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賭表小姐贏。”原莫摘下腰間的玉佩,動作極爲乾脆地放在了石桌之上。
“同原莫。”原滄從懷中磨磨唧唧地掏出兩個金錠子,放在了原莫的玉佩旁邊。
季雲舒挑眉:“百兩黃金,原滄私房錢不少啊!”
原滄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像是天邊的火燒雲一般,十分窘迫。
“哼!”文蘭冷哼了一聲,衝着原滄攤開一雙小手。
“幹什麼?”原滄一下子捂緊了錢袋子,十分警戒地看着文蘭。
“你不是有錢麼?拿來!”文蘭一雙美目看着原滄,說的那叫一個理所當然。
原滄哭着一張臉,看看文蘭,又看看周圍都看着他的那些人,小心翼翼地從袋子中再次拿兩個金錠子。
文蘭看着這男人那守財奴的樣子就氣不打一處來,一把拽過了原滄的錢袋子,將裡面的東西嘩啦啦全都哦倒了出來。
“這些,押夕月!”文蘭得意洋洋地開口。
桌上的金子、玉石、瑪瑙極多,在陽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輝,若是估值的話,千金亦不爲過。
季雲舒再次知道了付景淵對他這幾個屬下有多優厚。
原滄苦着一張臉,那表情比割下十斤肉還要難受上幾分。
“文蘭是顏門之人,放心,以後不會讓你喝西北風的!”千媚十分同情地拍拍原滄的肩膀,摘下了頭上的一支芙蓉點翠金步搖放在了桌子上。
“原滄的私房錢真是讓我們羨慕!”婉容也搖頭,嘆了口氣,摘下了手中的南山玉鐲放在了石桌之上。
“以往原滄都是很富有的!”妧薇從白皙的脖頸上摘下了一條金脆瑪瑙鑲玉珊珠的項鍊,同時咬緊了“以往”兩字。
“都是過眼雲煙!”妧霞一邊摘着耳朵上的紅寶石麝珠串墜,一邊想着這男人實在太恐怕了,這麼多錢的話這還不財大氣粗地去逛窯子?
季雲舒雙眼放光地看着幾人一邊拿出價值連城的東西,一邊想着這幾個人恐怕比她這個主子還要富上幾分。
“你們都押夕月?”季雲舒看着桌上的東西都集中在一般,挑眉問道。
“怎麼着都要給夕月長志氣不是?押了押了!”文蘭不以爲然的擺擺手,財大氣粗地說道。
原滄苦着臉看着文蘭想着你站着說話不腰疼,又不是你的錢!
“我們自然知道妧霞是祁門之人本事大,但是夕月畢竟也是經過公子調教的人,能耐絕對也是有上幾分的。”妧薇點點頭,輕聲說道。
“事關重大,姑爺同意夕月去肯定就是有萬分的把握。”千媚一副看透了付景淵的心思的得意模樣。
季雲舒看着付景淵一臉隨意的樣子,想着這人在盤算什麼?
“少夫人,公子,你們的莊是什麼?”妧霞一副贏定了的表情,十分期待地問着季雲舒。
“顏門和華珍閣一年淨收益!”付景淵沉吟片刻,開口。
衆人驚呼,忽然覺得一座金山在向他們招手。
五天之後,心急如焚的幾人收到了顏門之人傳來的消息,明楚在臨風邊城莊州開戰,明楚慘敗。
季雲舒笑吟吟地將桌上的東西收入囊中,想着這一筆收入實在是豐厚。
“怎麼會?夕月怎麼會敗?”妧霞十分想不通地趴在石桌上,一張臉上滿是無奈。
付景淵擡頭看着滿空的繁星,一張臉上沒有絲毫的在意。
“明楚好心助你出兵,結果第一戰就給人家敗了,你沒一點兒在意?”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一張小臉上表情極爲輕柔,眉梢溫軟,眼波如水,滿面都是風情。
“沒關係。”付景淵摟緊了季雲舒,風華絕代的臉在夜光的照射下宛如一條靜夜流淌的河流,溢滿光輝。
“你不擔心夕月?”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想着阮霞那絕對不是一個善茬,萬一夕月有個三長兩短可怎麼辦?
