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寧宮中,韓師業與黎心児早早便在殿外聽候。
“吱——”宮門漸開,濃重的藥味撲鼻,高皇后親自出來迎接二人,心繫皇帝的她又是一夜未睡,面容泛黃,嘴脣乾裂,雙眼微紅。
“高姐,皇上他目前情況如何?”
“唉,一言難盡。”高皇后垂頭嘆氣,轉頭看向韓師業,“這位一定就是安湖王了,聽人說起過不少關於你的事情,今日一見,端的是一表人才,心児的眼光很不錯。”
韓師業目前並不明白黎心児與高皇后之間的關係,不過聽她們的交談,顯然兩人的交情很不錯:“草民給皇后娘娘請安。”
“妹夫不必多禮,心児的父親與太后淵源頗深,算起來,你也應該叫太后一聲姑姑纔對,若不是太后這層關係,你以爲歷朝歷代哪個皇室放任黎家這樣的天下鉅富安然無恙?”
韓師業瞪大眼睛。
高滔滔見韓師業欲言又止,心知肚明:“安湖王,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黎世琛被李乘雲逼死,這件事太后的確說不過去,當初趙跖是在太后的計劃之內,這也是先帝遺命,都是爲了讓趙跖能夠成長,太后也是有苦難言。”
高滔滔說着抓起了黎心児的手:“心児,這樣說或許太自私了,不過我還是希望你能原諒太后知情不作爲,太后身在其位,有些事身不由己。”
“李乘雲我已經見過了。”對待父親被逼死的這件事上,黎心児一直覺得有貓膩,現在才發現是在先帝的計劃裡,又牽扯到了太后,但爲人子女,殺父之仇怎可不報,“高姐,如是以後便宜,還請將趙跖交給我處置。”
“這個——”高皇后略帶猶豫。
“高姐,殺父之仇不共戴天,李乘雲我可以放,趙跖必須死,如果皇后娘娘連這個都答應不了,那麼今日我也不必不進福寧宮。”
“心児!不得無禮!”韓師業在開封有些日子了,深知伴君如伴虎的真諦,若是黎心児現在把皇后逼急了,他二人恐怕難以脫身。
“心児,不是高姐不幫你,只是趙跖如今——如今可能脫離了我們的計劃了,昨日太后宣他進宮,他竟然打死了那位傳喚的公公,派人在太后面前示威,待會兒你們二人切不可提及此事,觸犯太后鳳顏。”
韓師業覺得現在確實不宜提及趙跖的事,示意黎心児不必深究,以大事爲重,催促她倆進宮查看皇帝病情,但自己列入武將一方,不可隨意出入皇帝寢宮,自覺在殿外等候。
黎心児跟着皇后,步入福寧宮的一剎,一種莫名熟悉感油然而生。曾經,先帝仁宗一樣病重,她那時年幼,卻以莫大的天賦將宮中的老御醫挫敗,爲先帝續命長達十月之久,一舉成名。
高皇后將黎心児拖至趙曙牀前:“心児,這次實哥的病比先帝還重,我們無能爲力,麻煩你了。”
“高姐,我觀皇帝面相,這病怕是有一段時間了,而且皇帝內頰泛白,耳垂僵硬,氣息甚小,指節殷紅,您亦是宗師修爲,有些事情我不必與你詳說自會清楚。”
“心児,你盡力就行。”高皇后語氣誠懇,她自己也知道這裡的難度。
“我盡力吧,高姐,但藥醫不死病,乃亙古常理。”
黎心児端坐牀邊,輕輕釦住趙曙的右腕,絲絲內氣慢慢滲入,能明顯感覺到趙曙的經脈中有一股極其柔和的內力還在守護着,不多想,這是高皇后做的最後努力。
內氣繼續向前,經脈愈行愈阻,行至肺脈,黎心児明顯感覺到趙曙的氣息有一絲驟停,不敢拖沓,立刻撤出內氣。既然肺脈不行,那麼從另一端開始,黎心児抓住了趙曙的腳踝,從另一個方向探查。
內氣緩緩前行,花了很久行至半周天,再一次來到肺脈,這一次是在彼端。
“咳咳——”趙曙突然起身劇烈咳嗽。
“實哥你醒了?”高皇后見趙曙有了反應頓時一陣欣喜,“啊!實哥你沒事兒吧。”高皇后看到趙曙同時口吐巨大的血塊,又是一陣擔憂。
“高姐,您出去吧。”黎心児起身,只是高滔滔,“表哥他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厲害,你在場我不好發揮,而且,你有可能不會讓我發揮。”
高滔滔一聽黎心児這話,又驚又疑:“心児,你這是什麼意思?”
