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力終於出手了!
相對於馬曉春的忐忑,沈銳反倒是放下了心來。他和古力交手了這麼多次,有那一次沒被他攻擊過?被攻擊總比古力下些一反常態的棋好,沈銳想,那樣自己才真的是摸不着頭腦了。
面對黑棋的攻擊,白棋並沒有去守自己的邊,而是也從邊上跳起。在古力凌厲的攻擊面前,被動的防守永遠只能讓自己處於下風。這可是沈銳最開始用血和淚換回來的教訓。接下來黑棋自然而然的立了下去,將剛纔掛角的那一手白棋隔斷。
“現在年輕人的膽子確實不小。”聶衛平看着棋盤琢磨起來,面對黑棋的攻擊,自己恐怕也會老老實實的邊空守住吧,想不到沈銳居然果斷的就將白棋剛纔掛角的一子棄掉了。真是想不到。這時,他也暫時忘記了和馬曉春打的賭,開始猜測雙方接下來的走法。
果然,白棋沒有再理會被隔斷的那顆白子,而是緊靠着黑棋又下了一步,希望藉助那顆白棋的餘味將左上圍成大空,而古力乾脆在右上角補了一手棋,徹底了斷了白棋在右上角的希望。
“古力今天有點太過於謹慎了。”黑棋的這一步補,是一步鞏固自己勢力的好棋,本身的目數也極大。可是聶衛平還是搖了搖頭。在他心裡,佈局中的每一步棋,都應該爲全局所服務,而一城一池的得失,遠不是現在應該計較的。
果然,黑棋的這步補,讓白棋搶個先手,在右邊落下了一子,整個左邊的白空宛然就要成型。
其實,這步白棋一落下,古力就開始有點後悔了。他本來希望自己補了一手後,白棋將繼續在左上圍空,那麼自己就可以搶先在左下的白空中動手。想不到,沈銳將左上的棋下了一半,轉過身就往下邊去了。如此一來,黑棋不敢立刻跳在上邊的白空中去搗亂,那樣雖然能活出一塊,也會讓白棋的中腹更加厚實;而下邊白棋有了兩顆子之後,黑棋要馬上去,也有點得不償失。
思考了良久,古力下出了有點過分的一招,在天元下面落了一手。這手棋看上去平平無奇,可的確是侵削白棋大空和依靠三連星擴展自己勢力的要點。
“好小子,和我來這一招。”沈銳看了古力一眼。這種棋古力可是最喜歡下,只要對手稍一退讓,黑棋佔便宜的目的就可以達到了。不過,沈銳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當即也在靠近黑棋的反方向位置落了一步。你想我圍空,我偏不圍,就是要在你的勢力範圍裡也來這麼一下,我不吃你,你難道就能將我吃掉了嗎?
接下來雙方象互相較勁一樣落子飛快,中間兩條大龍都各自成型。
棋長一尺,無眼自活。不過,話雖這樣說,但在對方勢力範圍內玩大龍,多少還是有點風險。找不到回家的方向,總歸要實實在在的做出兩個眼來才行。
終於沈銳堅持不下去了,他沒有再繼續和古力將這個比誰的大龍更長的遊戲玩下去,而是朝右邊中間的星位上的那顆黑子上一靠,謀求做眼。
“呵呵,兄弟你的氣勢還是不夠啊。”迫使沈銳放棄了這場意氣之爭,古力顯得很得意。他笑嘻嘻的看了看沈銳。
“看什麼看?”沈銳惡狠狠的回敬了古力一眼,“老子是忍不住想先做活又怎麼樣?你現在別得意,等我有了兩個眼,再來好好收拾你。”
這時,中午休戰的時間到。沈銳的大龍能不順利的做活,只有下午才能見分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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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頓飯,古力和沈銳都吃得不是很輕鬆。馬曉春和聶衛平爲了防止對方給各自的徒弟支招,吃飯的時候破天荒的坐到了一張桌子上。聶馬是中國圍棋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外界傳言又一向不和,兩人這次能坐到一張桌子上吃飯,也可以算得上是中國體壇的一大新聞了。再加上這次參加決賽的又是他們各自的徒弟,四人坐在一張桌子上,正好可以照一張全家福。
很多在賽場外休息等待比賽結束的攝影記者聽到這個休息後,又都偷偷摸摸的溜了進來。在他們周圍,或遠或近的按動着快門。
馬曉春和聶衛平久經沙場,吃飯時這小小的閃光燈當然奈何不了他們。可是古力和沈銳都還是剛出道的毛孩子,哪裡經過這種陣仗,兩人都匆匆撥了幾口飯,就跑回了對局室。
“媽的,我眼睛都要晃花了。”古力埋怨道。
“你比我好,剛纔有一個攝影記者對着我不停的照,我現在眼裡都還是些星星。”沈銳揉了揉眼睛,“老古,今天上午你的棋還真是奇怪,是不是專門想出來對付我的?”
