人品爆發了,剛剛新開的甜品店就招來一位大買主。可好像壓根不是這樣?
“我說,今晚是我和安東的訂婚晚宴。雖然爲了顧及我爸爸的仕途,規模不大,可是你們也該看到了,來的可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你和蕭安東訂婚?那我們小粟怎麼辦?蕭安東這個混蛋怎麼可以這樣?”錢薇薇心裡一沉,憤怒地大叫起來。
“蕭安東就在那裡。”張欣悅優雅地一側身,擡起手朝屋裡揮了揮,隔着落地玻璃窗和正站在窗戶邊上冷眼看着外面的蕭安東打了個招呼。
莫小粟控制着自己身體的顫抖,努力好好地站在原地,隔着那扇玻璃窗與蕭安東靜靜對視。其實在這段時間裡,她不止一次地疑惑,蕭安東這樣的男人怎麼可能到現在還是單身呢?
如今看來,果然,是這樣。
“是報復嗎?因爲我年少無知的時候當衆讓你難堪,所以你費盡心機,召集同學會、主動給我安排工作、給我那麼多的驚喜和感動,爲的就是今天這樣羞辱我嗎?”
莫小粟的雙眼似乎要噴出火來,她是如此的憤怒,如此的委屈,如此的難堪!她應該衝進去質問、衝進去大鬧不是嗎?可是,爲什麼她渾身都是軟綿綿的,好不容易纔能把所有的力氣都集中在腳上,穩穩地站在這裡,只是無聲地在心底吶喊着,嘴裡卻好像半點聲音都發不出來?
“蕭安東給你安排工作的時候我就知道了,不過,我並沒阻攔。其實這些年蕭安東身邊一直不缺女人,不過我很清楚那些都是逢場作戲罷了,所以,我還真不在意。而且安東自己也很清楚,他不止一次對我說,那些女人都是愛慕虛榮的人,看上的都是他的錢。他對此也是心知肚明。”
莫小粟的手指輕顫,是這樣嗎?好像真的是。若蕭安東不是有今日這樣能讓她一生安穩的資本,她會對他動心嗎?如果會,爲什麼十多年前對他那樣厭惡,而時隔多年之後卻又有了感情?或者事實就是,自己終究也就是個俗套女子,自作清高驕傲多年之後,終究是擺脫不了那份安穩甚至是富貴生活的誘惑吧!
張欣悅的笑容那樣完美,“我勸你也不要太當真了。男人嘛,就是這樣,得不到的纔是最好的。可惜你不夠聰明,明擺着他是要羞辱你,你居然還信以爲真,以爲自己能高攀上他!這隻怪你自己蠢!”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們這些老同學誰不知道蕭安東從小就對我們小粟死纏爛打?他明明就是很喜歡小粟!”錢薇薇氣的滿臉通紅,大聲地替好朋友爭辯。
“是嗎?這話你自己相信嗎?如果真的喜歡,他現在爲什麼不出來?”張欣悅對着錢薇薇不屑地嗤了一聲,又轉頭看着莫小粟,“你以爲我做這些事他不知道嗎?他全部都知道。昨天我特意告訴他訂了薇薇甜品,可他並沒有半點阻攔。這代表了什麼?”
代表了什麼?莫小粟直直地看着窗戶裡面那個如此出色的男人。明明只隔了一扇玻璃窗而已,也不過幾步路的距離,莫小粟此刻卻覺得,她和蕭安東之間原本就是這樣,看似無比接近過,最終卻是隻能相望。一扇玻璃窗,隔開的不只是裡面的溫暖和喧譁,還似乎昭示着他們這一生註定只能擦肩而過的結局。
“莫小粟,你不敢回答嗎?”張欣悅見她和着蕭安東隔窗相望,心裡突然有些發慌,側身擋住了她的視線。
“這代表薇薇甜品的東西很好吃。”莫小粟收回與蕭安東對視許久的視線,擡頭、挺胸、靜靜地看着張欣悅。
“哈!是這樣嗎?這真是我聽說過的最冷的笑話。”張欣悅隨手拿起一杯鮮果甜凍,手指輕鬆,啪嗒,掉在了莫小粟的身上。
“哎呀,不好意思。不過,看樣子也不怎麼好吃。當然了,也不是每個人都有我這麼挑剔的口味,你們或許該去看看,有哪些被客人取了的甜點,記得要及時補上。”張欣悅挑釁地笑,輕巧的轉身。
“你……”錢薇薇正想攔住她理論,卻被莫小粟攔住。
“薇薇,這不是她的錯。她只是在捍衛她自己的婚姻。”莫小粟竭力讓自己看來平靜。
“那是你的錯不成?明明是蕭安東來找你的!你又做錯了什麼?憑什麼受這個侮辱?”