黎心児略加思索,有了對策:“高姐,我能叫醒他。”
“真的嗎?那你快叫醒他。”
“高姐,你可能沒聽清楚,我能做的也只是叫醒他,表哥現在的狀況很不好,比當初姑父的狀況還要差,所以——高姐,你最好迴避,忌投鼠忌器之禍。”
“心児,我——”
“叫醒他!”正在此時,福寧宮的大門被打開,晨曦中,曹太后莊嚴的面容夾雜着無比威嚴的氣勢,“心児,你放手去做,不用有任何擔心,出什麼事我擔着!這是姑姑說的,當朝太后說的,無人敢忤逆!”
“可是姨母,這樣做實哥是不是——?”
“滔滔,你真覺得這樣做就是對他好?堂堂一國之君躺在這兒像活死人一樣!現在天下大亂,由不得他這般清閒!”曹太后的話擲地有聲,傳遍整個寢宮。
“心児,高姐問你,你叫醒他是不是會加速他死亡?不要騙我。”
黎心児看着眼前人,此時鳳披霞冠的俏人哪裡還有一點一國之母的儀態,睫毛鬆搭着,眼如病蠶,青絲雜亂,滿臉的愁容讓她蒼老了十歲,可嘴角咬得緊緊又在期待最後一點希望,如果自己救不了,趙曙必死無疑。
“高姐,表哥他雖然未成五衰氣象,但這毒迅猛霸道,下毒的手段也很高明,表哥的臟腑千瘡百孔,膿血四溢,以脾胃最爲嚴重,周身經脈鬱結,顯然非尋常藥毒所致。”
曹太后聽出了苗頭:“心児,你知道皇帝的病由?”
“姑姑,表哥的足少陰經最先斷碎,毀腎臟,毒不能排;再者阻股上肝經,肝腎俱損,五行大缺,但這種方式卻不會讓表哥一下子病入膏肓,可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服用天秋子這味藥材。”
“天秋子?”曹太后疑心大起。
“天秋子只有一個作用,就是加速蠱的繁衍,若是表哥倒下的第一時間讓我前來,我有絕對的把握用藥排除他體內所有的蠱物,但現在,他體內已經成了蠱蟲的天下,心児無能爲力。”
或許衆人還有所疑惑,黎心児內氣輕輕探出,天香決獨有的生命氣息傳開,這蠱內氣慢慢包容了趙曙突出的那攤血,慢慢地將血蒸乾。病血乾涸,果然血沫中有了一絲點點白沫。
“這是?”高滔滔湊過去,突然這些白沫沖天而起,在空中滑行出一根根白色絲線,直指高滔滔,它們想在高滔滔體內寄宿。
“嗤——”黎心児的極陰真氣瞬間凍住了這羣白色蠱蟲,蠱蟲頃刻死亡,落在地上化成了齏粉,高滔滔作爲八品高手也被嚇了一跳。
“姑姑,高姐,就是這些蠱蟲,但我有一事聲明,表哥體內全是子蠱,沒有母蠱,如果有母蠱的存在,子蠱不會這樣猖狂,這般急切地繁衍從而使宿主難以承受重負加速死亡。”
“蠱!蠱!趙跖還真是狼子野心!”曹太后不用想,整個開封城能使出如此出神入化的蠱術的,只有一人,“來人!立刻!給我將趙跖帶到我面前來!”
