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費太多工夫,艾裡便查到了伊格他們的去向。住處與十四分隊相近的其他分隊士兵告訴他,十四分隊上所有士兵今晚不知爲何,都去了城中一個酒吧。他一聽便知,隊員們大概是打算徹夜狂歡,好慶祝終於除掉了心頭大患!
聽他說到這消息,巴德萊哼了一聲,臉色變得更加難看。
參加慶祝的人,等於都完全認同伊格他們的做法。只要除掉了弗蘭克就好,而不覺得爲此向自己這曾是並肩作戰的隊友下手有什麼不對。這樣的軍隊,就算艾裡沒有邀自己離開,自己還能待得下去嗎?巴德萊覺得懷疑。
“那麼,”與巴德萊選定那酒吧後門的小巷作爲他埋伏的地點,艾裡與他做行動前的最後確認,“你已經想好待會兒他們出來時怎麼做了?”
“有什麼可想的!反正等他們出來後,就從後面撲出來先把領頭的伊格撂倒,”巴德萊翻弄着手中一把匕首,“然後趁他們還沒來得及反應拼命打就是了,能多幹掉一個算一個!”
“……”
這算是什麼計劃……艾裡無語,不過也不多說什麼,直接進了酒吧。
今晚在這兒喝酒的客人,幾乎都是十四分隊的人。發現他的到來,衆人一個接一個地停下說笑鬨鬧,轉頭盯着頭。剛纔還在喧鬧不已的人羣,不多時便靜默下來,酒吧裡只剩下樂手彈奏的樂聲孤單單地響着。而發覺狀況似乎不大對勁,臺上的樂手們也紛紛停下演奏。
酒吧內一片死寂,籠罩着怪異僵硬的氣氛。而這氣氛所包圍的中心,便是艾裡。
“這不是了不起的魔法師,萊文大人嗎?”
伴着誇張做作的話聲,伊格推開人羣站到艾裡身前。他周圍跟隨着幾個人,都是巴德萊告訴過艾裡曾出現在廢棄神殿的人。這件事由這幾人共同做下的,自然而然地關係比一般隊員更密切些,也成爲今晚慶祝會的中心人物。
此時他們每個人臉上都透出惡意的嘲弄。他們只道弗蘭克和巴德萊都死在那枯井裡頭,當初萊文、巴德萊和弗蘭克三人儼然密不可分,現在只剩下萊文一人,尤其是看到艾裡裝出來的慌張神情,更令伊格等人覺着得意。
艾裡繼續裝出驚慌之下情緒激動的樣子,一看到他出來便衝上去揪住他衣領逼問:“弗蘭克和巴德萊在哪裡?你們到底把他們抓到哪裡去了?!”
“這種話可不能亂說啊!”伊格嗤了一聲,揮開他的手,“上頭可是下過命令禁止我們對你們動手的,這個罪名我們擔當不起。別光憑什麼人的一面之詞就一口咬定我們做過什麼,你拿出證據看看啊?”
他斷定萊文只是從自己派去誘開他的基洛口中,知道弗蘭克失蹤該是自己主使的,但萊文不可能發現巴德萊和弗蘭克已經死在郊區僻靜處的一口枯井中,也找不到任何真憑實據可以指控他們。
艾裡也知道這一點。但是,爲了不惹起他們的疑心,把他們順利誘騙出去,戲還是要演的。
“……你們!”他梗着脖子恨恨瞪視伊格等人,雙手緊握成拳,全身都微微顫抖起來,卻無法有任何行動。憤慨中帶着幾分無奈,這是最適宜的表現。
而他的表現取悅了伊格等人,他們有的囂張地大笑起來,有的則嘲諷地冷笑不已。高高在上的魔法師,現在卻完全拿他們這些普通士兵沒轍,這似乎很讓他們有成就感。旁邊圍觀士兵投向萊文的目光,也是幸災樂禍的。
睨視着萊文,伊格以施恩一般的口氣道:“不過嘛……你如果跪下來懇求我們,看在過去同隊的情分上,大家說不定會幫你找找看哦!”
其他士兵們或是嬉笑着看萊文出醜,或是與身邊的人交談着取笑他。酒吧再度喧囂起來。
艾裡踏進這酒吧之前,已預料到會招來他們的羞辱。外表雖表現得氣憤至極,內心卻是漠然視之,冷靜地觀察情勢。覺得時機差不多了,他稍爲閉氣一陣,臉色很快憋得紅了起來。
“住口!”他嘶聲低吼道,配合發紅的臉色做出憤怒狀,鼻間喘着粗氣,額上青筋都浮了起來。以“怨毒”的視線掃視伊格等人,直到看得他們神色有些僵硬,他從牙縫中恨恨擠出幾個字:“別把我看扁了……你們這幫傢伙別想再得意下去!”說完他猛力推開擋在身前的人羣,往前方酒吧後門的方向快步衝去。
“不好!”
