敵軍大營戒備森嚴,營外哨崗重重,營內東南西北四面,各有兩個望塔。晝警暮巡,衆將士毫不懈怠。遙遙望去,燈火通明,直如白晝一般,其中大小營帳不計其數,規模甚大。玄空心下一驚:“這哪裡是三千人的營帳,住下三萬人也不成問題。”
這時,就見東側山坳中行來一隊長長的兵馬。這隊人夜裡行軍,十人執一火把,一團團火光多如夜裡繁星,照亮數裡山路,好似一條火龍由山坳中蜿蜒而出。
玄空與薄揚四目相視,均想:“敵人果有援軍。”玄空道:“走,我倆進營瞧瞧!”
兩人繞過周圍的哨崗,潛入敵營內,小心翼翼地接近中軍大帳。憑他二人的武功,並不算難事。只見西側馬廄旁,正停着那輛火馬銅車。玄空悄聲道:“這馬車什麼明堂?”薄揚道:“這馬自小食丹藥長大,馱千斤可日行千里。那車由重紫赤銅所制,堅不可摧。”
兩人正說話間,忽覺的背後一陣涼風吹過,回頭一瞧,金面人正站在後方。
饒是玄空肝膽過人,也不由得心頭一駭,只覺這人神出鬼沒,站在身後,如同一座遮天蔽日的山嶽,一條深邃的大江,令人捉摸不透,又甚感壓抑,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玄空驚道:“是你!”此刻兩人相隔三丈,他纔有機會仔仔細細端詳這對頭。只見這人中等身材,並非特別高大,與他記憶當中略有出入。想來是他當年年紀太小,又被此人磅礴的氣勢所震懾的緣故。這人身上有一種獨特的氣息,玄之又玄,難以名狀。
更詭異的是,這人站在那裡,周圍的一切微微扭曲,模模糊糊。彷彿風都不從他旁邊吹過,腳下的土也要避開他的鞋。玄空心下駭然:“此人到底修煉了怎樣的武功?竟然有這樣異能?”
金面人空洞的眼神掃向玄空二人,目光在玄空臉上停留了片刻,怔了一怔,問道:“你是何人?你識得本王?”隨即看向薄揚,認出了她,說道:“你怎麼不陪伴你爹?跑到我營中。”薄揚沒說話,只欠身恭敬地做了個萬福禮。 金面人微微點頭,說道:“總算有一些姑娘的樣子……”
玄空打斷了他的話,沉聲道:“武燕王!我怎不識得你?十八年前你殺了南少林寺住持靜智大師與四位長老、裴仙觀三觀主。我等了這麼多年,終於把你找到了!”
武燕王淡淡地道:“哦?本王殺過的人,做過的事,從來也不記在心上。”三人對話之間,王帳親兵各持刀劍,已經馬廄團團圍住,只等武燕王一聲令下,就要齊衝上陣,將玄空亂刀砍死。但那武燕王似乎自恃有贏無輸,並不急於出手,反而對玄空十分感興趣。他先對玄空道:“你還沒回答本王,你究竟是什麼人?”又對薄揚道:“你實不該總是違逆你爹,今日就不要走了,明早我派兵送你回汴京。”
玄空餘光瞥向周遭,心知已身陷重圍,且不說小兵難纏,眼前這武燕王更是自己平生所遇最厲害的對手,能否應付此人,一點把握都沒有。他心想先下手爲強,也不答話,摸出湮厄匕首倏地刺出。這招集他一身刀法之大成,迅如電,勁如雷,但見紫光一晃,直奔對手胸口要害。
當他幾乎刺中時,武燕王身子驟然後退。匕首每進一寸,武燕王就向後一寸,兩人之間只隔五寸,卻似天下間最遙遠的距離,可望而不可及。玄空發起狠來,兩眼似要滴出血一般,催動全身內力向前猛刺。武燕王不慌不忙向後撤步,從容化解,顯得遊刃有餘。玄空見機手腕翻起,刀尖挑向對方下頜。武燕王微一晃頭,輕鬆避開。兩招一過,玄空心中說不出的震驚,對方的身法算不得精妙,但彷彿有一種魔力,似乎自己刀出一瞬,就註定要被避過。他自認出手已可謂神速,可任憑他如何的快,武燕王總是不多不少,快出一分,讓人匪夷所思。