“我錯在不該這樣輕信。”莫小粟似乎是在回答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哦,對了,我忘記了!”張欣悅卻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走了兩步,轉頭過來對着莫小粟揚脣一笑,“你是在孤兒院長大的,應該也沒什麼機會吃甜點哦?今晚這些甜品,雖然是我出錢買的,但是你可以隨便吃,就算我請你的!”說完,才又轉身輕笑着離開,晚禮服的裙角悠揚地划起一個弧度。可惜這份優雅高貴並沒維持太久。
“啊!”她剛剛邁出一步,就覺得腳下一滑,高跟鞋朝一邊歪去,整個人朝地面重重摔下,於是驚叫聲中她本能地伸手拽住冷餐檯上的桌布。
莫小粟拉着錢薇薇後退一步,冷眼看着桌上的甜品隨着被扯下的桌布紛紛掉落,不少甜品都砸落在張欣悅的身上,很快,她一頭一身都變得狼藉不堪。
“怎麼回事兒?”不少屋裡的賓客被外面的響聲驚動,紛紛朝外張望,恰好看到張欣悅狼狽不堪地從地上爬起來這一幕。
“你去看看,這孩子從小到大都是這樣毛手毛腳的,都要結婚了還是這樣兒!”張欣悅的父親皺了皺眉,很快微笑着對着妻子吩咐了一聲。
“可不是,以後可要辛苦安東這孩子多照顧她了!”張母微笑着接了一句。
“張市長長、市長夫人別這麼說,欣悅可是我們看着長大的,絕對是個好女孩兒。”蕭安東的父親朗聲一笑。
“什麼市長,我只是副市長。再說咱們都是兒女親家了,這麼叫多見外!”張父給張母遞了個眼色。
張母笑着離開,目光在一直站在窗戶邊卻一動不動的蕭安東身上停頓了一下。
“你居然敢陰我?”張欣悅滿臉憤恨地瞪着莫小粟。
“這話是怎麼說的?明明是你自己不小心,摔了東西在前,又踩到那東西在後。”莫小粟微微一笑。
“你胡說!甜點明明在你腳下的,怎麼可能自己跑到我腳下?”
“甜點本來是好好放在桌子上的,既然能跑到我腳下,也能跑到你腳下。”莫小粟揚了揚下巴。
“欣悅,這是怎麼回事兒?”張母來到幾人身邊,打量了一眼莫小粟。
“媽!這個賤女人害我!”張欣悅在這麼多賓客
面前丟了醜,惱羞成怒,“她還狡辯不承認!”
“是嗎?不用擔心,我讓人去查監控。如果真是她心懷不軌,不妨讓吳局長派人好好查查她到底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目的!”張母又朝屋裡掃了一眼,果斷地做出決定。
張欣悅立刻笑了起來:“我怎麼就沒想到!”她得意地看着莫小粟,“順便告訴你一聲,吳局長是公安局局長。”
“小粟也沒做什麼……”錢薇薇一聽,有些慌亂,她可是清楚地看到莫小粟把腳下的甜點踢到張欣悅腳下的,趕緊悄悄拉了拉莫小粟的袖子,“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兒,不用這麼麻煩吧?”
