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短信是凌晨五點十分發的,估計他和他爺爺就是那個時候回去的。收起了手機,我又看向手術室。
醫護人員們還在手術檯前忙碌着,我睡了一覺感覺精神了許多。觀摩室裡仍舊安靜得讓人感覺要窒息,我看着那些手術刀,手術剪遞來遞去的,腦子裡又開始控制不住的胡思亂想起來了。
如果李崇年真的是我的父親,那麼躺在手術檯上的李遠森就是我的弟弟。那麼他就是一個和我有血緣關係的人,他要是死了呢?
我想了一下,沒什麼特別的感覺。在李遠森進手術室之前,我和他僅限於知道彼此的存在。除此之前,我對他一無所知,也就談不上有任何感情。
即使他很有可能是我的弟弟,我也沒有難過的情緒升起來。
半晌後我得出一個結論:原來我這麼冷血!
“我們回去吧。”溫湘庭輕輕碰了一下走神的我。
“啊。”我回頭茫然的看着她。
她指了一下手術室,我看到一隻戴着手套的手比了一個ok的手勢。手術這是成功了?我還在疑惑着,觀察區裡已經響起了熱烈的掌聲。
李崇年夫婦擁抱在一起,李宗凱也抹了一把臉。
看來確實是成功了,李遠森總算從鬼門關撿回了一條命。
持續的掌聲中,我起了身跟在溫湘庭身後悄悄的往觀摩室外面走去。狹長的走廊裡,消毒水的味道四處瀰漫。
不時有神情麻木的病人家屬和戴着口罩的醫護人員從我們身邊走過,偶爾捕捉到他們的眼神時,除了悲傷便是漠然。
死生別離,在這樣的地方,從來就不稀奇。
出了長廊,太陽直直的照下來。陽光刺得眼睛生疼,我下意識伸出手擋了擋。
“去吃早餐吧。”溫湘庭頓住腳步側頭看我。
“好啊。”我揉了揉手臂,感覺渾身都要散架了,比骨頭散架更難受的是,我的胃空如大海。
“你……身上有錢嗎?”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樣子。
“沒有。”我穿了條裙子,又沒拎包,除了手機,其他的都沒帶。
“我也沒有。”她摸了摸鼻子,“陸小姐,抱歉啊。”
“算了,先回去吧。”我揮了揮手,這也不怪她,本來以爲去李崇年家吃完飯就可以回去,誰知道李遠森會突然進醫院啊?
“要不我打個電話問問我朋友有沒有空,讓她來接一趟我們。”溫湘庭着說着就拿起了手機。
“這裡回去小樓那兒遠嗎?”我問。
“五個站。”她說。
我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胃,嘆了一口氣,還想着走回去,估計走到半路就餓暈了。溫湘庭已經開始打電話了,我便走到一旁的花圃邊緣前坐下。
微風拂來,陽光也還不算熱烈,我仰頭看着遠處的天空。手機上傳來短信接入的提示,我拿起來看了看。
韋清元問我:你還在醫院?
我便直接拔了他的電話,響了好幾聲他才接起來,“你在哪?”
“醫院,你找我有事啊?”一夜沒睡好,我忍不住又打了個大哈欠。
“手術還沒結束?”他問。
“剛結束,準備回去。”我隨口道。
“好!”他也不等我再說句話就掛斷了電話。
我拿着手機,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不明白他打這通電話的目的是什麼?
“陸小姐。”溫湘庭走到我身邊,“我朋友現在在上班,這樣吧,我們打一輛車回去。到家了你進去拿錢就可以了。”
我翻了個白眼,慢吞吞的起了身。走了幾步,溫湘庭的手機響起來。沒說幾句話,她便掛斷了。
“清辰在這附近,他說過來接我們。”
我望了她一眼,她的表情還是很淡然,但明顯眼睛裡有了神采,這個女人還是愛着韋清辰。
我退回了花圃前坐下,溫湘庭站在那裡殷殷的望着醫院大門口。她穿着一條牛仔半裙,一件純白的雪紡衫,頭髮柔順的散在肩上。她的背影給我一種錯覺,那不過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姑娘。
我看着她的背影發呆,旁邊是來來往往的進出醫院的人。我感覺陽光突然被擋住,側頭一看,那個李宗凱出來了。這會兒,他正站那兒看我呢。
“你……有事兒嗎?”我忍不住先開了口。
“我二叔讓我送你回去。”他道。
“好。”我看着站在那裡翹首期盼的溫湘庭,她應該挺願意見到韋清辰吧。算了,今天我成人之美一回。
“溫湘庭。”我喊她的全名,覺得在外人面前喊溫秘書有點奇怪了。她扭頭,陽光下,幾縷頭髮垂在她的鎖骨上,她看起來十分俏皮的樣子。