“姑姑不可!”黎心児及時叫住了曹太后。
“爲何?”
“您是否真的覺得只有表哥一人中蠱?”
“什麼意思?”
“蠱不可怕,可怕的是這天秋子,蠱只會使人虛弱,所以必須找出天秋子的出處,否則,一旦病源不控制,我怕整個皇宮都會遭殃。”
“轟——”整個福寧宮的器物全被曹太后的內功震碎,黎心児也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姑姑會有這般高深莫測的武功,這已經是八品高級無限接近於巔峰了。
曹太后強壓着憤怒,深吸一口氣問道:“呼——,心児,你有什麼辦法。”
“我要去宮中的酒窖,天秋子於你們來說難以辨別,對我來說不是難事,可在去酒窖之前,姑姑,您和高姐商量一下,表哥是躺着活,還是?站着死?”
高滔滔整個人恍若雷擊,站立不穩,跌坐在牀邊。
“表哥目前昏迷不醒的原因,是有人用一道劍氣擋在了表哥的肺脈上,肝腎的損傷容易蔓延,保住肺脈至少可以吊住一口氣,剛剛我觸動了肺脈,這些蠱蟲立刻朝肺部鑽去,表哥這才呼吸不順嘔吐血塊。”
“劍氣?怎麼可能?實哥是在福寧宮病倒的,之後便一直由我親自照顧,這期間一個生人都不曾接觸,怎麼可能會有劍氣?”高滔滔拼命地搖頭,卻又恍然大悟一般驚叫,“難道是他?”
“劍氣?應該就是他!”曹太后心中立刻浮現出一個人來,能悄無聲息地橫行皇宮,在皇后眼皮底下灌一道劍氣爲皇帝吊住最後一口氣,這等輕功和手段,整個開封城,能做到的只有先帝的那位臻至人間極境的御前護衛——展昭。
“高姐,爲救表哥,勞煩你去將展護衛請過來,他施手的劍氣,我們難以抗衡,解鈴還須繫鈴人。”
“好。”高滔滔轉身離開福寧宮。
曹太后隨後也出了福寧宮,看着坐在臺階上的韓師業,輕輕擺好下襬,坐在了臺階的另一頭:“韓少俠進來在開封城可有煩心事?”
韓師業的實力比不上曹太后,這纔沒有注意到太后已經坐在了自己身邊,趕忙起身,恭敬行禮:“太后貴安,這石階寒冷,望太后保重鳳體。”
“我沒你想象的那麼虛弱,不打緊,心児正在裡頭爲皇帝安養傷勢,我便出來與你說會兒話。”
“臣洗耳恭聽。”
“不用那麼拘謹,過來坐。”曹太后爲人親近,與先帝美名如出一轍,仁愛寬厚,韓師業也不好再三拒絕,坐了下來,不過卻低了三個臺階,不敢直視太后的坐姿。
“心児的父親是我爹的婢女所生,雖然我爹過意不去想納那婢女爲妾,可是婢女深明大義,怕給曹府蒙羞,以死相逼讓我爹不得不放棄這心思,可還是於心不忍,將所有的補償都放在了琛弟身上,琛弟早年在漢江營業,我派人暗中幫襯了不少,算是曹家對他父女倆的歉意吧。”
“原來如此,想必這也是皇上與先帝對如此鉅富還抱以善意的原因吧。那太后如此屈尊降貴與我共坐一階是?”
曹太后嘆一口氣:“韓少俠,琛弟一家孤苦,如今只剩下心児一人,我準備收其爲義女,算是對她的一種補償。”
韓師業聽出來了,雙手不斷揉搓,一時間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太后的意思不難猜,她收了黎心児爲義女,這是人家家事,韓師業與黎心児並未有正式的禮數流程,現在依舊是外人。
“太后,您與心児說過此事嗎?”
