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敵人往往是最瞭解你的人。這句話說的一點都沒錯,柳羽靈和胡妤這兩個女人的幸福和悲哀,相信她們彼此都能深深體會。
愛過紀權,是她們人生最美的時刻,但也因爲愛過紀權,她們的人生在世俗的眼裡,開始了悲哀的旅程。
毫無疑問的,紀權是個浪子。俗話說,浪子回頭金不換,可惜的是,紀權不會回頭,但他會停留。只是他停留的時間無法確定。
在他停留前,他最先遇到了蔡氏,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下,娶了她,帶着她一起從小鎮到大城市謀求前途。
因爲他是浪子,纔會在蔡氏生產那一天不在妻子身邊,導致妻子大出血無人幫忙呼叫醫生,最後因爲分娩去世,能夠挽回一個女兒算是上天垂憐。
因爲他是浪子,纔會在第二任妻子懷孕期間認識了第三個女人。偏偏是這第三個女人成爲了喚他回頭的人。
因爲他是浪子,縱然他願意爲第三個女人停留,還是礙於權勢的牽絆,無法給她名分。
所以浪子不會回頭,至少,不會完全地回頭,不會連着身體一起轉過去。
愛上一個浪子,再美好的女人都會經歷悲劇。
柳羽靈和胡妤含淚對視,這一刻,忽然覺得以前那些爭鋒相對都是莫大的笑話,明明最該相憐相惜的兩個人,一直以來卻用敵對的身份相處。
胡妤抹掉淚,看向孫銘晶,“謝夫人,這段時間在公司很感謝你的照顧,我胡妤縱然再計較、再貪圖利益,但還不是一個是非不分的人。”
孫銘晶氣得說不出話,她很想重重地給胡妤兩個耳刮子,叫她這麼吃裡扒外!要是沒有他們夫妻倆支撐着,她以爲在紀權死掉之後還能過上以前那富足的生活?
這時,謝鵬又是冷冷一笑,這次卻不再內斂,他笑得極爲張狂放肆,目光兇狠地瞪向謝政遠,“叫個女人來這裡顛倒是非,你還真是有本事!”
謝政遠當做沒聽見他話背後的諷刺意思,淡然一笑,道:“多謝伯父誇獎。”
謝鵬恨恨地看着他,緩和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同樣皮笑肉不笑地說:“政遠,你想要爲父親報仇的心思我能理解,但你是謝家的孩子,應該比任何人都要謹慎,怎麼可以輕易相信一個精神病院出來的女人?沒錯,是我把她送到精神病院的,我也承認我是想要從她那裡套出那筆鉅款的去向,我甚至有過私吞的打算!但是爲你父親報仇,是我多年來一直不變的心意!這一點,恰恰就被這個女人扭曲了!”
儘管謝鵬退了一步,但他依舊不承認。
謝政遠無奈地看着他,又看了看在他身後震驚到呆滯的謝政航和謝政婷,毫不知情的兄妹倆突然聽到這麼多故事,即使此時仍然無法證實事情的真實性,要接受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着那兄妹倆,謝政遠忽然心生憐憫。這本不該是他有的心情,因爲他的經歷從來沒有人感到憐憫,彷彿那就是他該去做的,就連謝旌博都這麼認爲。
“伯父,你還有什麼話想說?”緩了口氣,謝政遠問,“不如一次性狡辯清楚,不然我們要是拿出了證據,你再去否認就沒什麼意思了。”
聽到“證據”兩個字,謝鵬心底一慌,旋即又想到過了這麼多年,去哪兒找來證據?想來也不過是謝政遠的又一個圈套,要他自動認罪。
“清者自清,我沒什麼可說的。”謝鵬面不改色地笑笑,看起來很是無奈,然後他握起孫銘晶的手拍了拍,示意她不會有事,無須擔心。
謝政遠冷冷一笑,對謝鵬的死到臨頭還不悔改已經感覺不到無奈了,他看了一眼謝政揚,眼神一過去,謝政揚就明白是什麼意思了。
他走到謝旌博跟前,蹲下身擡起頭迎上老爺子悲痛低沉的目光,輕聲道:“爺爺,很抱歉毀了您的大好心情。我們也考慮過不讓您知道這些事,但是,如果要替我爸爸討回個公道,就不該隱瞞任何人。”
說着,他握住了謝旌博哆嗦不已的手,那是一雙佈滿皺紋的手,掌心的老繭多年來一直退不掉。