付景淵搖頭,一雙風目比之暗夜星空還要幽暗深邃上幾分:“無事。”
果真,三天之後,便是捷報傳來。
明楚攻下了莊州,並且繼續向臨風境內進發,在鳳凰嶺與臨風拉開了戰線,明楚三十萬兵馬將臨風二十萬兵馬圍困住,臨風成困獸之狀。
“阮深動手了。”季雲舒纖纖玉指捏着信函,轉頭看着付景淵說道。
“他是該動手了,不然再吞進去幾塊地方,明楚還吐得出來?”付景淵冷嗤一聲,不以爲意地說道。
“天乾對着兩國開戰倒是沒有什麼表態,樂正華倒是沉得住氣。”季雲舒想着自己收到的消息,樂正華最近很是消停,沒有什麼動作,不由覺得很是驚訝。
“雖說表面上沒有什麼態勢,但是暗中絕對是在準備着,明楚這種勢頭,要是突然轉道天乾,毫無準備之戰,便是必敗無疑。”
“自然。”季雲舒點點頭,“太子被廢,囚於宮中,皇族宗譜上已經除籍,必不能再立。現在風頭最盛的就是樂正華和瑜師兄,現在朝堂分割很是嚴重,早朝之時已經不止一人在提立太子之事,而且老皇帝隱隱有意思要立樂正華爲皇儲。”
“按照他的意思肯定是要立樂正華,姚家之事一日不翻案,老皇帝就一日不肯立樂正瑜,這是很明顯的事情。”
“姚家之事你可是要告訴老皇帝?”季雲舒一雙水眸轉頭看着付景淵,笑吟吟地問道。
“我爲什麼告訴他?”付景淵雅人深致的眉梢挑起。
隨後,沉吟片刻再次說道:“他一直想立樂正華,我便要偏不讓他如意,樂正瑜登上那個位置之後,我要讓老皇帝一輩子生活在苦悶與困頓之中,等到最後,告訴他讓他心中悔恨與痛苦,然後再說,把樂正瑜拉下來,樂正氏的江山易主!”
付景淵的聲音越來越深沉,說道最後的時候,如玉的指尖在石桌上輕輕一點,發出輕微的響聲,但是在靜謐的環境之中卻像是掉入平靜水塘之中的一粒小小的石子,動靜雖小,但是卻激起層層漣漪。
季雲舒自然知道付景淵的最後一句話是嚇唬老皇帝的,付景淵沒有稱帝之心,自然不可能將樂正瑜拉下皇位,但是想着最後老皇帝要承受這麼大的心理痛苦,心中的快感不言而喻。
最近一段時間在祁門的日子實在太過舒心,季雲舒有種從此隔絕於外世,和身邊之人一輩子閒居於這羣山萬壑之中。
“好濃的菊香味。”季雲舒吸了吸鼻子,歡喜地對着付景淵說道。
付景淵頷首:“現在確實是秋菊滿山的時候,走,我去給你煮花茶。”
說罷攬起季雲舒,身影一飄,朝着後山而去。
比起祁山的一片寧靜祥和,天乾京城似乎在一根緊繃的弦上搖搖欲墜。
付景蕭的臉色自從娶了顧昕之之後就沒有好過,只是將她放在院中不加理會,但是吃穿用度卻是一分不少。
“世子,她又在院中砸東西。”付景蕭的暗衛對着面前沉着臉色的主子,恭聲稟告道。
主子明確要求只可以世子妃之禮相待,但不可以世子妃相稱,相比之下,暗衛只得選擇了“她”這麼一個莫名其妙的代名詞。
“讓他砸,她砸地還少了?”付景蕭不以爲意,朝着府外走去,“傳信給三皇子,福滿樓一聚!”
顧昕之看着滿是狼藉的屋子,胸口劇烈的起伏着,身上華貴的世子妃服飾襯得她臉色極爲不好,蒼白暗青的臉色再厚的脂粉也掩蓋不住。
忽然聽到了門外的通報之聲,顧昕之擡頭,看到了賢王妃冷着一張臉走了進來,在看到滿是狼藉的屋子的時候,眉頭幾不可見地皺了一下。
“姑母!”顧昕之一下子撲了上去,緊緊攥着賢王妃的胳膊,一張小臉上滿是惶恐,“姑母,我沒有,我真的沒有!”
