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並沒有瞞着張昌明,一個很可能會影響到大楚國祚走向的孩子,他不敢教她更深的東西。
“而且,你若當真將她接回去,放在身邊悉心教導,她的成長必然驚人。”先前張家與實際寺多有通訊,天光大師也知曉這麼一個孩子,能舉一二反三,所學快的驚人。或許應該這麼說,真不負“天生道骨”之名。
“這可能是我張家自張魯道之後最聰明的後輩,如此放任不管委實可惜。”張昌明蹙眉,“更何況,沒有完全的卦象表示她有異心,這樣對一個孩子來說不公平。”
“那這樣吧!”彼時他考慮了一番,很快想到了一個辦法,“讓廟遠帶着她以遊歷之名,帶她四處走走,但前提是你不能留她在身邊悉心教導,當然,你張家那些陰陽之術的書可以讓她帶上。”
“未來如何,你我皆不干預。”
原本想着,十年之間,這孩子游山玩水,做個風雅有趣的閒人,一如那等寄情山水的名士,此生如此也好。
但他沒有想到一個孩子居然有這樣的自制力,天賦異稟遠超常人,這十年間,她走南闖北的功夫,那些張家所學卻一樣都未落下,她的成長,他與張昌明一直在暗中關注。
但越是關注,越是驚人。
原本以爲她會寄情山水,畢竟五歲的孩子還是貪玩的時候,身邊跟着的又是不通陰陽術的廟遠先生。但沒想到,這世上有些人的天賦遠遠超過了他們的想象。
她也寄情山水,但更學盡了江湖之險,同時陰陽十三科的本事更是遠遠超過了年輕時候的張昌明,甚至是這幾百年中,張家歷代出色後輩中學會家傳的“五雷轟天印”中年紀最小的一位。
他們有意放任,卻沒想到在那樣的環境中,她的成長反而更超出了跟在張昌明身邊苦學而得的成長。
彼時歸來,張昌明試探了一番她的本事。結果驚人的可怕,她遠超同齡的張家後輩,甚至父母一輩,或者父母一輩也比不上,整個張家,彼時只有張昌明是她的對手。
厲害的可怕又讓人忍不住惜才。或許當年他沒有食言,她的成長還在可控之中,但是他平生第一回食言了,而後她就以他想象不到的成長再次出現。
所以萬事並不是事事插手纔是最好的,有時候不插手也許會更好。
大概這就叫弄巧成拙吧!天光大師默默的唸了一句“阿彌陀佛!”
寅時已到,百官跪迎。
寅時的天還沒亮,但長安城中卻幾乎家家戶戶都亮起了燈,一貫熱鬧的會仙閣甚至有不少姑娘都未接客,還專門在大街上等着。
畢竟是大楚的國師天光大師啊!
城外鋪了長長的紅毯,如此大的陣勢,看的天光大師摸了摸自己的腦袋,嘆道:“真威風啊!”
其實在實際寺吃齋唸佛慣了的天光大師並不習慣這等場所,但他還記得上一任國師告訴他的,大楚每任國師之間口口相傳的話。
“那些儀仗陣勢你或許不喜歡,但也要學會接受。我們是大楚的國師,但也是臣子,要做到不受拘束,有些事情是要妥協的。不管是清貴的陰陽司還是我們實際寺,要如何與大楚皇室保持平衡之道纔是我們立足的根本。”天光大師想到上一任的國師是這樣對他說的,“這世上最難算的就是人心,國祚修的再厲害,也不可能算無遺策,所以到時候的話,人活着纔是最重要的。畢竟,實話有時候總是不那麼動聽的。”
“還有實際寺千萬不要離皇權太近,靠的太近,不是被反噬,就是充作了帝王衝鋒陷陣的棋子。”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是不受控制的,在不危險時,可以說一些,危險時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那時候,上一任國師給了他一句話可以應對無數疑問。
“天機不可泄露!”
長安城中燈火通明,長安縣衙、府衙、五城兵馬司的官員甚至城外雲麾、歸德兩營的官兵都入城幫忙在長安城中開出了一條道。
寅時,往常這個時候,長安城中幾乎還沒有什麼人出現,但今日不同,除卻年輕人之外,老者幼童都出現在了道路兩邊,因天色昏暗,不少人手裡都提着燈籠,配合長安城兩邊燈火通明,有一種奢靡喧囂的美感。
這個點原本已經關門歇業的會仙閣破天荒的點滿了燈,女妓們也都換上了素淨莊重的衣裳或站在道路兩邊,或從窗口往下看去。
有個女妓搖着手裡的團扇,咬了咬脣:“天光大師什麼時候來呢?也不曉得他生的什麼樣子?”
“不管生的什麼樣子,”一個年級尚小,看起來有些嬌蠻的女妓接過了話頭,跺了跺腳,“你手裡的團扇快放到一邊,不然就是對天光大師不敬。”
女妓正想駁上一兩句。
這時候有消息快的百姓在驚呼:“來了來了,儀仗過來了!”
這一聲立刻引起了一番轟動,還是前方在道路兩旁守着防止閒雜人等入黃天道的官員回頭呵斥了一聲:“看就看着,不得喧譁!”
這可不是鬧着玩的小事,事實證明,長安城的百姓還是很有眼色的,很快便安靜了下來,看着遠遠走過來的儀仗隊,正中小沙彌們擡着的就是天光大師,他坐在歩攆之上,周圍帳蔓隔了好幾層,看不清天光大師的長相,只能依稀辨認出他的身形。
有個俯身看的認真的女妓脫口而出:“天光大師瞧着有些胖。”以她多年看人的經驗,這天光大師定然生的圓圓胖胖的,至於長什麼樣,就不知道了。
不過天光大師長什麼樣從來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大楚的國師,陛下最信任尊重的人就足夠了。百姓們紛紛自發的跪了下來,頂禮膜拜。
二層高樓上的女妓也準備跟着跪下來,卻及時被一旁角落裡看了半晌沒出聲的王會仙制止了:“跪什麼跪啊!”
“大師是世外高人,不缺幾個妓女這一跪,而且你跪了他又看不到。”王會仙說着搖了搖手裡的團扇,“看完就回去歇着吧!別以爲天光大師來了就不用接客啊,我這會仙閣可不養閒人。”
女妓們隨即伸手關上了窗戶,鶯鶯燕燕的笑聲伴隨着“媽媽”“媽媽”的喊聲了起來。
有女妓開玩笑道:“媽媽不拜天光大師拜誰?”
王會仙叫來阿醜似乎準備商量事情,聞言倒是回頭看了一眼。
而後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我只拜近在咫尺,看得到的菩薩,活佛再厲害,太遠也照料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