孫子的觸碰喚回了謝旌博遠飄的意識,他的眼珠轉了轉,模糊的視線漸漸清晰,凝聚到謝政揚真誠的臉上,那一刻,他止不住老淚縱橫,卻是有苦難言。
謝政揚忙擡手替爺爺擦拭淚水,心疼地寬慰他,“爺爺,對不起,對不起,您都這麼大年紀了,做孫兒的不該讓您傷心,對不起。”
謝旌博緊抿着脣,努力平息了起伏的情緒,隨後起身,一個字都不說就離開了警局。
留下訝然不解的衆人面面相覷。
謝鵬鬆開了孫銘晶的手,得意洋洋地起身,拉了拉西服的衣襟,笑道:“瞧你們這些小輩,做事還是欠缺經驗。在沒有拿定事情本質之前,不該隨意相信別人的話,更何況那是一個外人。得了,現在鬧得你爺爺不開心,我看回去有你們好受。”
說罷,他闊步離去。
孫銘晶也提着包,踩着高登鞋不慌不忙地退場。
留下的人個個情緒低落,還沉浸在真假難辨的往事中無法自拔。
謝政遠暗暗嘆了口氣,會是這樣的結果他其實不感到失望,謝鵬如果好對付的話就不會拖了這麼多年都拿不下他。但是今晚已經把事情都說開了,不管謝旌博信不信,在他心裡都是個結,而警方這邊他並不着急,早晚有一天會查清楚當年的真相,而且,這個早晚已經不晚了,也許明天就會到來。
散了場,該回家的還是要回。但胡妤和柳羽靈這次出奇地一致,不再去謝家,那個充滿是非的地方,她們惹不起就選擇躲。
謝政遠沒有勉強,爲她們在附近訂下酒店,隨後先和弟弟回家查看究竟。
臨走的時候,他特意留意了一下紀暖颯,見她面無表情地抱着手臂站在一邊,低垂着眼簾,落寞的樣子叫人心疼。當時他很想走上前去給她一個擁抱,告訴她,這一切很快就要結束了,但他最後還是止步於開始,畢竟還沒有結束,他說什麼都是虛談,只有狠下心來再等一等,一切結束之後再給她完美的解釋。
樓下響起了腳步聲,陸陸續續有人回來了。
聶梓嵐輕輕開了房門,踱步到樓口靜聽樓下動靜。他剛從外面回來不久,可剛到謝家的時候,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只有家傭在收拾晚會現場的佈置。
本該是訂婚的晚會,怎麼落得如此狼狽荒涼?
他客客氣氣地問霞姐,可霞姐支支吾吾,什麼都不告訴他,也罷,謝家就沒有人把他當成自家人,即便是今晚晚會他不在也無所謂。
這會兒樓下來了人,他倒要聽聽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大事,連晚會都要中止。
“爸,時間不早了,我先去睡,明早還要上班,您也早點休息。”是謝鵬的聲音。
屋子靜悄悄的,就聽到腳步聲,是謝鵬向樓梯這走來的聲音。
聶梓嵐心下一慌,轉身就想走,卻聽到樓下“哐當”一聲巨響,驚得他頓住了腳步,緊接着便是謝旌搏雷電一般響亮的怒吼。
“你還有臉睡覺?!”謝旌搏太過憤怒,吼得連身子都在發抖。
謝鵬回過身,很無奈地看向謝旌搏,嘆道:“爸,要我怎麼說你才相信?那根本就是瞎說!誣陷!我和展……我們是親兄弟,自小感情都特別好,你覺得我可能害他嗎?我是他親哥哥啊!”
“你還知道你是他親哥哥?”謝旌博聲音洪亮卻在戰慄,急得柺杖都在不停地和地面碰撞,“你知道他是你親弟弟,你還能做出那種事情來?你簡直是!簡直是!”
謝旌博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往日裡平靜的面容刻滿了痛苦。
謝鵬站在樓口,仍然是一副無奈到極點的面容。
正廳裡除了送紀家女眷去酒店的謝政遠,其他人都到了。從來沒見到謝旌博如此大動肝火,儘管每個人都是滿腹疑問,恨不得立馬就衝上前揪着謝鵬問個清楚,但礙於謝旌博,都只能忍着。
孫銘晶這時出了聲,“爸,你先息怒,氣壞了身體可不好。那件事情現在說什麼都是空口無憑,我們不會接受這樣的污衊,但最重要的還是不想讓外人奸計得逞。今晚鬧了這麼久,大家都累了,爸你也早點休息。其他的事情我們明天再說,爸你就放心吧,就算您不管,我們也會把這件事查得清清楚楚!”