賢王妃不着痕跡地將胳膊從顧昕之手中抽出,擡步走上了屋子中的主座,身後長長的綵鳳繡金線蘇鍛曳尾在地上劃出長長的弧度,饒是在滿地的碎片上劃過,也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姑母,我真的沒有,我真的不知道那個孩子是哪裡來的!”顧昕之衝過去,跪倒在賢王妃腳下,哀聲說道。
頭上嘩啦啦的珠釵相撞的聲音讓賢王妃聽得一陣心煩,本來因爲這件事賢王府就淪爲了京城的笑柄,現在聽到這話更是血淋淋地揭開了傷口。
賢王府德高望重,一向受人敬仰,就算是付景淵當初名聲不好,也不過是他個人的事情,從來沒有扯上賢王府的名聲,這次倒好,付景蕭一直就是賢王府的代名詞,發生這樣的事情,整個賢王府都淪爲了京城的笑柄。
“昕之,不是姑母不相信你,而是你這話根本就不可信,難不成這孩子,是自己跑到你肚子裡的?”賢王妃挑高了秀眉,嗤笑着說道。
要不是鎮國將軍府來信了讓好好對待這丫頭,她還真不想來看這個害得賢王府名聲掃地的罪魁禍首。
“我真不知道,姑母,我真不知道……”顧昕之說着,眼睛逐漸變得猩紅,好像是陷入了脫離不了的夢靨之中,臉上的表情滿是糾結與痛苦。
她是真的不知道,當初和七皇子交往的時候,她也一直是潔身自好,謹守閨秀之禮,沒有任何逾矩行爲,但是爲何會珠胎暗結?她是真的不知道啊……
賢王妃冷眼看着顧昕之在地上跪着,抱着自己的疼似乎是要頭痛欲裂一般,沒有絲毫同情與心疼。
要是說之前,她對這個侄女還是有幾分喜愛的,但是出了這樣的事情,她對她一點兒好感也沒有。
如此不潔身自好的女子,當真是不值得半點同情!
就連太醫都說了是小產血崩之象,就算是說破大天來,也抵不上鐵一般的證據。
對於自己的兒子冷眼旁觀的行爲沒有絲毫不滿,這樣的女人,在賢王府給她一分容身之地就夠不錯了!
忽然想到付景蕭娶的那個女子,雖然面容並不是十分出色,但是周身自由一種嫺靜恬淡的氣度風華,就算是在一衆鶯鶯燕燕之中,也不會埋沒了她。
想到那個女子毫不避諱地和自己交鋒,和蕭兒交鋒,就算是被蕭兒嫌棄到不行依舊沒有半分的不自然,沒有因爲別人的態度而降低自身的格調,這樣的女子,比之面前這個雖然面容姣好但是依舊不自重自愛的女人不知好了多少分。
尤其是那個女子,才女的名字從小冠絕京城,現在還和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顏門有着什麼關係,當真是讓她看不透。
被顧昕之抽抽噎噎的聲音拉回了思緒,賢王妃冷眼看着顧昕之,沒有什麼溫度地開口:“你就好好在這裡呆着便是,下人們會好吃好用的伺候着你。”賢王妃在丫鬟的攙扶下緩步走了出去。
顧昕之依舊在原地跪着,嗚嗚咽咽的流着淚,兩隻手緊緊地揪着自己的頭髮,繁複精美的髮髻被她揪得亂作一團,長長的流蘇墜子錘在臉上,冰冷的觸覺傳遍四肢百骸,整個人極爲狼狽。
“好生盯着她!”賢王妃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衝着身邊的嬤嬤冷聲吩咐道。
這樣的事情她聽得多了,要是再有個三長兩短的,當真沒辦法和孃家交代了,左不過已經進了賢王府,好好活着就行,起碼還是和鎮國將軍府的一條紐帶。
“明楚大敗臨風,有着長驅直入之勢,你可是上表了皇上?”福滿樓雅間內,付景蕭輕聲問着對面的樂正華。
“已經上表,父皇已經在動作,必定放着明楚。”樂正華端起面前的茶杯輕啜了一口,點點頭說道。
“最近丞相在換血朝中四品一下官員。”付景淵擡頭看着樂正華,“樂正瑜終於開始動作了,我們自然不能坐以待斃。”
“就算是他再翻出大天來還能如何?父皇從小就不中意他。”樂正華說着,有些不以爲意。
“就算是不中意如何?”付景蕭冷哼一聲,“你覺得臨風這一屆女皇的位置坐的安穩了?”
