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暄周身無上真佛之力瀰漫,坐臥在丹田深處的小金佛也被驚動,雙眸刷的睜開,閃爍着莫測的金色光芒,良久才嘆了口氣,幾不可聞道:“終於來了。”
《大衍經》等梵文佛語灌入識海,一個個的金色字符像是蟲子,鑽入她的靈脈裡,劫獸被她死死握着,一個奇怪又可怕的念頭從她腦海裡生出。
既然殺不死,我便吃了你!
兩手驀地收緊,將劫獸狠狠往掌心壓去,密集的真佛之力早就爲她鑄就了金剛一般的身軀,劫力漸漸被她壓的變形,巨大的線束又被團成了團,顏暄像是煉丹一般的召出三股三修之力,赤、金、藍三色扭在一起,將線團牢牢包裹在裡面。
劫獸試圖抵抗,卻沒想到顏暄的修爲似乎比剛剛激增了數倍,尤其是真佛之力充沛精密,將它箍的水泄不通,到後來,居然被重新融合的三修之力給制住,像是被鯨吞了一般,巨大的光球漂浮在半空之中。
“裴裴!”穎木的聲音從耳側傳來。
顏暄慌忙走過去,此刻裴華因爲失血過多,臉上蒼白無比,似乎剛剛恢復了一絲神念,渾濁的雙眸漸漸聚集了一絲神采。
她突然想起在十二歲時,見到的那個天真良善的少年,眉目清秀,氣質溫和,即使在一羣人的包圍裡,也能一眼看到他。
那時候她剛擺脫追殺,對修道之路尚有諸多迷茫。對人心也有許多惡意的揣測,所以最初接觸他時,帶着不單純的目的的。
她也想起在後來十萬寶剎一行,兩人幾乎都是九死一生,患難之中,她已在內心深處將他當作摯友,只是礙於他的心意,不便表述。
兩百年了,從雀州相識到無艮沙漠的重逢,她成了一派之主。有了自己的一方勢力。還成就了三修之體,修爲和身份在風源大陸都算不可小覷的存在,本以爲再沒有東西能夠輕易傷了她,卻突然發現自己根本無法面對裴華的死。
不。他不能死。
顏暄立即擡起雙手。一手捻起他的手掌。一手摁住他不斷涌出鮮血的胸口,真佛之力源源不斷的被她壓了進去。
裴華微微牽動了一下嘴脣,斷斷續續道:“沒用的……暄……姑娘。我的……元嬰……已……已經碎了……”
顏暄又何曾不知?剛剛碰到他的手腕靈脈,真佛之力進入他的身體根本無從着力,通過神識,她能看到他的元嬰血肉模糊,靜靜躺在丹田裡,如何也喚不醒。
天才如他,卻居然落得這個境地,還是爲了她。
她只是不願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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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道之人,元嬰死,則神魂皆滅。
她近乎偏執的不斷調用真佛之力,卻感覺手上一暖,裴華握了上來。
他眸光渙散,想努力看清顏暄,卻只有模糊的輪廓,明明有許多話想要說,臨到嘴邊卻變成了一句:“暄姑娘,此生能遇見你……我很慶幸……”
她雙眼一陣酸脹,雙眸帶着霧氣,搖頭道:“裴華,不要死,再堅持一會兒,我恢復些力氣就能救你。相信我,裴華,你再堅持一會兒……”
金色光芒通過她的掌心全部轉入裴華的身體之內,毫無成效,她卻沒有一絲停下的意思。
裴華雙手像是安慰一般拍了拍顏暄的手背,虛弱的臉頰牽動着的嘴角輕輕展開,帶着如舊日一般的溫暖微笑道:“今日……之事……裴華……並不後悔……”
說着目光又迅速渙散,他似乎極累了,眼瞼緩緩闔上,嘴角似乎還有碎語,顏暄臉色一白,趕忙湊上,只聽裴華輕聲道:“暄姑娘,不要爲難自己……”
只這一句,顏暄凝聚已久的熱淚瞬間滾落,她痛哭出聲:“裴華,別閉眼,裴華……”
他的手掌頃刻從她手背滑落,體內的元嬰瞬間成灰。
他終究還是死了……
驚鴻一顧,相思刻骨,明明是他的死劫,卻被他視作最美好的遇見。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本應是驚才絕世的一生,卻死在這樣充滿污穢的沙漠;本是心地純良的赤子,卻生受這世間最爲罪孽的萬劫之劫。
不,他不該是這樣的結局,他幾乎沒有做過任何狂妄殘暴之事,他對每個人都像是春風,寬厚而溫暖。
他不曾苛待這世間一人一物。
這不公平!
她忽而一拳重重擊在自己的心口,罵道:“神秀!你給我出來!”這一拳用力極大,她卻似乎感覺不到痛。
小金佛嘆了口氣,從丹田飛出。
他看了一眼裴華,悲憫之色一閃而過,閉眼道:“顏暄,我知道你在想,按照佛門因果,裴華未有過錯,爲什麼要生受劫苦。”
顏暄緊緊盯着他道:“你料到他會死,對不對!”
小金佛深吸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顏暄瞳孔驀地一縮,手上真佛之力暴增,將小金佛揪了起來,口中怒道:“你混蛋!”
小金佛卻似乎並不在意,他看着顏暄道:“你知道這劫獸爲何在此?萬年前魔神司延犯下多少殺孽?劫獸便由此誕生。”
顏暄渾身一顫,失聲道:“是殷繁城?”
小金佛幽幽道:“你身上有魔神司延的真魔之力,劫獸當你是那個惡魔,它身具萬人之怨,豈會顧惜你的一個小小同伴?”
顏暄撲通一聲跌坐在地上,良久喃喃道:“我是牽連了他……”
小金佛嘆息一聲道:“你也不必太過自責,這是他的命數,你沒辦法改變。”
顏暄忽而冷笑,帶着淚光的眸子裡卻滿是嘲諷:“命數?什麼狗屁命數,裴華何辜?我又何辜?!”
她跌跌撞撞的推開小金佛,踉蹌的往石陣外走去,三修之力包裹着的劫獸也跟着她飄蕩在身後,她肩頭鮮血滴落,在地上畫出一道暗紅色的線。
她不斷的喃喃:“爲什麼要修仙,爲什麼有命數,爲什麼……爲什麼……”
沒有人回答,小金佛站在原地看着她,目光裡滿是憐憫。
嗚咽的風聲像是唱着世間最悲哀的離歌。
穎木在後面大叫:“顏暄,你去哪兒?”
顏暄擡頭西望,陽光刺的她有些睜不開眼,遠處的山丘變幻莫測,在這灼熱的空氣裡,她卻覺得寒冷,寒入骨髓的冷。
我沒有朋友了……這世間唯一真心相待的……朋友……
她拳頭握的緊緊的,指甲都陷入掌心,一片血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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