孫銘晶說得很淡定,神態也很平靜,而這些話聽起來也還算有些人性,謝旌博緩了緩,沒有剛纔那麼暴怒了,他看了看江川,卻一個字都沒說,身形孤單的回房。
走到了樓口,恨恨地瞅了謝鵬一眼,然後轉身對謝政揚說:“你哥回來了,叫着他一起到我房間來!”
謝政揚應了一聲,暼了謝鵬和孫銘晶,看的出他們努力表現鎮定的表面下,已經慌了。
樓上的聶梓嵐聽到了動靜,匆匆逃離回了房間。
他靠在門背後,驚訝得連氣都喘不過來了。
他們提到了親弟弟,謝鵬的親弟弟那不就是謝展嗎?人都死了這麼多年了,怎麼在今晚訂婚的大喜日子提起他?而且還讓謝政遠兄弟倆單獨去他房間找他?
正想着,有人敲門。
聶梓嵐嚇了一大跳,虛汗都出來了,他忙定了定神,打開了門。
江川站在門口,表情僵硬地對他說:“政飛少爺,老司令讓我來問問你,今晚晚會的時候你去了哪兒,怎麼不在家裡?”
聶梓嵐微愣片刻,尷尬地笑了笑,解釋道:“江叔,我不怕跟您說實話,您知道我跟暖暖的關係,雖然那是過去了,但是我還是放不下她。今天對於謝家來說是喜事,但是對於我而言,我心裡還是有個坎兒過不去,所以我到外面緩了緩。”
江川依舊是面無表情,思索幾秒,輕輕地點了一下頭,道:“我會跟老司令說清楚,時間不早了,政飛少爺早點休息。”
“好,那就麻煩江叔了,正好我還不知道要怎麼跟爺爺解釋,還擔心跟爺爺說了會讓爺爺煩惱。”
“嗯,政飛少爺不必擔心,我都會說清楚的。”
“那就麻煩江叔了,還有一點想要江叔幫忙美言幾句。我對暖暖,雖然我不敢說全放下了,但是我會跟她劃清界線,以後她就是三嫂了,我知道該怎麼做。”
聶梓嵐說得很誠懇,略顯黯淡的眼神帶着悲傷之情,江川聽了卻依舊是一臉平靜,低低地應了一聲就轉身往謝旌博的房間去了。
聶梓嵐看着他遠去的背影,深深地換了口氣,關上門脫下外套微惱地把自己甩進沙發裡。他看着天花板,想到今晚發生的事情,他就煩惱得想殺人……
半個小時後,謝政遠回到謝宅,正廳裡除了謝鵬夫婦所有人都在。
謝政航一看到他忙不迭衝到他跟前,緊張又氣憤地瞪着他,怒問:“謝政遠,你現在就給我把話說清楚了,最好今晚柳羽靈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否則我會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謝政遠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不予理睬,便和謝政揚一道去謝旌博的房間了。
這晚,註定是不眠之夜。
謝旌博就柳羽靈說的那些話,跟他們兄弟倆聊了很多,但是隻字不提當年的事情,是到了最後,謝政遠看謝旌博壓抑得不行,心中很是過意不去,主動提起“證據”二字。
那時已經是半夜兩點,說到沒話說,謝旌博讓他們兄弟倆回去休息,到了門口,謝政遠遲疑這轉過身,道:“爺爺,今晚您好好休息,我知道您不願意再提當年的事,但是既然今晚全都說出來了,爲了我的父親,這條路我會堅持走到底。明天……我就會拿出證據證實今晚所說的全都是真的,您要是不想看那些煩心的事,明天就待在樓上。”
謝旌博已經半躺在牀上了,聽他這麼說,只靜靜地躺下,關了燈,就好像他什麼都沒聽到似的。
酒店的房間一直開着,自從住進來以後,紀暖颯就坐在牀邊隻字不言,和她同住一間酒店的柳羽靈也是什麼話都沒說。
說明了身份,她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跟孩子面對,更不要提說話了。
柳羽靈先去洗了個澡,出來一邊擦拭頭髮一邊有些僵硬地跟紋絲不動的紀暖颯說:“也去洗個澡吧,洗出來早點休息。”
紀暖颯卻無所反應。
柳羽靈頓時手足無措,擦拭着頭髮的手僵硬地停了下來。
洗澡的時候,她就一直在思考等會兒該怎麼和孩子打破沉默的僵局,這一路來她都特別想抱抱孩子,忍耐了這麼多年,又被迫分開了這麼久,在精神病院的那段時間昏天暗地,好多次她都要撐不下去了有輕生的念頭,可一想到她還有個孩子,也許此時不知正在遭受什麼苦難,還有那筆錢……就算她死,至少也要在把那筆錢轉給孩子之後。
可今晚單獨和孩子相處,她卻不知如何是好。
“暖暖……”柳羽靈坐到紀暖颯旁邊,猶豫了一下,放下毛巾,覆上她的手背,“對不起,對不起,讓你受了這麼多苦真的很對不起你……”
紀暖颯低垂的睫毛微微顫了顫,蒼白的脣也動了動,卻一絲聲音都發不出。
她還是有些不知所措,其實她不知道該怎麼跟柳羽靈說話,一開口該怎麼稱呼她?“小姨”亦或“媽媽”?