“不曾,但我想她不會拒絕,畢竟認祖歸宗是琛弟心中的一道執念。”
韓師業現在真的是頭大:如果心児變成太后的義女,那麼自己就成了大宋的駙馬,這並不是什麼殊榮,一旦有了這重身份,神威堡與朝廷之間的糾葛就說不清了,祖父的努力付諸東流不說,還會引來大遼與西夏,可是如果自己脫離了神威堡,那麼整個神威堡的現在,完全沒有一個扛得住大旗的人經得住江湖上的風雨,只是太后金口玉言,唉——
“韓少俠,哀家或許讓你爲難了,安湖王的身份只是一個虛名罷了,皇帝並沒有給你任何權力,想必這其中有你自己的理由,什麼理由我也猜得到,如果心児變成我的義女,神威堡就必須參與這場宮廷爭鬥。”
韓師業無法抉擇:“自古以來,宮廷爭鬥的兩方都沒有好下場,或許我與大皇子關係不錯,可是,後世的人將再無前途。”
“韓少俠,這是趙家的自私,我向你道歉。”
“太后言重了,黎伯至死都不能跟隨父姓,這對他而言過於悽慘,若是心児能夠藉此機會讓黎伯認祖歸宗,想必也是一樁美事,太后,讓我和心児再考慮一些時日吧。”
“也好,強人所難不是我皇家的作風,滔滔也快回來了。”曹太后站起身來看向不遠處,果然看到兩個人影,其中一個凌厲異常,踏步雲空如履平地,止水不驚已是返璞歸真的境界,確是展昭無疑。另一人鳳冠提在手,腳步有些凌亂,神色匆匆,正是那爲君擔憂的高皇后。
兩人落定。
“太后。”展昭與曹太后老熟人了,舉止間多了不少自在。
“展兄弟不必多禮,多謝你救皇帝一命,否則這天下就真的亂了。”
“太后,趙跖的事雖然超乎了你的計劃,但依然在先帝的算測之內,而先帝的底牌不只有我,還有一張,具體是什麼我也不知,您且寬心。”
“展兄弟,先帝所說的大危機究竟是什麼?可是指現在?”
“太后,並不是臣刻意隱瞞,有些事情我也只能猜出大概,隱隱中有一絲猜測,不過還是有很多地方想不通,或許真的只是時機未到吧。”
“唉,也罷,即是先帝遺命,哀家也不深究,先替皇帝穩住病情吧。”
“是。”展昭轉頭看向韓師業,雙眼如炬,隱隱有一絲劍氣悄然閃爍,拍了拍韓師業:“你很不錯,昨日百鳥林中我看到了,你的槍法獨闢蹊徑,應該是與你精修的日月同生有關,槍法中有劍法的蹤影,我看好你。”
“蒙展前輩謬讚。”不得不說,展昭對韓師業的評價還是很高的。
“嗯,你的槍法雖然很獨特,可是你在持槍的過程中雙手過緊,收放之間過於僵硬,你的槍法雖已超脫了兵器的本身,卻仍然過分注重兵器的招數形式,形意不搭前後鬆散,是不是你在練習的時候受到過襲擊?”
韓師業倒並沒有在意過這些,不過展昭說了出來,那麼自己就一定有這樣的問題,難道?韓師業心中有了計較:“前輩,或許是晚輩練功的方法有誤,晚輩一定有所改進。”
“嗯,孺子可教,言盡於此,你的武道得由你自己走,大悲賦給你了超乎常人的內力和天賦,卻並不代表你一定能站在世間之巔,福寧宮向來不許武將出入,你繼續留在外面吧。”
“是。”
說罷,曹太后與展昭連帶着高皇后三人再次步入福寧宮。
宮內,黎心児正在用極陰真氣慢慢抑制着蠱蟲的增長,整個人竟有一些虛脫。
“起!”展昭探手,虛空一指,一道劍氣沖天而起,直直地鑽進趙曙裸露的前胸內,隨後一聲暗鳴,原本橫在趙曙肺脈的劍氣悄然散去,體內的蠱蟲立刻如潮涌一般鑽進肺脈,幸虧黎心児極陰真氣凍住了不少,“鎮!”