伊格忽地神色大變,發現自己好像把萊文逼過頭了。看他的模樣,似乎已經失去理性,打算不顧一切地報復!萊文不會打鬥,要報復只有靠魔法。而魔法不利近戰,所以他纔會想先跑到酒吧外,準備從外面攻擊!
“他要用魔法!”
一邊失聲喊道,他一邊緊追着艾裡衝了出去。既然魔法師不善近戰,要想活命就緊跟着他別給他時間施法!
聽見喊聲的旁邊幾人也隨即明白過來,跟着追出門去。酒吧裡的其他士兵沒聽見他們剛纔的話,不明白他們爲什麼跑出去,只是以驚訝的目光看他們消失在門外。
事情正如艾裡所計劃的,在不引來其他士兵的情況下,伊格等人被順利地誘往後門的小巷。
艾裡衝出後門,便引着伊格等人往約定的地方跑,眼光悄悄往巴德萊藏身的岔口處溜去。人我是給你帶來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此時夜色已深,酒吧內正是最熱鬧的時候,外頭卻行人寥寥。更何況是後門處這僻靜的巷子,更是一個人影也看不到——惟一在這巷內的人,也將自己的身影完全隱藏於巷子岔口處的陰影之中,令人無從發覺。
酒吧後門這種地方,向來都是泔水桶和垃圾包堆放的地方。泔水的酸餿味和垃圾的臭味相當刺鼻,而巴德萊卻像是什麼都沒感覺到,身形如岩石一般不曾動彈過分毫,緊盯着後門處的眼神也如石頭一般全無波動。
驀然間,酒吧後門“嘩啦”一聲猛然被人從內衝開,幾條人影幾乎是首尾相接地急奔而出。
目睹這一幕,巴德萊的眼神一瞬間燃燒起來。儘管仍未有動作,他的身體線條卻已緊繃起來,充滿了力道,彷彿隨時能由極靜進入極動!衝出後門的艾裡等人移動雖快,他的目光卻始終牢牢鎖定在他們身上,連他們一個細微的變化都沒有錯過。看到伊格等人,眼睜睜看着莉洛亞在自己懷中嚥氣時的鑽心痛楚,又清晰地浮現出來。急於見到仇人之血的迫切心情,讓他握着匕首的手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艾裡一邊奔跑一邊做好了施用飛行術的準備,一衝到他隱身的巷口前,便猛然縱身凌空而起。這是他和巴德萊之前便約定好的。他飛身起來,巴德萊動手時就不用顧慮他會擋在伊格等人前頭成了障礙。
而這,亦是巴德萊行動的訊號。他握緊匕首從藏身處猛衝出來,從側面撲向當先的伊格!
艾裡騰空而起的速度極快,緊隨在他身後的伊格只覺得眼前一花,人影就消失了。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伊格心中頓時警訊大起。然而由於急速奔跑的強大慣性,縱然覺察不對也不可能立刻剎住腳步。
隨即,他眼角瞥見一道黑影忽然自左方岔口陰影處躥了出來,襲了過來。太過迅捷的速度,令人難以看清這人影的面目,只有劃破黑暗的一道雪亮銀芒耀眼奪目。
巴德萊的目光緊緊鎖定伊格,眨都不眨一下。從陰影處衝到伊格身旁不過只是一瞬間的事,感覺卻顯得相當漫長。與伊格的距離,漸漸拉近,他可以清楚地看到伊格臉上從迷惑到驚疑,再到駭然的神色變換。沒等伊格反應過來,巴德萊已突近他身子。
眼下伊格和巴德萊幾乎身子貼着身子,很難進行有效的防禦。在巴德萊眼中,他已全身都是空門。手中的匕首要往哪裡招呼都行,只要輕輕一捅……只在片刻之間,本是沉重的復仇只要一伸手便能達成,報仇變成那麼簡單的事!輕易的程度,與復仇這件事在巴德萊心中的分量相比,簡直不成比例。這令巴德萊生出一種如在夢境的不真實感,身體好像不再由自己操縱了一般。
他再擡眼一看伊格,只見他的面孔已完全被驚懼所扭曲。圓睜的雙眼死死瞪着自己手中的利刃,臉上寫滿了對死亡的恐懼。這時的他與日間在廢棄神殿時的跋扈姿態完全判若兩人,看起來竟是那般怯弱卑微……
巴德萊心中似有什麼咯噔了一下,動作微微一滯,一時竟不知該把手中的匕首往哪裡遞出纔好。猶豫了一瞬,發現伊格的身體已經有向旁閃避的勢頭,他猛然想起時機稍縱即逝,橫下心將匕首順勢向上揮出,捅入伊格的側腹。黏膩溫熱的液體,立刻濺了一手。伊格慘叫一聲,而在同時,巴德萊亦暗道一聲:“糟糕!”