“我先回去,你在這裡等韋大哥。”我起了身,對李宗凱道:“走吧。”
李宗凱卻突然好像撞見鬼了一樣,就那樣直勾勾的看着溫湘庭。他的眼神中,有震驚,有茫然,似乎還有一絲不確信。
我有些奇怪,我和溫湘庭不是一個晚上都在觀摩室裡嗎?李宗凱難道沒看見她?轉念又一想,那會兒大家的心都提在嗓子眼,誰有空去管誰長什麼樣啊。
“她姓什麼?”李宗凱沒頭沒腦的問我,眼神還是落在溫湘庭身上。
“姓溫啊,有什麼不對嗎?”我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好多男人見到美女時最爛俗的搭訕藉口就是:哇,你長得好像xxx啊。李宗凱倒也別緻,在姓氏上做文章。
“那我和你一起回去吧。”溫湘庭顯然沒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走到我們身邊後她淡淡道。
“你好好在這裡等韋大哥。”我難得有成人之美的心,便有些急迫。
李宗凱已經回魂了,又看了一眼溫湘庭後,他轉身往停車的地方走去。我衝溫湘庭眨了一下眼睛,意思是你好好把握機會。
她可能心領神會了,站在原地也就沒跟上來。我走到李宗凱車旁回頭,她已經在低頭看着手機了。
送我回小樓的路上,李宗凱愣是一個字沒說。我覺得在沉默這件事上,韋清元和他倒有幾分像。不過韋清元給人的感覺是酷,而李宗凱給人的感覺則是有點桀驁不馴。
“謝謝。”到小樓外的路口時,他停了車,我客氣道謝。
“她是你朋友?”李宗凱問。
“是。”我說。
“哪裡人?”他又問。
“祖籍江蘇。”
“她……有兄弟姐妹嗎?”他繼續問。
“這個我不清楚,要不我改天幫你問問。”我有些瞭然的看他,李宗凱這是對溫湘庭一見鍾情了?擦,這劇情真是爛俗得令人無語凝噎。
“不用,你回去吧。”他斂了神色,收回視線看着擋風玻璃前面。
我下了車,然後又看着他的車慢慢駛遠。雖然我對李宗凱完全不瞭解,但從胡繡玲和李崇年對他的看重程度來看,他不應該是那種輕浮得隨便就會對一個女人表露出好感的人才對呀。
那是爲什麼呢?我邊想邊往院子裡邊走去。
我才走進院子,韋清元就從大廳裡匆匆往外走。兩個人打了個照面,雙雙頓住腳步。
“你……”
“你……”
我們同時開口,於是我閉上了嘴,等着他說話。
“你是醫生還是李遠森的至親?要在那裡守一個晚上。”他語氣冷淡得很。
“什麼都不是,我純屬好奇,沒見過這麼大型的手術。”我攤攤手,笑眯眯的看他。
他被噎了一下沒回話,擡手看了一下手錶後,他又說:“我有點事情要出去。”
“哦,然後呢?”我奇怪的看他,他要出去我屁事?
“白雲朵來了。”他說。
“所以呢,你是想告訴我,你要把她接到這裡來嗎?”我笑得略誇張,“好久沒見到她了,我還真有點想她,嘿,我跟你一起去吧。”
“行啊。”他冷笑了一個。
我覺得有點沒趣了,繞過他便往裡走,然後丟給他一句話:“韋清元,我明天回n市,給你的雲朵兒騰地。”
韋清元沒應我,我走到大廳門口回頭時,他早沒了影兒。
我吃了個早餐,洗了個澡,便爬到牀上補覺了。這一覺睡得着實悠長,等我醒來時,窗外已經籠罩上了淡淡的暮色。
摸過牀頭的手機看了看時間,已經傍晚六點多了,難怪我又餓了。
我起了牀,換了衣服出了門,經過溫湘庭的房間時,她的房門大開着,她卻並不在房間裡。
下了樓,到處都靜悄悄的一片。我喊了幾聲溫湘庭,沒人應我,倒是煮飯阿姨從廚房裡跑出來了。
“陸小姐,你餓了嗎?”她圍裙上擦了擦手,“要不要先吃點點心,本來我要喊你吃午飯的,韋先生不讓。”
“韋先生人呢?”我詫異的問她。
“他說過來吃晚飯,讓你等他。”她說。
“等他妹。”我暗暗罵了一聲。
晚上七點,韋清元還真來了。滿桌的菜被我和阿姨吃得只能殘羹冷炙了,我壓根就沒想等他,所以逼着阿姨提前開了飯。
他站在餐廳門口看着我,我舉着筷子笑着跟他打招呼:“你吃過了吧,那就去客廳坐會,我很快吃飽了。”
他盯了一眼煮飯阿姨,阿姨囁囁的放下了筷子。
“還有菜,我留了。”阿姨低聲道。
韋清元就那麼看着阿姨把留的菜端出來,給他盛好飯,然後他便開始吃飯了。
我已經吃飽了,便坐在一旁看着他吃。我特別想問問他爲什麼不跟白雲朵一起吃,跑這來吃剩飯做什麼?
韋清元終於放下了筷子,我琢磨着起個什麼話頭比較合適,客廳那邊傳來了腳步聲,估計是溫湘庭回來了。
“元哥,白小姐來了。”急促的喊聲,有點像阿飛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