“嘿嘿,那是我師傅教的。想不到你小子還真夠聰明,居然沒有上當。”古力賊笑道。“不過,你逃得過初一也逃不過十五,等會我就把你的大龍殺了拿來下酒。”
“殺我的大龍?”沈銳誇張的大聲說,“那我該怎麼辦呢?”他一邊說一邊趴在棋桌上做痛哭流涕狀,“古大俠,你饒了我吧,我好怕怕。”
兩人好久沒有在一起單獨說話了,互相取笑着,不覺很快又到了互相廝殺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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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棋的這步斷,委實太狠了。沈銳的白龍一下就成了兩段,將尾巴留在了黑棋的邊空中。當然,白棋也不是全無所得,抱吃住兩顆黑棋,也安然成活了。
“幾個月不見這小子果然長進了不少。”古力皺緊了眉頭。雖然中午還在嘻嘻哈哈,但只要在棋盤上,他就立刻變成了六親不認的冷麪人。不過,剛纔在攻擊白龍的過程中,他雖然竭盡全力並沒有留手,但還是隻吃住了白棋的一條尾巴,抵消自己也被吃住的兩顆棋,一進一出,可以說是完全沒有收穫。
因爲剛纔的攻擊沒收到意想中成效,現在的形勢對黑棋來說,稍微難下了點。白棋的大龍已經完全安定,而黑棋的大龍還在半空中吊着。雖說活棋不難,但總歸是給白棋留下了一個攻擊的機會。
古力看着了看形勢,白龍的尾巴還留有點餘味,好象需要補一手棋。不過現在的情況,他也顧不了這許多了,脫先在左下角掛了一手。這步棋一舉兩得,既打破了左邊白棋三連星的模樣,又遙遙接應着中間的黑龍,實在是一招妙手。
“糟糕!”黑棋的這手棋一落下,外面的聶衛平急得當即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那手棋固然是全盤的要點,可現在還沒到可以脫先的時候啊!
一旁的馬曉春則喜上眉梢,沈銳,你可千萬要將黑棋看漏的這步棋抓住啊!
“漏洞?”沈銳有點不敢相信的看着棋盤。按理說,這裡面有棋古力應該看到纔是,怎麼他居然敢去脫先了呢?難道,這是個圈套?沈銳看着右邊遲遲沒有落子。
當發現沈銳的眼光沒有跟着自己落到棋盤的左下角,而是依然注視着白龍被截斷的尾巴時,古力的心跳節奏就加快了。不過,他還是抱有一絲希望,希望沈銳沒有發現黑棋邊空中的破綻。可是,隨着那隻拿着白棋的手,堅定而緩慢的落下,古力知道,自己終於要爲剛纔的脫先付出代價了。
以下都是必然的下法。白棋擋,黑棋立下,白棋再立,黑棋擋住角空,白棋吃掉黑兩子,雙方形成打劫。
這個劫初看對黑棋有利,因爲是黑棋的緩兩氣劫,白棋應該無法打贏。可是,實際情況卻恰恰相反,這個劫對黑棋來說太過重要,如果打輸了,整個根據地都會被連根拔起,這盤棋也就結束了;而輸了這個劫對白棋來說卻沒什麼要緊,本來就是一條死龍尾巴,送出去又有什麼關係呢?
“古力看來要陷入苦戰了。”雖然雙方暫時都沒有開始打劫,可是聶衛平知道,因爲黑棋的這一重大失誤,沈銳的白棋已經是勝勢。因爲揹着這麼沉重的一個包袱,在以後的戰鬥中,黑棋註定放不開手腳,處處都會遭到白棋的欺負。
不過,接下來的棋卻和老聶的想法不太一樣。古力不愧是古力,雖然在右邊埋着一個一旦引爆將把自己炸得粉身碎骨的地雷,可他依然將棋走得非常強硬。
人可以被打死,但不能被嚇死。古力默唸着這一句話。
沈銳剛纔之所以沒有開劫,就是想讓黑棋一直揹着這一負擔。現在見古力的招法完全沒有受到影響,心中也不僅暗暗佩服起來。“幸好,剛纔他走了一個漏招,不然我想贏恐怕還真的不容易。”
現在的沈銳是再也不會犯前不久對芮乃偉的那個錯誤了。面對古力的強硬,他同樣沒有因爲zhan有優勢而手軟。白棋和黑棋依然針鋒相對的纏鬥着。
眼看這棋盤上的空地越來越少,坐在觀戰室裡的馬曉春自言自語了一句:“該是到拉響地雷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