“太子叛變,不是照樣敗了?”
“你覺得天乾和臨風的情況一樣?或者說,你覺得樂正瑜的能耐不如臨風那個廢太子?”付景蕭不是滅自己之氣長他人微風,而是樂正瑜是祁門之人,那能耐他們自然明白得很。
“你可知臨風動亂的時候,臨風去了兩人?”樂正華忽然壓低了聲音,問着付景蕭。
付景蕭凝眉,隨後搖頭。
“當時太子叛亂,儘管女皇最後勝利,但是依舊受了重傷,生母敏貴妃更是由此命喪黃泉,據說是被一男一女所傷。”樂正華神神叨叨地說着,隨後看着付景蕭,一字一頓說道,“女子是玉女晚顏,男子……是一個風華絕代的青衣男子。”
付景蕭手中的茶杯自手中滑落,一張俊朗的臉慢慢的都是不可置信。
在父王壽宴的時候他已經見識過了付景淵的真面目,青衣月華醉天下,玉色無邊豔江山,當此一句。
但是居然想不到,他居然敢跑到臨風,去管臨風之事,還重傷了臨風琴公主?
琴公主是祁門之徒,就是因爲這個才被臨風先皇召回繼承皇位,但是想不到,居然能被付景淵重傷。
“你的意思是,季雲舒就是玉女晚顏?”付景蕭聽出了樂正華的弦外之音,面色凝重地問道。
怎麼可能?季雲舒一個相貌平平的大家閨秀,每年都是深入簡出於相府,怎麼會是江湖上赫赫有名受人尊崇的玉女晚顏?
“有何不可?”樂正華冷聲一笑,“賢王壽辰之時的變故你也看到了,季雲舒的武功絕非等閒之輩,試問一個大家閨秀哪裡來的那麼大本事?”
付景蕭自然也見過玉女晚顏,只不過她一直戴着面紗,看不清真容,但是想想,玉女晚顏和季雲舒,那清冷如水的眸子,想想還真是如出一撤。
越想眉頭皺的越緊,付景蕭擱在桌子上的手攥的越來越緊,二人相似的身形,清若冰泉的嗓音,冠蓋天下的功夫,無一不在彰顯着她們就是同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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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我還聽說,第二日阮琴宮中去了兩人,一人是之前那名風華絕代的男子,一人是一名素衣秀顏的女子,聽到那人的描述,果真就是當初的付少夫人!”樂正華咬緊了最後幾個字,成功看到了付景蕭眼中斂上了風雨欲來的暴怒。
“本來是你未來的妻子,你可知,你錯過的可是大名鼎鼎的玉女晚顏……”樂正華好似不知付景蕭心中糾葛,再次唏噓感嘆。
“不要說了!”付景蕭厲聲出聲的,打斷了樂正華的話。
真是想不到,那個被他極爲嫌棄的無顏女居然是大名鼎鼎的玉女晚顏!
