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明王府依舊燈火通明。
“出來了?”墨白看向剛剛進來的陸尋義。
“是,剛剛出來,三位大帥去宮裡鬧的人也跟着一起出來了。”陸尋義點頭。
“看情況,那邊應該是已經妥當了。”墨白輕輕吐出一口氣,心裡放鬆了些。
陸尋義顯然已經搞清楚了狀況,聞言卻是有些疑慮:“我還是有些擔心,宮裡那三位答應的有些太痛快了,這件事又完全由他們辦,咱們的人插不進手,真實情況究竟如何,我們無法得知,宮裡那三位如果藉此機會,給我們來個反間計,那就麻煩了。”
“可能性是有,但不大。”雖然陸尋義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墨白卻有不同意見:“最起碼張邦立不可能和林氏勾結,胡慶言倒是不介意和林氏勾結,可他已經將老九得罪死了,就算他幫老九除掉了咱們,老九遲早也還是得拿了他的腦袋。除非他下定決心要背棄國朝投奔林氏,否則他也沒道理這麼幹。”
胡慶言投奔林氏可能嗎?
肯定是不可能的。
就算如今國朝弱勢,那也不是區區林氏可比的。
胡慶言在國朝身爲百官之首,有什麼理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閣老不做了,跑去林華耀手下,和楚若纔等人爭權?
就目前的國勢來說,他還遠遠沒有到另找出路的地步。
“我主要是擔心德王!”陸尋義點點頭,想了想又道:“畢竟德王與楚若纔是密談,他們具體談些什麼,張邦立和胡閣老是不知道的。如果他心起異念,真要做局,未必瞞不過胡慶言和張邦立。”
墨白道:“我說過,德王代表的是宗室,宗室的命運與國朝是休慼相關,一榮皆榮、一損皆損的。就老九現在的表現,國朝交到老九手上,能比在我手上更強?”
“如今瞿國昌死了,胡慶言被九皇子記恨甚深,張邦立又殺了瞿國昌,四大輔政大臣裡面,唯有他與九皇子並無太深過節,如此一來,德王如果幫助陛下除掉了我們,那今後朝堂之上,他幾乎就能一家獨大。”陸尋義考慮的角度顯然不一樣。
不得不說,他這話讓墨白心中起了波瀾,不禁雙眉蹙起,沉吟不出聲。
德王之前的確曾已經有倒向他的意思,墨白能看出來,德王應該不是假意投奔,應該確實起心要站在他這邊。
可如今局勢動盪,人一個念頭轉變,可能決定就不一樣了,畢竟人心隔肚皮,墨白也不能沒有防範之心。
半晌,墨白還是搖頭:“你說的有理,但觀德王此人,並非權欲迷眼之輩,與胡慶言、張邦立比起來,他的謀略城府也都不如,甚至連瞿國昌都未必比得上。這一次的局,我本就防着過早透露,會讓他們多想,生出不必要的麻煩,所以刻意瞞着他們,根本不給他們多做考慮的時間,倉促之下,德王應該沒有那個魄力,能果斷改弦更張,陡然就背棄我們,而與老九聯手。”
陸尋義想了想,也覺得有道理,但畢竟事太大了,心裡總是有點懼意的,若當真被德王一網給套進去了,那登基大典上一旦出事,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你也無需太過擔憂,應該出不了事,我既然敢將事情交給他辦,就不怕他作妖。”墨白沉聲道。
“嗯?”陸尋義聽的一怔,看墨白的表情不像心中沒底,不禁問道:“殿下手上有德王的把柄?”
墨白眯眼:“墨北川!”