刀尖沒入體內沒多深,便被硬物擋着沒法再深入。這一刀的位置選得不對!匕首正好刺入肋骨之間,被架住無法傷及內腑,根本不足以致命!
巴德萊待要抽手再補上幾刀,刀尖卻被伊格的肋骨咬住難以拔出。不能放開匕首,便給了對方反擊的時間。伊格吃痛之下大力一拳擊在他腹上,將巴德萊高高地打飛。這一拳的力道了得,巴德萊弓着身伏在地上乾嘔着,一時站不起身來。這時後頭其他幾人已趕了上來,一人扶住受傷的伊格,其他人以半圓形包圍了巴德萊。
伊格捂着側腹的傷口咒罵了一聲。聲音聽來還十分精神,那一刀的傷勢並不怎麼重。他惡狠狠瞪視着巴德萊,恨恨道:“原來你沒死啊?難得撿回一條命,還不好好珍惜,竟然還跑來自找死路!”
略一停頓,他想起枯井中當時的情形,嗤笑道:“你自己最後不也一樣丟下了那小子?還來找我們囉唆什麼?”向他周圍的其他幾人打個手勢,他露出兇惡的笑容。“想報復嗎?既然敢來惹我們,就已經做好承受後果的準備了吧?”
這太過突然的襲擊吸引了伊格的全部注意,他一時把突然消失的萊文給拋在腦後,示意跟隨他的那幾個士兵上去給巴德萊一點教訓。這裡是無人的陋巷,又是巴德萊先挑起的事情,他們涵養沒有好到在受到襲擊後,可以輕易放過對方。
巴德萊扶着一邊牆壁站起身來,掃視他們的眼神依舊閃着不屈的光芒。這次復仇行動因爲那沒來由的一下猶豫和判斷錯誤,算是失敗了,失去武器的他不可能對付得了這麼多人。現在他只能盤算着在接下來的毆鬥中,隨便自己被打得怎樣,也要拼盡全力讓對方同樣嚐到捱揍的滋味!
在那幾個士兵向自己拳腳相加之前,他反而搶先一步,鎖定最接近自己的一個士兵作爲目標衝了上去。拳頭的傷害力到底有限,剛纔匍匐在牆邊時正好摸到一塊石頭,他便握住那石頭照着對方的頭痛打下去。
那首當其衝的士兵未料想他竟如此悍勇,驚駭之下來不及反擊,只側頭用左臂護住要害。石塊敲擊在臂上發出一聲濁響,應該是折了骨頭,那士兵的手臂立刻耷拉下來。其他人一怔,隨即被他的痛呼聲激發得越發暴虐,拳腳毫不留情地向巴德萊招呼下去。
局面發展到這地步,雙方都太過投入,完全忘了還有另一人在場。
在士兵揮出的拳頭離巴德萊的身體還有咫尺距離時,一道猛烈的勁風忽地自上方削落。儘管還沒有真正觸及到這道風,士兵們卻可以從空氣波動的劇烈程度感覺到如果把手伸入這勁風掠過之處,恐怕自己下半輩子就會少半隻手了,慌忙剎住揮出的拳腳,止住身體往前衝的勢頭。掠過他們身前的勁風被地面牆壁反彈,在狹窄的巷中分解成好幾股小旋風,吹得衆人的鬚髮衣角飄動不已。
“別把我們看成和你們一路的貨色!託各位的福,弗蘭克現在可是吃得飽,睡得香,還活得好好的。”
從半空傳來冷冷的話聲。在場諸人擡頭看去,艾裡浮在半空睥睨着伊格等人,冷笑道:“各位今天對弗蘭克和巴德萊煞費苦心的招待,我們也該當好好回禮纔是……”
直到這一刻,伊格等人才幡然醒悟。萊文能夠自由漂浮於空中,眼下大家身邊沒帶着弓箭,根本就沒法傷到他,他儘可以從容地施展魔法!