玉女晚顏的名聲一直響徹江湖,無論從哪一方面來看都是極受尊崇,其人更是被天下之人敬若神明。天下受過玉女晚顏恩惠之人不勝枚舉,隨便拉出一個,都是感恩戴德。
“付景淵矇蔽衆人數年,就連季雲舒,也是深藏不漏!”過了半晌,付景蕭咬牙說出這麼一句,不知是不甘,還是氣怒。
“現在付景淵入了祁門,和樂正瑜就是同門師兄弟,你覺得對於樂正瑜皇儲之爭,他們會坐視不理?”樂正華開口,面色極爲陰沉,聲音中隱隱有着擔憂。
“付景淵的能耐我們並不清楚,玉女晚顏的能耐我們窺測到的不過也是冰山一角,要是這二人插手的話,未免不是一個助力。”付景蕭周身的氣壓極爲暗沉,氣怒的眸中還帶了一分悔恨。
“你得到明楚鎮國將軍府,他得到的可是一個祁門,孰輕孰重不言而喻。”樂正華聲音中有着一抹自嘲。
說道鎮國將軍府,付景蕭的臉色更加難看了。
想到府中的那個殘花敗柳,他就氣都不打一處來,想着來這裡的街上人們看他的那種帶着嘲諷的眼神,他就覺得自己從雲端摔入了地獄一般,從前一直被衆人捧着,雲端高陽,現在看人們的眼神,比看地上的泥巴好不了多少。
一直被人吹捧着的付景蕭哪裡受過這種待遇,心情晦暗的同時將這一切全都歸咎於顧昕之。
“不過一個女人罷了。”樂正華拍拍盟友的肩膀,“放在院子裡就好,以後見到新娶的再贏回來就好,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
付景蕭抿脣不語,想着顧昕之外貌上雖然勝過季雲舒許多,但是若探究其它方面,二人根本沒有什麼可比性。
想到一個才華冠蓋的女子從自己指中溜走,就極爲不甘。
“最近樂正豐可是有什麼動靜?”付景蕭忽然開口,問着樂正華。
樂正華搖頭:“本來他和付景淵又勾結就是我們的猜測,誰也不敢確定,不過最近他倒是真的很消停,不知道是不是我們感覺錯了?”
“這幾年樂正豐和付景淵也沒什麼交集,不過就是小時候的一些矯情罷了,自從付景蕭表面上的自甘墮落以後已經不在人前顯現了。”付景蕭沉聲分析着,“盯着吧,我就不信付景淵能在祁山蝸居一輩子,總歸是要有動作的。”
二人又絮絮地說了一通,直到後來樂正恆前來,三人又密謀了一些事情。
祁山內,季雲舒拖着下巴看着正在文火煮茶的付景淵。
依舊是一身青衣,除卻袍擺和袖口的雲紋之外沒有多餘的裝飾,腰上掛了一塊通體瑩白的玉佩,和頭上的暖玉簪相應成趣,瑩白如玉的面容在微風揚起的青絲之中隱隱有些飄渺之感,但是依舊璞玉生光,風華絕代,極盡天地顏色。
修長的手輕輕執了一柄蒲扇,慢慢搖着,小爐內微微透出的火光給他如玉的面容微微映上了暖暖的紅色,紫砂壺內廢水翻騰,伴隨着每一聲響,菊花的香氣就要濃上一分。
看着這人煮茶的樣子,當真像是一幅畫,季雲舒想着,忽然覺得不知道承蒙上天多少厚愛,才能生出這般濃墨重彩宛如畫卷的人。
“看呆了?”付景淵忽然轉頭,看着一臉呆愣的季雲舒,調笑出聲。
季雲舒撇撇嘴,緊了緊身上的袍子,想着果真是秋天了,比起夏日清風來還是冷了幾度。
付景淵勾脣一笑,笑意輕柔溫潤如曉雲出月,照亮了滿城的錦繡河山。
“老遠就問道這個味道了!”旁邊傳來一個聲音,季雲舒擡頭,便看到身邊的小河上有一個小小的竹筏飄來,妧薇在上邊撐着杆。
