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有人來了。落雲曦抓住他的手腕,既燥且急地埋怨道。
聽到樓道上響起明顯是故意加重的腳步聲,君瀾風的理智佔據上風,不捨地抽回手,替她攏了攏衣衫,說道:“去換衣服吧,是無腸。”
看到落雲曦一臉紅韻,他的目光也不由火熱,笑道:“沒想到我的曦兒也長大了。”
落雲曦將長衫完全裹住身體,擡起頭,窘迫之色還未全去。
門上響起輕叩聲,傳來無腸的聲音:“王爺,落小姐。犏”
右手隨手抖開一件,卻是一件桃紅色對襟紗衫,他遞給落雲曦,笑道:“快換衣。”
落雲曦接過衣衫,摸上去質地不及平日齊娉婷親自繡的那些衣服,但也不算很差了。見君瀾風沒有離開的意思,她催促道:“你先出去吧。嘯”
君瀾風卻沒有動身的打算,薄脣一挑,勾起一抹邪笑:“我就在這裡。”
“你在這我怎麼換衣?”落雲曦不禁怒瞪着他。
“你去死!”落雲曦狠狠一拳砸向他的胸口。
君瀾風悶哼一聲,握了她的手,眉眼含笑,看着女子一臉羞澀,他將欲出口的話吞了回去,嘆氣道:“那我出去便是。”
說完大步行出了房。
落雲曦拿手背蹭蹭臉頰,雙頰已經發燙了,她在心裡罵了自己一聲,這才趕緊換起衣服來。
長話短說,他們幾天後與九煞等人會合,一齊奔赴夜都。
十一後的夜裡,傷勢已全愈的皇帝便在宮中密召顏容嬌。
天色昏暗,皇宮的殿角下懸着的宮燈陸續點亮,縱是不少宮女太監來回走動,可偌大的皇城仍然保持着一片肅靜,沒有一絲雜聲。
養心殿內,更是無比莊穆。
皇帝和太后高坐在外殿的兩張軟木塌上,下手,顏國公、顏宗甫、君瀾風、落雲曦、杜學士坐在兩側。
他們目光所及的地方跪着一名婦人,長髮半束,略顯凌亂,衣衫褶皺。她深勾着頭,露出一段雪白的脖頸,那正是顏容嬌。
“你只說實話即可!”皇帝看向顏容嬌的目光染着一絲厭惡之色。
落雲曦坐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皇帝竟會選擇夜審顏容嬌,而且不是在宗人府,選擇的是皇宮,可以說,他並不想將此事鬧出去。
他的做法並沒有錯,畢竟家醜不可外揚,此家醜又涉及到當今太后,那更是一個國家、一個皇族的面子,所以他纔不聲張。可也同時說明,他對顏容傾的感情到底還是不如他的地位身份和臉面。
“我說。”顏容嬌擡起頭,怨毒的眼光直勾勾射向太后。
如果不是太后逼她,她又何必將整盤事情抖出來?太后,已經不會原諒她了,那麼,就讓她們翻臉得更徹底些吧!
顏容嬌擡起了臉,那張未塗脂粉的臉本就比平時蒼老了許多,此刻更是佈滿陰鬱。眼光從皇帝臉上掃過,本能迴避了太后犀利的眼光,轉投向顏家。
待看到顏國公、顏少卿時,她有些羞愧地垂了垂眼,又看向落雲曦,眼中冷光大盛。
如果不是她,自己怎麼會被抓回來?
“容傾是不是你殺的?”皇上突然間高聲喝問了一句。
顏容嬌嚇得身子一抖,朝後膝行了幾步,擡頭,她面如死灰,淒厲一笑,說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證據早在那裡等我了。”
“如果你不殺人,誰會捉你的證據!”落雲曦聲音倍是嘲諷,“當然,你也可以選擇不承認。皇上開明,你若不承認,又沒有足夠證據來證明你,那麼你至少可以保住一條小命,待在宗人府。”
因爲事情涉及的是落雲曦親生母親,所以在審問前,皇帝給了她發言權。
顏容嬌心思微動,轉眼看向她,不承認,真的可以嗎?