“禁衛將軍墨北川?”陸尋義眼中閃過思索。
墨白點頭:“墨北川執掌禁衛之後,德王出於避嫌,和墨北川保持距離,久而久之,他與墨北川兩人之間,在外人看來就沒了牽連,以至於此事就連老九都不知情。自從上次老九對付我,禁衛出了問題之後,禁衛的事,就絕對是老九心中大恨。德王自然也就更不敢暴露這份關係,深恐被老九懷疑是他利用墨北川讓禁衛放水,打開了城門幫我。”
“之前胡慶言有要動墨北川的意思,德王百般反對,一是幫墨北川一把,二便是擔心動了墨北川,深挖下去,會牽連到他自己頭上。可以這麼說,如果一旦讓老九知道他和墨北川的牽連,卻故意瞞着不告訴他,定會越發懷疑禁衛的問題出在德王身上,如此一來,二者必然離心。”
墨白看向陸尋義:“今晚德王應該會親自來見我,到時候我會想辦法試探一下,有這個把柄在手,即便他真有異心,我也能將他拉回來。”
聽完這席話,陸尋義心中的擔憂總算是散去許多。
……
沒用他們等多久,德王的車架就到了明王府。
他來,墨白不意外,只是墨白本以爲他會隱藏行蹤,低調過來,畢竟剛和林氏那邊談完對付明王府,就光明正大跑來這邊,楚若才能不起疑心?
卻不想他竟如此光明正大的來了,不得不說,他這麼一搞,還真讓墨白心裡有些拿不準他究竟什麼意思。
墨白稍作沉吟後,還是起身,沉聲對陸尋義道:“請他進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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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尋義應命出去,不一會便見德王出現在正廳門口。
墨白迎出門外,兩人見禮。
墨白瞥了一眼德王身邊的幾名內衛,開口問道:“王叔深夜到訪,可是案子有了眉目。”
德王點點頭,卻沒立刻回答,而是轉頭看向身邊幾名內衛:“本王有要事與明王談,諸位一路護持辛苦,便先下去休息片刻吧。”
“這……王爺,我等職責在身,不敢擅離左右……”幾名內衛聞言,明顯有些猶豫,今晚京城發生的血案發生後,他們哪還敢掉以輕心,如果真要出了什麼事,他們卻不在場貼身保護,那是要擔責任的。
德王擡手道:“此刻已經到了明王府,想必沒有誰能在明王眼皮底下威脅到本王安全,諸位放心便是。”
幾名內衛對視一眼,隨即看向墨白。
“明王府裡,出不了事!”墨白衝着他們點點頭,說了一句,便對陸尋義道:“先請幾位同道去偏廳休息吧!”
“諸位請隨我來!”陸尋義站出來,衝幾人伸手示意。
“那王爺的安全,就有勞殿下了!”幾名內衛見狀,只得應命。
說罷,同陸尋義一同前往偏廳。
“王叔請!”他們離去,墨白請德王入內。
兩人就坐,有黑衣衛進來奉茶。
待黑衣衛出去,廳中只剩下二人獨處,德王也不廢話,從懷中取出與楚若才簽好的協約。
墨白目光落在他手上的協約上,見德王沒將協約遞過來,反而是放在身邊的案几上。
墨白麪色如常的移開目光,也不急着要過來看,反而岔開話題,問道:“閣老這般過來,不怕引起林氏懷疑?”
德王搖頭,擺擺手道:“楚若才主動提出,爲表達林氏與國朝合作的誠意,願將林定宇留在宮中做人質。他有這個提議,站在國朝的角度,我沒理由拒絕。便索性趁勢答應了他,並表示會親自到明王府走一趟,以案情還在偵查爲由,將林定宇繼續扣押。”
“原來如此,楚若才倒是想的周到,這是提前將林定宇救走,害怕萬一走漏了風聲,林定宇會有危險。”墨白聞言,嘴角露出一抹笑意。
德王沒心情在這件事上多說,正了正神色,將今晚的一切經過向墨白複述了一遍。
墨白只是靜靜聽着,一直沒出聲打斷,當德王複述與楚若才之間的談話細節時,墨白始終注意着他的神色、語氣。
最終並未發生異樣,並不像是早有準備來應付自己的,以墨白對德王的瞭解,並未發現異樣。
最後,德王手指着那份協約,正了神色道:“有件事必須提前和你說清楚,這件事我們做了,但我們配合你做此局,目的只是爲了應對登基之上可能出現的突發情況。我們這邊的意見是,如果陛下並未在登基大典上發難,你不能將這份協約視作打擊陛下的籌碼,否則,我們寧可背上欺君之名,也會說出實情。”
墨白自然明白三人的意思。
說白了,他們明顯還是在期望現在的格局能夠繼續維持下去,擔心墨白會真的將老九趕下臺。
可事實上,這由得他們麼?
