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冰在高臺上站定,緩緩環視了一下衆人,然後才慢慢的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田雄收手立定,對剛剛站起來的田達道:“阿達,你來說吧。”
“是,堂哥。”
田達應了一聲,趕緊對歐陽冰行禮道:“小人見過總鏢頭。事情是這樣的,高昂故意踩了我一腳,小人吃痛不小心碰倒了他,他起來就報復小人,把小人撞翻在地。你看,小人的手肘都被擦破了!小人堂哥看不過眼,就想要找高昂討個說法,但卻被陳鏢頭攔住了。”
田達一邊說着,還把擦出血的手肘露了出來。
高昂則靜靜的站在一旁,臉色淡然,也不急於爭辯。
如果這個美豔但冷酷的總鏢頭處事公正的話,不需要他爭辯;如果處事不公正的話,他爭辯也沒有用。
歐陽冰看向高昂,忍不住皺了皺眉頭,她很不喜歡高昂那一身肥膘,半年前如果不是爲了留下陳問山,她絕對不會讓高昂進鏢局。
她冷冷的盯着高昂,卻忽然發現,往日根本不敢正視她的高昂,此刻竟然淡然的和她對視,眼色之中沒有敬畏也沒有諂媚,就好像看着一個很普通的人一般,完全不覺得她就是那個可以隨時讓他滾蛋的總鏢頭。
三個多月前,高昂被田達欺負時恰逢被她看見,卻是唯唯諾諾的,看都不敢看她,閃閃縮縮的說着沒事沒事同時就跑,但今天竟然完全不同了?
“這傢伙好像變了?”歐陽冰忍不住心中詫異。
她當然也不知道真正的高昂已經死去,此高昂是一個從地球穿越過來的純淨靈魂,融合了前任高昂靈魂和記憶的新人,此高昂在地球的前世臨死前,雖然不是一個多麼了不起的人物,但也有自己不屈不滅的風骨,從來都不愧於他爺爺給他起的名字。
高昂迎着歐陽冰冰冷凌厲的眼光,卻是根本無所謂。
只要陳問山沒事,一切都無所謂。
他知道自己現在必須在震南鏢局掙扎求存,但也不想太過委屈和太過窩囊,不想純粹爲了活着而活着。
在他看來,如果只是純粹的爲了活着而無所不用其極,爲了活着而什麼欺辱都骨碌一聲吞下去,還不如轟轟烈烈的死去。
歐陽冰冷冷看着高昂一小會,但見高昂的神色根本沒有什麼波動,只好問道:“高昂,田達所說是不是事實?”
“不是。我膽小怕事,平時躲着田達還來不及,怎麼敢主動靠近他?他先來,我不靠近他怎麼可能踩到他的腳?是他故意找藉口衝過來把我撞倒。我一身的肥肉,兩百多斤,田達又不會武功身板薄弱,他如果不遠距離衝刺,再怎麼吃痛近距離也撞不倒我。他故意撞倒我,所以我也就起來撞倒了他,一報還一報。”
高昂的回答很簡單,也不掩飾也不誇張訴苦搏同情,淡淡說着事實,就連還流着血的手掌也不顯示出來。
他被田達欺負,要報仇就要自己親自來,如果將來他有能力,一定會殺了田達,如果他此生還是和前世一樣,窩囊死去,那就算了。
自己窩囊廢,怨不得別人欺負。
不過,一想到自己極有可能絕望的將來,高昂心中就一片黯然,驟然間和歐陽冰說話的興趣都沒有了,豔光四射的歐陽冰在他眼中也與草人無異。
此時,高昂並不知道他突然陷入苦思,眼神遊離,已經使得歐陽冰心中十分不爽了。
跟我說話竟然也敢走神?難道你眼中根本就沒有我這總鏢頭?
歐陽冰心中雖然很不爽,但也不好發作出來,畢竟她可是總鏢頭,身份在那,不好和一個不入流的小夥夫當面計較。她只好轉眼看向其他人,淡淡的問道:“各位,高昂所說情況是否屬實?”
衆人都紛紛搖頭道:“屬下剛纔專心等總鏢頭前來,沒有看清楚情況,不敢妄加評論。還請總鏢頭定斷。”
這些人不想得罪田雄,也不想污衊高昂,只好當盲人了。
不過還是有人心中想道:事實這麼明顯,高昂說得又那麼合理,你還問我們做什麼啊?不是讓我們難做嘛。
“田鏢頭,你怎麼看?”歐陽冰又看向田雄。
見歐陽冰最終還是要考慮自己的意見,田雄眼中閃過得意的神色,大聲說道:“屬下覺得高昂品行惡劣,又毫無用處,更是犯了錯誤不知悔改,又顛倒是非,應該逐出鏢局。”
陳問山馬上就冷冷一哼,但卻沒有說話。
歐陽冰必須倚重田雄,但也不能忽視陳問山,聽到陳問山冷哼,只好又問陳問山:“陳鏢頭,你的意見呢?”