“怎麼會是小事兒?今晚來的都是有身份地位的人,誰知道會不會有人心懷不軌混進來呢?”張欣悅不懷好意地笑着。
錢薇薇一下子緊張起來,雖然不是什麼嚴重的問題,可是很明顯,張家有權有勢,誰知道他們會不會一手遮天?就算他們不會,莫小粟要是被警察帶走調查,傳出去也夠丟人的了。這明明是張欣悅幾次挑釁有錯在先,若不是她最後非要觸動莫小粟的逆鱗,說什麼孤兒院之類的話,小粟也絕不會這樣做。可惜,現在有理也好像說不清了!
“監控有死角,很不巧,這裡就是死角。”方一程低沉的嗓音在她們身後響了起來。
“怎麼可能?”張欣悅立刻尖聲叫了起來,“這棟別墅的開發商明明說這裡是二十四小時無死角全監控的!”
“哦?我聽說,張副市長是借了朋友的這棟別墅來宴請賓客的,沒想到張副市長的千金對借來的別墅都這麼熟悉。”方一程面無表情的看了她一眼。
張母瞪了女兒一眼,露出溫和的笑容:“你是……?”
“我是負責這片別墅安保監控公司的工作人員。”方一程淡淡地回答。
“既然這樣,可能監控的確沒有拍到什麼。”張母看了他一眼,隨即轉頭對女兒說,“你去叫吳局長出來一下吧,不要驚動太多人。”
“不是沒有證據嗎?你們還想幹嘛?”錢薇薇剛剛放鬆一點的心情立刻又緊張起來。
莫小粟卻沒有說話,餘光朝玻璃窗前那個如雕塑一般的男人掃去。若她真的莫名其妙的被警察帶走,他會阻止嗎?
“很不巧,剛纔我丟了一隻戒指。所以我們只是請警察調查一下,如果不是做賊心虛也不該怕警察的不是嗎?”張母似笑非笑地看着莫小粟。
“這麼多人,你們憑什麼就調查小粟?”錢薇薇已經明白張母這是在故意找茬,什麼丟了戒指?剛纔還沒丟這一轉眼就說丟了?
“是嗎?我剛纔一直在監控室,怎麼沒從畫面上看到張夫人丟東西尋找的事情?”方一程上前兩步,站到了莫小粟的身邊。
“莫小姐也不是什麼身份不明的人,這一點我可以作證。”
“你是她什麼人?”張欣悅瞪了莫小粟一眼。她身邊這個男人明明話不多,卻給人一種威壓感,身上穿的雖然不是什麼名牌,可是那份氣度硬是生生把今晚不少身份貴重的賓客都給比了下去。有這樣一個男人替莫小粟說話,這讓張欣悅覺得非常刺眼。
“他是我未婚夫。”莫小粟擡手挽住方一程的胳膊,揚起下巴看着張欣悅,“不要因爲你的蕭安東有多少人惦記,他不是人民幣,不會人人都覬覦的。何況,就算他是人民幣,也不見得人人都會喜歡,比如我,就只喜歡歐元!”
“你……”張欣悅擡手怒指這莫小粟,氣的渾身顫抖卻不知該說什麼。
“還有,我剛纔不小心按到了手機的錄音鍵,”莫小粟擡眼盯視着張母,“不知道要是把剛纔那些對話放到網上去,會不會對張副市長的仕途有什麼影響?”
張母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卻是一笑:“看來都是誤會。”
“莫小粟,你……”張欣悅當然不想就這樣善罷罷休。
“我要是你,就會趕緊去洗個澡換件衣服。在自己的訂婚儀式上鬧得這麼灰頭土臉,哦,不對,不是灰和土,而是奶油什麼的,一定會覺得很丟人。據說奶油粘在頭髮上不怎麼好洗呢!”莫小粟微微揚起下巴,挑釁地看着張欣悅。
“你……”張欣悅被氣得快要發狂。
“走吧欣悅,媽叫人幫你洗頭髮。我們欣悅從小就被我寵壞了,自己沒有洗過頭髮,當然不知道這些。”張母瞪了莫小粟一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