展昭虛空一按,莫大氣勢間十八道劍氣鑽進趙曙十八處大穴之內。這十八道劍氣入體,便在經脈之中竄行,不斷絞殺在經脈中發難的蠱蟲。
“咳——噗——”趙曙吐出一口血,這血的顏色很淡,因爲血沫中有無數白色蠱蟲在翻涌着。
“天醫姑娘,看你了,我能做的只有這些。”
“展前輩,您做的已經很了不起了。”黎心児客套話也不多說,在展昭刺入的十八處大穴紮上十八根七寸長針,天香決猛地調動,一股濃厚的生命氣息順着長針蔓延進趙曙體內。
一個時辰過去,看着黎心児的內氣依舊綿延不斷,展昭不禁感嘆如今江湖後輩的內功深厚。
“滔——滔滔——”
一直抓着趙曙的手的高皇后聽到一個虛弱的聲音,頓時兩行清淚嘩嘩而下:“實哥,你終於醒了。”
“表妹——不用——了,我的身體——我很清楚,收手吧。”
“是。”黎心児緩緩收功,兩鬢不知何時緊貼在面頰上,“姑姑,高姐,前輩,天秋子之事我即刻去辦,我先退下了。”
“展兄弟,我們也走吧,把時間留給他們吧。”太后也是習武之人,自然看出趙曙此刻雖然醒了,但是人卻更加虛弱,五衰之相不可避免,命不久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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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樂莊,趙跖與李大正在喝着酒。
“大伯,恕跖兒不孝,這麼長時間都沒來看您,您莫怪啊,跖兒自罰三杯如何?”說着連飲三杯。
“哈哈,你小子,武功精進不少,酒量也不錯啊,怎麼今日突然想起來看我這個糟老頭子?”李大也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水寒霜輕提酒壺,爲他斟滿。
“大伯說笑了,難道無事就不能與大伯敘敘舊嗎?”
“哦——哦——哈哈哈,跖兒說得對,是大伯我說錯話了,我也自罰一杯。”李大現在對趙跖在宮中所做的事並不知曉,曹太后還沒未告知他,遂很快便與趙跖喝成一片,酒過千盞,醉了。
“跖兒,你現——現在的——武——武功有高級了吧。”李大舌頭果然大了,與侄子喝酒哪有用內氣的。
“得大伯教誨,確實,昨日剛剛精進。”
“那跖兒,小五莊的生——活如何?”
“託您的福,一切安好,跖兒在小五莊也混出了一點東西。”
“哦——酒——給我酒——”李大從水寒霜手上搶過酒壺,直接往嘴裡灌了起來,“霜兒,你的武功也不錯,看來——看來——已經和我差不多了吧。”
“大伯說笑了,霜兒與大伯您想比還差得遠呢。”
“呵呵——我就喜歡你這姑娘,嘴——嘴甜!要是你將來能與跖兒成婚我一定贊成!”
水寒霜倒是被李大這話說的有些不好意思,想到地牢中趙跖那對自己近乎霸道地索取,臉上一陣羞紅:“大伯不許說笑。”
“哦——?我的霜丫頭臉紅了?”李大調笑道。
“大伯您喝多了,而且公子已經有喜歡的人了。”
“混賬!臭小子!”李大抓起酒壺指着一根柱子罵道,“當初是你把霜丫頭騙過來的,她這丫頭太過於善良,背上師門的罵名留在你身邊,你要是膽敢辜負她?我定——”說着李大朝那柱子飛起一腳。
“唉喲——”李大抱着腳一陣慘叫,模樣甚是搞笑。
趙跖也沒想到自己一向正經的大伯喝醉了竟是這般模樣,走到他身邊:“大伯,您喝醉了,我扶您回房吧。”
“臭小子,你竟然敢還手?”李大說着說着哭了起來。
“大伯,您哪兒不舒服嗎?”