“一聞這個味道就知道是公子在煮茶。”妧霞坐在竹筏上,懷中抱着一把蓮蓬,吸了吸鼻子說道。
“祁山果真是人傑地靈,氣候適宜,就算是這個時節荷花依舊開滿池。”妧薇說着,從竹筏跳上了岸。
“你們怎麼想起用竹筏了?”季雲舒挑眉,看着那個小巧卻精緻的竹筏,隱隱升起了興趣。
“昨天見到公子和少夫人在曬秋菊,就知道公子要煮茶給少夫人喝,煮茶嘛,山泉爲上,江水次之,井水爲下,既然公子要煮茶,必定是在這泉眼附近的地方,所以我們便來看看。”妧薇蹲在付景淵身邊解釋道。
“祁山就是不一樣,我看那泉水,極清極澈,清可見底,隱隱有甘冽之味傳來,顯然極有靈性。”妧霞坐在竹筏上,神秘兮兮地說道。
“半仙!”妧薇笑着,將手中的蓮葉朝着妧霞砸了去。
妧霞笑嘻嘻不說話。
“拿了走吧,我知道順着這條溪流往下有一個明湖,裡面的錦鯉倒是極美味。”付景淵將壺中的茶斟了兩杯出來,遞給二人。
“錦鯉?”妧霞的眸光一下子亮了。
妧薇端起茶杯放在竹筏之上,妧霞撐着杆子走了,竹筏極爲平穩,就算是七分滿的花茶也沒有從杯中溢出一滴。
“鼻子真是靈!”季雲舒看着心滿意足離開的二人,無奈笑道。
“習慣就好!”付景淵將蓮蓬中的蓮子取出來,加到了紫砂壺中,細細地煮着。
季雲舒想着從上午開始就在煮,一直到現在日頭已經偏西,這人做什麼都是有條不紊、一絲不苟。
“聽說瑜師兄在整頓天乾朝綱。”季雲舒擡頭看着天上棉棉白雲,忽然清聲開口。
“他是該動作了。”
“老皇帝居然沒有什麼表態?”季雲舒想着依照老皇帝那老謀深算的樣子,按說不應該這麼無動於衷纔是。
“你沒有發現最近老皇帝的詔令越來越少了麼?”付景淵轉頭,看着季雲舒清麗的側顏,聲音更溫了一分。
季雲舒收回了視線,落在付景淵俊美瑰麗的面容上:“你的意思是老皇帝被掣肘了?”
付景淵點頭:“他一大把年紀了,是該消停了。”
“是瑜師兄?”
“未必!”
季雲舒挑眉,忽然輕笑出聲:“他可真是心急!”
“看着二皇子的勢力越來越大,他自然是急的。”付景淵說着,站起身,將壺中的茶倒出來,遞到季雲舒面前,“嚐嚐看。”
季雲舒低頭,便看到茶水帶着淺綠的顏色,有菊花花瓣不時浮沉,花蕊分明,根根直立,幽冽的香氣自杯中溢出,沁人心脾。香氣並不濃郁,但是自有一分清然在裡面,花蕊沉浮間,更顯得香氣飄渺,芬芳怡人。
“菊花香氣傾幽,你倒是將這香氣融入水中十分。”季雲舒低頭品了一口,笑嘆道。
“十分?”付景淵挑眉,隨後搖搖頭,“未必。”
“茶水色澤清淡卻不單調,香氣恬幽卻不刺鼻,花蕊浮沉,恬淡飄轉,絲絲清香入扣,可不就是十分?”
“我只覺菊花八分,蓮子二分。”付景淵清越的聲音響起,帶了和花茶一般的醉人韻味。
“數個時辰文火漸煮,你這方法我還是第一次見。”季雲舒說着,飲盡杯中茶,只覺整個人由內而外都散發着菊香一般。
“本公子做事自然要獨一無二!”付景淵說着,面容上忽然帶了一分傲氣。
季雲舒淺笑,不置可否。
秋風送爽,吹動旁邊的清泉盪漾起了淡淡漣漪,似乎泉水的甘冽氣息合了風而來,容入這花茶之中,香氣更加馥郁。
季雲舒眯眸,看着不遠處忽然一處花海迎風舞動,忽然轉頭問着付景淵:“你可是見過我跳舞?”
付景淵挑眉:“你還會跳舞?”