陳問山不置可否的道:“誰在顛倒是非,大家心裡有數,這裡這麼多人都看着呢,總鏢頭,此事您拿主意就好了。”
言罷,忍不住微微搖了搖頭,眼中閃過失望之色。
歐陽冰並沒有看見陳問山眼中的失望之色,點了點頭道:“好了,其實這也不是什麼大事,念在高昂只是初犯,也不必趕出鏢局,罰扣半個月的薪俸,以後不準再犯就是了。高昂,我這樣處理,你有沒有意見?”
高昂搖了搖頭,微微笑道:“總鏢頭處事公正,我沒有意見。”
事實如此明顯,你都能如此處理,我還能有什麼意見?
他不想拖累陳問山,自然也就此作罷。但看見歐陽冰爲了籠絡鏢局的重要甲等鏢師田雄就不問是非,語氣中也就沒有了敬意,如果不是感激歐陽冰的收留之恩,他都懶得回答。
他地球前世見過太多歐陽冰這類做派的領導,看似籠絡了重要的部下,但其實埋下了更多的隱患,這種只看實力、只講利益、不問是非的做法,最容易使得部下得寵者驕縱,其餘者厭怠,到了關鍵時刻,不會有人真正出力。
他地球前世性格剛直,一向認爲要公平公開公正的處理公事,不應該搞一些小恩小惠來分化籠絡、搞什麼親疏有別建立小圈子,一直不喜歡那些領導,當然更不被那些領導所喜歡,也始終無法融入那些所謂的小圈子,所以此刻對歐陽冰的感官直線下降。
不過,他雖然不爽歐陽冰的不公裁決,但畢竟歐陽冰並沒有太爲難他,更沒有依照田雄的意思將他趕出鏢局,所以他也就沒有對歐陽冰惡言相向。
歐陽冰哪裡聽不出高昂話中的不滿之意?對高昂的觀感就更差了,只是她堂堂總鏢頭不好和一個小夥夫計較,微微一皺眉就擺手道:“好了,此事就如此作罷,大家開始晨操。以後大家要團結同心,一起爲鏢局出力,只要能夠重振鏢局,你們都是功臣!鏢局的一切將與你們共享!”
高昂聽了此言,忍不住心中又是一陣鄙夷,你做爲老大處事不公獎懲不當,還想部下爲你團結賣命?就算是田雄,你如此籠絡重視他,就以爲他會爲你忠誠賣命嗎?
一個恃寵而驕、欺凌弱小的人會對他人忠誠賣命?
見事情已了,陳問山就過來幫高昂簡單處理了一下手掌上的傷口,對高昂說道:“小擦傷,不礙事,等晨操結束後,回去拿我給你的止血粉重新包紮一下就行了,早飯後在門口等我,我帶你上山採藥。”
“是。”高昂趕緊答應。
他知道陳問山準備開始教他醫術了,這是幾天前就說好了的事情。
他雖然知道就算拼命把醫術學好了,成爲最好的大夫,他最終也依然是一隻網中的蜘蛛,但也不想辜負了陳問山的一番好意。
重活一生,他已經不想再做一隻規規矩矩的蜘蛛了。
他要做到前一生自己想做卻根本不敢去做的事情,他要突破這個時空的壓制,回到地球,全力彌補前一生那些刻骨銘心的遺憾。
再好的大夫,都無法讓他做到這一點。
但他也沒有辦法,因爲那一雙夢想之中奇蹟的翅膀還在他的思想之外。
半個時辰之後,一如既往非常沉悶的晨操終於結束了,衆人即刻四散,高昂則拖着相當疲憊的身體,咬着牙以最快的速度向廚房走去。
他是伙伕,必須要趕緊準備好柴火、洗好菜和燒好水等等,等廚師來做飯。
才走了幾步,陰魂不散般的田達就湊到他耳邊狠狠的說道:“高昂,今天算你走運!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趕你出鏢局,到時候,你就要繼續去當你的小乞丐了!哈哈!你也別想陳鏢頭一直護着你,他的家又不在合安城,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只要他一離開,就有的你受的!你這種廢物,一生都無法習武,終生都是廢物,沒有半點希望!”
高昂停了下來,冷冷的看着田達好一會,然後突然露出輕蔑的笑容道:“田達,我說你蠢好呢,還是說你傻好呢?你把我趕出去,你不就一個人要幹廚房所有的活了嗎?不過,從今天起,廚房的活我只幹一半,另一半你愛幹不幹,你如果不幹活導致鏢師們沒飯吃,就算我被趕出去,你也不會好過。還有,我告訴你,別以爲老子不知道你和那老廚子、蔡管事暗中做的那些破事。”
說罷,他伸手拍了拍田達的臉,哈哈大笑着,然後提起木桶去提水了。
“你!”
剩下田達站在原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然後咬了咬牙也趕緊跑向廚房。
田達還真怕高昂只幹一半的活害得鏢局的人沒飯吃,他在廚房夥同廚子管事撈了不少油水,比高昂更怕被趕出去。
只不過相當鬱悶的田達卻也不知道,大笑着離開的高昂其實比他更鬱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