“嗚——小翠,小翠,我也喜歡你啊。”李大像個孩子一樣哇哇大哭。
“大伯,小翠不是二伯的?”
“二弟?是啊,小翠喜歡的是二弟,二弟,你怎麼突然就失蹤了,大哥找的你好辛苦啊,整個世上,我的親人只剩下你一個,連你都不要我了,嗚嗚嗚——”李大越想越傷心,淚流滿面,一個六十多歲的漢子,竟哭得這般稀里嘩啦。
“大伯,傷心事兒不想了,來,咱們喝酒!”趙跖不知從哪又拽來兩壺酒,與李大一人一罈。
“咕咚咕咚——”李大雖然想到了不少傷心事,可對酒還是沒有抵抗,大口大口喝了下去,“哐當——”,李大把手中的酒罈摔碎了。
“大伯?大伯?”趙跖伸手搖了搖李大的肩膀,得到的回答只有李大粗重的呼吸聲,“霜兒,扶大伯回房。”
“是,公子。”
水寒霜正要去扶起正在憨憨大睡的李大的時候,趙跖叫住了她,從懷裡取出一塊白布。
“霜兒,這塊白布是新婚男女洞房花燭夜的時候放在牀上的,你今天就留在大伯的房裡吧,明天我希望看到白布上有東西。”
水寒霜整個人愣住,趙跖的話如雷霆震耳,她的所有似乎在這一瞬間被趙跖的一句話全部粉碎,兩眼不自覺地流下淚。
怔住片刻,水寒霜嚥了咽那種發酸的痛楚,努力地讓自己冷靜:“公子,霜兒可以問一下爲什麼嗎?”
“我要成事,憑小五莊完全不夠,小五莊有的只是一些框架,卻沒有足夠的武力去補充,而無樂莊現在在江湖上隻手遮天,有了無樂莊的武力,我的大事才能真正握在手中。”
“公子,霜兒對你來說,就真的這麼不重要嗎?”
趙跖輕輕走到水寒霜跟前,輕輕吻去水寒霜眼角的淚,雙手摩挲着她冰冷的臉頰,微微一笑:“我自然知道你對我的感情,正因爲知道,所以我纔將這件事交由你去做,因爲,你是絕對不會背叛我的,是嗎?”
水寒霜擡起頭,看着趙跖英俊的臉龐,在他幽深的雙眸中又一次浮現出那個夜晚,那片月夜下,東越萬頃花海在一夜之間化爲灰燼,無數芳魂含恨刀下,她不想再一次看到自己的姐妹們受到迫害,或許下一次,就不是簡單的囚禁了。
“是,霜兒是絕對不會背叛公子的,公子放心,明早,我一定讓公子看到你想看到的東西。”
“這纔是我的好霜兒。”趙跖在水寒霜的粉脣輕輕點了一下便離開了,在水寒霜手中多了一塊白布,“酒中我下了情藥,約莫一個時辰後便會毒發,現在是申時,明日辰時,我自會來取。”
“是——”水寒霜抿着冰冷的嘴脣,將這個字咬了出來。
“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不打擾你們了。”趙跖的身影慢慢從屋內淡去。
水寒霜看了看在地上睡得很沉的李大,一時間,無數的委屈在這一刻全部爆發,她哭了,蹲在地上哭了,很孤獨:樑知音不理解她,皇甫璇不理解她,整個天香都沒有人理解她,這不重要,可是趙跖卻將她那顆熾熱的少女的心,細心地端起來——然後狠狠地撕碎,碎地那般徹底。
良久,水寒霜停止了哭泣。
殊不知在今晚,在一處房頂,趙跖身邊擺了無數的酒罈,而每一罈酒,他都下了情藥,下了很多——很多。
“哐——”趙跖起身將所有的酒罈砸碎,他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無論多麼猛烈的情藥,對他都已經不起作用了,他不知道這是爲什麼。
一個男人,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男人,當對女人不再感興趣,那麼——只剩下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