他自然知道季雲舒精通琴棋書畫但是對舞蹈女工確實一竅不通,自然也聽了千媚說季雲舒練舞的時候只有劍沒有舞從而毀了自己院子的瀟灑事蹟。
“我自然是會的,想不想看?”季雲舒淺笑盈盈,面容比秋菊清淡,水眸卻比清泉還要冷冽上幾分。
“固所願也,不敢請耳。”付景淵捋了捋季雲舒的發,清聲開口。
季雲舒挑眉,隨即拿開了付景淵的手,旋身而起,朝着遠處花海而去。
付景淵看了看已經被喝光了的紫砂壺,隨即飛身而起,尾隨而去,行雲流水動作間,楊葉紛紛落下廣袖微擺,輕輕伸指,攫住其中一片。
楊葉置於脣間,付景淵在花海邊緣處落下,輕啓薄脣,一曲《蝶戀花》悠揚傳出。
楊葉儘管單薄,但是合了內力的聲音卻是飄散很遠。
季雲舒站在花海中央,跟着曲調翩翩起舞,儘管舞步很是簡單,但是映襯着身邊漫山遍野的獻花,卻如瑤池仙子一般,一抹清雅素衣在奼紫嫣紅間極爲獨特,瞬間蓋過世間所有顏色。
換身,提腿,擡臂,每一個動作像是含了萬千風情,如瀑青絲垂下,隨着每一個動作劃出一道極爲優美的弧線,如層層光圈,自中心向外邊蔓延。
付景淵在花海外邊站着,儘管距離季雲舒並不近,但是她旋身翻轉間顧盼生姿的水眸卻極爲清晰地映在他的眸中,斂萬物本源,集世間精華。
水袖,挽紗,迎風而舞,清清淡淡、朦朦朧朧,似水中望月,霧裡看花,儘管看不真切,但是卻是一種別樣的風情。
不知道什麼時候,付景淵脣邊的楊葉飄然落下,花海中央那一抹素淡的身影也逐漸停止了旋轉,山風越來越大,隱隱有些寒冽的味道,穿透他單薄的青衫,他卻像是不覺一般,孑然獨立。
季雲舒從花海之上飛出,落在付景淵面前,看着他有些恍惚的神色以及緊緊鎖着自己的幽暗鳳眸,忍不住嬌笑開口:“如何?”
付景淵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季雲舒。
季雲舒也不急,看着面前風華絕代的容顏,感受到他的青絲被風揚起拂在自己臉上,一如這人以往輕撫自己的溫熱手掌,忽然間,心下有種沉甸甸的喜悅。
素衣青衫,青絲糾纏,映襯着身後的滿山花海,一世對望,兩廂情長,濃濃的情誼傾瀉而出,身後百花忍不住低頭。
“風大,回吧。”過了許久,付景淵才從剛纔的景色中回了神,輕聲開口,聲音有着一絲飄渺。
季雲舒點頭,來不及反應,便被付景淵攬着,速度極快,飄身回到了自己的院落。
放下季雲舒,付景淵緩步邁進了書房,走到書案前邊,提起狼毫。
季雲舒看着付景淵久久不下筆,只是兀自發着呆,忍不住輕笑出聲。
付景淵總算是回過了神,想着那一舞,將自己舞魔怔了不成?
很想把剛纔她的身子畫下來,付景淵想着,但是每一次舞動都很美,都有着不同的風情,映襯着百花,人比花嬌,一時間,他不知道如何下筆,如何畫作。
等到筆落下再擡起之時,忽然發現筆下的是一首詞。
“素衣明眸出清然,一顧生盼,再顧繁華淡。閒看雲捲雲舒漫,寒寂悽戚心亦暖。”
季雲舒輕輕讀出聲,眸光一亮:“當真這麼好?”
付景淵淺笑:“更甚十分。”
“但爲何只有上闋沒有下闋?”
“下闋交給你。”付景淵放下狼毫,將季雲舒拉到自己身前。
季雲舒輕輕提筆,想了想,揮筆鋪就。
“青裳鳳顏醉天寰,百言世亂,千言謀權算。適觀榮極覆榮殘,盛景藏淵豈止晚?”
“夫人好文采。”付景淵鳳眸盯着那一句“盛景藏淵”,臉上光華璨璨。
“我必不負你所託。”半晌,付景淵再次開口,聲音極爲堅定。
季雲舒轉頭看着付景淵,淺笑不語。
一世靜謐。
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題外話------
怎麼樣,有木有很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