這局已經做了,他們也已經下水了,後面的事情就不是他們說了算了。
所謂的威脅,墨白半點都不怕。
他還真不信,胡慶言幾人會爲了老九,主動將自己夥同明王府陷害陛下的事實公之於衆。
也許張邦立是有這個勇氣的,可張邦立只要還爲國朝着想,他就算有身敗名裂的勇氣,也不敢亂來。
畢竟真這麼做了,就算把明王幹倒了,他們三大輔政大臣也同時完蛋了。
到時候就憑老九一個能力挽狂瀾,拯救這四分五裂的國朝?
心裡閃過這般念頭,墨白卻沒說出來。
就和對待道門一樣,在沒將道門收到麾下之前,需要的是以威懾人。
已經收到麾下了,就不能單純施之以威。
適當的尊重和重視,才能讓他們安心,歸心,對前路抱有希望。
墨白鄭重點頭:“王叔放心,如果單純只是要圖謀帝位,我又何必讓老九登基,讓他有能和我正面一博的機會。之所以還是冒着風險讓他登基,所期望的不過是國朝能夠儘快展開抗蠻事宜。如果老九能夠安安穩穩的將登基大典辦完,我絕不會主動向他出手。”
說到這裡,墨白停頓了一下,又繼續道:“可若他不管不顧,那沒辦法,我只能出手,至於事情最終結局如何,這要取決於老九,也取決於王叔、閣老和總長。”
德王見他答應,當即稍稍鬆了一口氣,但墨白後面的話,又讓他緊張,可沒辦法,他也知道,明王所言都是事實。
德王沉聲問道:“取決於我們是什麼意思?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墨白只道:“這份協約到手,能起一定作用,但也未必萬無一失,如果老九發瘋,不管不顧,要強行下令禁衛動手,禁衛恐怕也只能從命,一旦兵戎相見,那局面就不是我能控制了……”
德王聞言,頓時雙眉緊皺,看着墨白:“禁衛是直屬皇家,直接對陛下負責的,恐怕我們起不了作用。”
墨白自然知道他這話中的試探,直接道:“王叔不必試探,禁衛中我確實有所佈置。可這一次我恐怕不好出手鎮壓,否則便等於坐實了我控制宮禁的事,這件事必須得靠三位去辦。”
德王聞言,思索片刻,輕輕點了點頭,墨白說的在理,卻還是道:“這我們確實辦不到,禁衛只向陛下負責,我們只能勸慰陛下,卻沒辦法直接阻止禁衛和內衛動手。”
墨白瞥他一眼,輕聲道:“聽說當年墨北川能執掌禁衛,還是王叔引薦給先帝的,王叔可以和他談一談。”
德王臉色當即一變,心裡有點慌,不想他與墨北川的關係,明王居然知情,這件事他可從沒告訴外人。
這事若傳到陛下耳朵裡,怕是陛下立刻就會懷疑到他身上。
承認自然是不可能的,德王臉色平復,沉聲道:“明王怕是誤會了,我與北川將軍其實並無私交,當年先帝挑選禁衛將軍,我推薦的也不止他一個,只是先帝挑中了他而已。”
“不管如何,王爺於他總是有提攜之恩,我們不是要他謀反,也沒讓他不聽令行事,只是動作不要那麼快而已,這並不會太過爲難他。”墨白道。
德王苦笑一聲,沒答應也沒拒絕,只道:“這事,我回去和閣老與總長他們再商量。”
“那便有勞王叔了,墨北川的事,王叔就不必告訴他們了,人多嘴雜,以免這事傳出去,多生事端。”墨白輕聲道。
德王聽了,心裡頓時一鬆,連忙點頭:“此言有理。”
說罷,他也沒心思再待下去,站起身來,將桌案上的協約遞給墨白。
墨白起身接過,當即打開細細看了一遍。
看完後,他面色如常,開口:“此番有勞王叔了。”
德王輕聲一嘆,搖了搖頭,轉身道:“那我先走了。”
德王離去。
陸尋義過來,看向墨白:“殿下覺得如何?”
墨白笑了笑,搖頭:“德王應該沒問題。”
“那便好!”陸尋義總算鬆了一口氣。
正這時,只見門口腳步聲響,墨白擡眸望去,只見林素音正快步過來,墨白笑容頓時僵在臉上,心道“糟糕,剛纔應該將德王留下,將林定宇的事解釋一遍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