回想起萊文在渡河之戰中表現出驚人魔法力量的傳聞,衆人脖子後都是一陣發寒。剛纔阻住他們的那一道勁風,正是萊文魔法實力的明證!在這狹窄小巷中根本無從迴避那無形的風刃,真要正面和他戰鬥,自己這些人半成勝算都沒有!
暴露在艾裡冰冷的視線下,伊格等人只覺身子像是被浸入涼水一般,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戰。這種絕對的自信,視對手如螻蟻的傲然氣勢,絕對是屬於勝過自己這些普通人多少倍的強者的!
這樣的人物,剛纔在酒吧中聽着衆人的羞辱嘲笑時,不知道心裡是怎麼想的?想到先前洋洋得意地嘲笑挖苦他,每個人只覺得自己實在是愚蠢到家了!這樣開罪他,之前又試圖置他要保護的人於死地,今晚料想他定不會放過他們了……
對死亡的恐懼超過一定程度時,便會轉爲求生的力量。伊格眼光往前方一溜,見巴德萊也正仰望着萊文,沒有多少防備,他一咬牙,疾步衝了過去,同時佩劍出鞘,向巴德萊的脖子架上去。
反正是不可能抵擋得了萊文,要保命只有惟一一個辦法——挾持巴德萊作爲人質!
“別妄想!”艾裡暗哼一聲。
一揚手,一股比之前那道風刃稍弱,範圍卻更廣的暴風吹卷而起,以尺許之差從巴德萊身前掠過,斜斜向伊格等人衝擊過去。強大的風壓立刻吹得他們睜不開眼,甚至是連身體也浮動起來,被向後卷飛出數尺。衆人大駭,慌忙攀住旁邊的牆縫水管穩固身體。但風越來越強,衆人的下半身被吹得離地而起,整個人像是風箏一般橫了起來,與飄蕩風中的垃圾污物共舞齊飛。
看到這驚人的場面,巴德萊也被嚇了一跳後退幾步。眼前上演的這一幕,聲勢相當驚人,而只在數尺之外自己的感覺,風力不過比平時稍強些而已。落差太過劇烈,使他感覺到一種難以形容的怪異。
在巨大風力的撕扯下,伊格等士兵終究難以維持多久。忽地幾聲驚呼響起。一個人摳住牆縫的手滑脫開來,另一個握着的水管承受不住力道而斷裂,兩人手足無措地亂揮着,卻還是被強風毫不容情地向後卷飛。艾裡已搶先飛到後頭離他們一段距離的地方。由他製造出的魔法風暴對施術者本人並無影響,他輕鬆自如地站在那兒,等那兩人飛過身邊時用劍鞘一人給他們一記。不需要出多少力,狂風的勁力加上那兩人自身的重量,輕輕鬆鬆就將他們敲暈了。
隨便把這兩人往什麼犄角旮旯一扔,免得他們一下子被吹得沒影,他徑自飛到前頭還在堅持的伊格等人身邊。伊格等人眼睜睜看他飛到身邊,手卻不敢稍微鬆開抓握的東西,更談不上反抗,神色一個個好似要哭出來一般的難看。艾裡也不會和他們客氣,幾下把他們都敲昏過去。
止住風勢,他東拎西撿地把倒下的伊格等士兵集中扔到一處,取出一截繩子綁住了。料理停當,他向兀自呆立在那兒的巴德萊問道:“喂,怎麼處置他們?你決定吧!”