一下子發生這麼大的轉變,她還能支撐到現在已經耗盡了她所有力氣,現在就感覺動一動腦子都快要斷了呼吸。
她沒說話,然後柳羽靈握着她的手一再道歉,說着說着眼淚就吧嗒吧嗒掉下來。
那淚珠滾燙得很,砸在她手背上就好像起了泡,紀暖颯眨了眨眼,突然就瀰漫了淚光,她忍不住,猛地側身抱住柳羽靈哭出了聲。
沒有言語,只有哽咽的淚水,訴說這十五年來的不易和心酸悲痛,訴說着複雜卻又單純的情感。
紀暖颯並不難過,她只感覺到有一種絕望的幸運在心中翻滾,纔會讓她不知所措,無法言表,縱然是哭也不能讓那種絕望宣泄一二。
不知過了多久,情緒漸漸平息了一些,相擁而哭的兩人終於鬆開了懷抱,各自擦拭着淚水穩住最後的心緒,在淚眼中看着對方哭紅的雙眼,相視而笑。
紀暖颯笑得很是狼狽,鼻子因鼻涕吹出了泡泡,囧得很,不過當着柳羽靈的面還有什麼事沒坐過的?她扯起訂婚的禮服裙子胡亂地擦拭淚水和鼻涕,柳羽靈見了,略帶埋怨地拍了拍她的手,用擦拭頭髮的毛巾給她擦拭,紀暖颯看她也是一臉的淚花,就扯起毛巾的另一端爲她擦拭。
拭着拭着,突然聽見紀暖颯輕輕地喊了一聲,“媽媽。”
柳羽靈立時頓住了手,震驚地看着花貓臉的紀暖颯,想笑,咧了咧嘴,卻哭了出來,她急忙捂住嘴巴,哭聲轉變成了笑聲,又感動得哭了出來。
紀暖颯再次輕輕抱住他,“別哭了,不哭了,以後我們都不哭了。”
柳羽靈一個勁兒點頭,卻越哭越兇。
在她的感染下,紀暖颯也再次流下了淚,但她緊緊地咬着嘴脣,不讓自己哭出聲來牽動柳羽靈激動的心情。
哭着哭着,柳羽靈抽泣着說:“這些年來,我每一天生日都許同一個願望,就是希望將來有一天我的女兒能夠喊我一聲媽媽。在精神病院的那些日子,我以爲這個願望再沒有機會實現了,沒想到這麼快,比十五年來的任何一段時間都快,我就聽到了夢寐以求的那聲呼喊。是老天爺聽到了我的祈禱,現在聽到了你這一聲‘媽媽’,我真是受再多苦都是值得的!”