玄空正要出第三招,對方探出手向他手臂抓去。
玄空手腕迴轉,刀芒閃爍劃出一團光圈向下斬去。然武燕王似乎同一時間預料到了,手臂繞過刀芒,五指成鉤抓來。
玄空急忙撤刀,心中大駭不已,對方一出手就立於不敗之地,天下間絕無這樣的武功。與其說是武功,倒不如說是一種氣運,一種戰之必勝的氣運。玄空慌忙間,單手合十,真氣密佈虛空,形成一面無形氣牆,堅不可破。可當武燕王的手伸過來,氣牆自行潰散。他連忙拍出一掌抵擋。兩人手掌相觸,玄空排山倒海的掌力無影無蹤,抵禦不住對方勁力,登時被擊的倒飛而出。他這時方纔明白,眼前這人擁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非比尋常,自己無論如何也打他不過。
薄揚見玄空失利,拔出短劍相助。只聽一聲劍嘯,雲娥刺化作一抹青光,射向武燕王胸口。她這劍法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棄於形重於意,輕招式而重於劍意。
武燕王喝道:“大膽!你怎敢向我出招?”伸出一根手指,對準那道青光輕輕一彈。霎時間,青光散盡,劍影全無,雲娥短劍單薄的劍身猛烈顫動,發出淒厲的嗡鳴。薄揚大聲喊道:“空哥你快走!快走!”
玄空不肯獨自逃走,剛一站穩,又飛身撲過來,手臂揮動,使一道無形氣勁攬向薄揚。武燕王冷哼一聲,大袖揮動,只憑一陣輕飄飄的袖風,便將玄空的氣勁化解。
薄揚瞪大着眼睛,喊道:“你還不快走!”身子傾斜,擡腳踢向武燕王,手中劍反刺向玄空。這一招意在同時阻擋金面人,又逼退玄空。但她所面對的,是當世間最厲害的兩人,招式雖妙,也難以奏效。
玄空身法輕靈避過劍鋒,伸手攬向薄揚腰間。那武燕王應對更爲巧妙,手背輕輕一撥,正拂在薄揚腳底,這力道使的恰到好處,準頭也是分毫不爽,薄揚身子一傾,手中劍竟爾砍在玄空肩頭,立時劃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玄空自神功大成,從來也沒受過這樣的劍傷,只見武燕王隨意一撥,借薄揚手中劍,傷於自己,這般手段驚爲天人。玄空驚駭萬分,手捂肩膀後撤兩步,鮮血淋漓,灑在泥沙上形成一條血線。
薄揚又是焦急,又是歉然,眼圈泛紅,泫然欲泣,喊道:“你快走!我們的孩子不能沒有爹!”若不是當此危機之時,以她的個性斷然不會將這一秘密輕易吐露而出。她喊話間,唰唰唰連出三劍,勢要拖住對手,爲玄空贏得逃走時機。武燕王並無與她對敵之意,隨意躲閃。
玄空耳邊如同響起一個炸雷:“我還有一個孩子?”陡然間獲悉這一真相,讓他精神爲之大震,心中想法也立時轉變:“今日勝不過此人,須得先行脫身,再謀克敵之法。”他動念之間,身子已飄出十丈,破開重重敵陣。
武燕王有些不耐煩了,伸出雙指對準劍影,竟把雲娥刺牢牢鉗住。他只望着玄空離去的背影,呆滯的目光閃過一絲異樣的神色。他沒有上前追趕,不是有意縱敵,只是源於一種絕對的自信,平生無一敵手,無敵於天下,任何對手於他都是無關緊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