巴德萊如夢初醒地眨着眼睛走過來,神色大惑不解。“你的魔法……怎麼……”
艾裡知道他想問什麼。自己原本對魔法的控制力太差,使不出什麼像樣的魔法,而現在的魔法力忽然強得能夠輕易制服伊格他們。在他看來,必定是難以理解。
其實說來倒也簡單。
行動之前他想過,如當初羅炎說過的,真力和魔法力本是一質同源。既然戰鬥時是把魔法精靈的力量當場轉化成真力來運用,那把它轉化成性質更接近的魔法力,應該更加沒有問題。剛纔他召喚、吸納風之精靈的力量後,轉換成風屬性的魔法力在體內走了一圈,便直接將它以其原本的性質釋放出來,形成暴風來克敵制勝。像這樣只是發揮魔法力最基本的自然力量,不需要多高明的魔法控制力就能做到,便可以迴避開自己使用魔法的最大障礙了。
“……你原來的魔法,不是隻能用來點菸和搞笑嗎?”巴德萊不解地撓着頭。
看來那次狼狽的示範給他留下了很深印象。艾裡尷尬地乾咳一聲,不想在這讓自己面上無光的事情上多談下去。況且巴德萊對魔法完全是門外漢,那些道理說了他大概也聽不懂。
“你就當我腦袋開竅,本事突飛猛進了吧。別說那些了。”
艾裡隨口應道,踢了躺在地上的伊格一腳。
“先想想該怎麼處置他們,纔夠解恨吧!隨便你怎麼做了。”他冷笑一聲,道,“反正就算因爲私人恩怨殺了個把小兵,以我現在在將軍眼前正當紅的萊文魔法師的地位,也罩得住這件事。”
“唔哼……”這時地上的伊格哼了一聲,眼皮眨動幾下,睜了開來。
之前艾裡不想破壞巴德萊報復的樂趣,打昏他們時留了手勁,沒有真正傷到他們。伊格剛剛捱了艾裡一腳,便醒轉過來,正好聽到艾裡最後那段話。再發現自己和另外幾人已被牢牢綁住無法動彈,他頓時嚇得白了臉色。這一次,真正是到了窮途末路!
對死亡的恐懼讓他不顧形象地連聲哀求起來:“對不起啊,萊文!剛纔多有得罪……是我們狗眼看人低,您這麼了不起的人物,不用和我們一般見識啊……”
偷眼看艾裡神色,卻是全不爲所動,再回想萊文剛纔對巴德萊說的話,似乎是把決定自己生死的權力都交給巴德萊了,他趕忙把求情的對象換成巴德萊。
“巴德萊兄弟,你不會真那麼做吧?我們到底曾是一起戰鬥的生死兄弟啊!今天……今天在神殿那裡,我也始終不想下手害你,一直都給你留一條生路啊!而且,而且最後弗蘭克不也沒有事嗎?那、那麼……這件事就這麼算了吧?我保證……我保證!今後再不會對弗蘭克有什麼舉動了!”
過度的惶恐讓伊格不由自主地涌出淚水,又拼命想擠出討好的笑容,又是哭又是笑,一段哀求的話說得斷斷續續,不成腔調。
伊格的話聲和四肢剋制不住地顫抖,讓靠着他的其他幾人也陸續醒來。一明白了眼下的狀況,他們也迭聲地哀求起來。五六個人的聲音混在一起,誰也聽不清誰的,每個人卻都不敢停歇,生怕少說一句,死亡便馬上會降臨到自己身上,說到後來,根本就是不知所云。若不是手腳被牢牢綁住,他們恐怕早已爬過來抱住巴德萊和艾裡的腳懇求了。那副混亂狼狽的樣子,真是難看到了極點,令人完全無法想像在不久之前他們纔是高高在上的一方。
艾裡不耐煩地別開頭去,有些看不下去。瞥見旁邊的巴德萊竟只是靜靜俯視伊格他們,沒有什麼不耐煩之色,他不由有些訝異。什麼時候巴德萊比自己還有耐性了?
剛纔問他要怎麼處置伊格他們,他又怎會想了這麼久?本以爲以他平日的行事作風,該是毫不猶豫地拔出劍來,先把主使的伊格捅出一個透明窟窿再說,然後反問自己一句“以命償命,還有什麼好想的”。其他的幾個也要免不了要吃上一頓苦頭。但他現在的模樣,竟是失魂落魄一般,先前一路上那急於復仇的兇悍之色,竟消散得差不多了……
“巴德萊?你還好吧?”
艾裡實在猜不透他到底在猶豫什麼,疑惑地喚了他一聲。巴德萊眼神一動,回過神來,卻依舊顯得太過平和沉靜。他搖搖頭道:“我沒事。”又停頓了一下,神色間似乎終於下了什麼決心,他竟領先轉身往巷外走去。“我們走吧!”
“喂!你……”艾裡更覺不可思議,指着地上的伊格問道,“那他們呢?”
巴德萊腳步不停,並沒有因爲他的話而改變念頭。“就這樣算了。這種傢伙殺了也沒啥意思。”
艾裡未想到原本那麼堅決,不惜以生命爲代價復仇的巴德萊,竟然這麼輕易放過已經落在手上的伊格他們,嘴巴張成了圓形,一時想不起怎麼合上。眼看巴德萊已經要走出巷口了,確實是心意已決的樣子,他忙趕上前去。
“喂,喂!你到底在想什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