愣是紀暖颯再強忍,還是被這番話打動了,這一刻模糊的視線中,她彷彿看見了過往和柳羽靈有關的每一幕,不僅僅是她生病時有她陪伴在身邊照顧,還有她每次犯錯,她就是再生氣,也會耐着性子教導她,從沒見過她像其他長輩一樣大動肝火。
原來不是她性格溫和柔弱,而是她不忍心對她大小聲。
只要一想到這些,紀暖颯就哽咽得透不過氣。
這一刻有很多的話想要告訴她,想跟她說其實自己也感到很幸福。這十五年來,雖然有一個“媽媽”,卻從沒有覺得那個媽媽給了自己母愛,甚至以爲自己是撿來的,一度感到孤單,爲自己可憐。
原來不是沒有媽媽,這些年來,媽媽一直都在身邊,其實只要一想到媽媽一直都在身邊,紀暖颯就覺得自己很幸福,被一種默默無聞的感情包圍着,是最最幸福的人。
終於不再哭泣,難得重逢的母女相擁而睡,但也都是表面上睡得安穩,實際上各自都懷揣着重重心事。
柳羽靈在爲天亮的時刻擔憂,今晚謝鵬那麼鎮定地否認一切,足以看出他是到死都不會認罪了。雖然謝政遠找到她時,只要求她說出真相,其他的並不要她操心,可她怎麼能不操心?壓了十五年的石頭,讓良心備受煎熬,有搬開石頭的機會,那麼她無論如何都要把石頭搬開。只希望天亮的時候,謝政遠能跟她聯繫,請她再次出面,讓她還有機會盡最後一份力。
同樣睡不着,紀暖颯想到的全是謝政遠。在聽到了那麼多故事之後,她發現,這些天來對他所有的恨意全都消失不見了,又或許她從來都沒有恨過他呢?只不過是一種不肯面對現實的偏執在她身體裡作祟,她纔會處處躲避,違揹他的意願。
一個揹負着命運十字架的人。
紀暖颯想,謝政遠就是那樣的人,她爲他感到心痛,等事情都解決了以後,她想跟他坐下來好好聊聊。如果,如果他們之間還有機會,她一定會爭取;但如果,吳彤回來了,她會選擇把這份心意深埋在心底。
夜,漫長又短暫,每一秒都像是一年那樣長久,幾個小時卻又短暫得像是過了幾秒,還沒睡着就該醒來。
天亮得晚,謝家人都依照正常時間來到餐廳享用早餐,卻又個個沒有用餐的閒情逸致,之所以還能準時到達,不過是爲了知道後續。
聶梓嵐到得很早,主動幫着霞姐佈置餐桌,表現得一無所知。
謝鵬和孫銘晶是最後來到餐廳的,緊隨在謝旌博身後,老爺子剛坐下他們就聊着進來了。
在他臉上,看不出有絲毫的不安或者有違往日的情緒。
“爸。”他依舊正常地喊了謝旌博,在自己的位子坐下,但他也出奇地敏感,看到桌上多出了一份碗筷,立刻好奇地問,“怎麼是……還有誰要來一起用早餐嗎?怎麼今天多了一副碗筷?”
聞言,謝旌博也擡起了眼,不解地蹙眉,剛想要問負責早餐準備的霞姐,話到嘴邊就想到了什麼,於是他平靜地看向謝政遠,見他淡漠的神色中透着勢在必得的堅定,心中不禁有些麻亂。
這是頭一次,活了八十多年,從司令的位子退居到謝董的身份,他謝旌博頭一次害怕接下來會發生的事情,滋生了一種想要逃避的念頭。
聶梓嵐是幫着霞姐佈置的,見沒人出聲,好言笑道:“我起得早,下來剛好霞姐還在準備早餐,我就幫着佈置了。是霞姐讓我多放了一副碗筷的,說有客人要來,但具體是誰,她也不告訴我。”
謝鵬聽了,默默和孫銘晶對視一眼,這一小動作全看在兒女眼裡,那一剎,謝政婷和謝政航心猛地發抖。
“霞姐。”謝鵬高聲喚道,等霞姐進到餐廳來,他就問,“今天是有哪位客人要來和我們一起用餐?來了嗎?還要我們等多久?”
“這個……”
“伯父這麼着急做什麼?”謝政遠打斷了霞姐的話,淡然地看向謝鵬,面無表情地問,“多年不見了,今天卻要因爲如此特別的事情再露面,大家都需要一點心理準備。再讓大家準備準備,見了面,也纔好敞開天窗說亮話。”
謝鵬皺起眉,狐疑地看了看謝旌博,但見他也是一頭霧水,精神也不是很好,想來即使是昨晚聊了那麼久,謝政遠也沒有告訴他今早會發生的事。
就在這時,一陣“蹬蹬蹬”的高跟鞋與地面碰撞的響亮聲音再餐廳門口響起,衆人齊刷刷地看過去,但見一道早已淡忘的纖瘦高挑身影出現在餐廳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