落雲曦看出她的齷齪心思,冷笑一聲,道:“宗人府內有不少死刑犯呢,雖然罪名已成事實,但卻沒有致死的證據,所以就一直關着,當然,我聽舅舅說,有些人還沒判刑,在牢中時就被刺殺死了。”
聞得此言,顏容嬌渾身猛地一哆嗦,顯然過於緊張。
她怎麼把這茬給忘了!太后啊,那個想立刻置她於死地的太后!
眼光不由得瞥向太后,顏容嬌的心臟“怦怦”亂跳,連呼吸都覺得有些緊促了。
落雲曦無疑是在警醒她,不承認罪名,打進宗人府,太后的人一定會先下手爲強,徑直要了她的命!那時候,就算想辯解,也不會有這樣自由的機遇了!只怕真要葬屍於那。
想到這,顏容嬌再也不想瞞了,擡起頭,大聲說道:“是太后,我之所以動顏容傾,都是太后的意思。”
“胡言亂語!”太后氣得臉色發青,“將這個胡說八道的人拖出去打三十鞭子!”
“太后,您息怒。”君瀾風不知何時走到太后身邊,低低勸慰道,“現下之意,先把事實弄清楚。”
他擡起幽深的鳳眸,緊緊盯着顏容嬌,冷冷問:“你說!”
顏容嬌立即開口叫道:“是。我不是胡說八道,更不是胡言亂語,而是事實。當年顏容傾和月天相識,關係還沒曝光時,太后就找我,要借我的手除去顏容傾。”
顏國公與顏少卿的目光立刻充滿冰雪,含着複雜的探究看向太后。
太后臉色蒼白,眼睛圓睜,雙手死死摳着椅把扶手,右手小指的金紋假指甲跌落在地,碎成一半,只是,此刻沒人注意這些。
顏容嬌的精神卻緩解得好多了,繼續說道:“太后找到我,說可以給我提供萬兩黃金,去和月尋找骷髏軍團,買顏容傾的人頭,還說,能幫我與杜家牽線。”
殿中發出低低的呼聲,落雲曦也才恍然大悟,原來顏容嬌的金子是這樣來的。
“胡——”太后還想要喊,一道冷沉的男子聲音猛一下壓了下來,“讓她說!”
顏容嬌嚇得將整個身子蜷縮在一起,顫顫兢兢說道:“這些都不是我的意思,都是太后命令的,太后的旨意我也不敢不從!
“太后爲什麼要殺我娘?”落雲曦突然問道。
“因爲,你和你娘都長得像,你們都像你們的外婆——程纓!太后她深恨着程纓!”
其實,落雲曦是知道這個原因的,之所以問顏容傾,是想讓皇帝知道太后存在殺人動機。
“哦?”落雲曦長長拖了音調,轉眸看向顏國公。
顏國公赫然起身,一撩前面衣衫,番然跪下,聲淚俱下道:“皇上明鑑!如果真是因爲容傾她娘惹的事,那老臣甘願攜家還鄉,再不踏夜都半步!”
此話,間接地向皇帝討公道。
太后氣得臉色發青,死死看着顏國公,冷聲道:“一個瘋子的話你也信嗎?”
皇帝自是不可能讓顏國公因爲這個原因回鄉,那可得寒了多少人的心!
顏容嬌大聲說道:“我不是瘋子,我說的都是實話!太后,你若不信,我有證據!”
“證據”兩字重重落下,場中所有人的呼吸都是一窒。
“你有什麼證據?”皇帝立即問道。
而太后的眼光,明顯劃過一抹懼意,正被落雲曦逮到,她輕哼一聲,懷疑地看向顏容嬌,她到底能拿出什麼證據來!
她知道,太后做出此事已是不爭的事實了,可太后固然可恨,顏容嬌的可惡卻是太后不能比的!因爲她可是顏容傾的親妹妹,是自己的親姨娘!而且她僅憑一個小小的庶女身份,一朝弒姐,奪了原本屬於姐姐的一切,這行爲,令人髮指!
“哀家倒要看看,你能捏造出什麼證據來!”太后開口斥道。
顏容嬌微昂頭,冷笑一聲,說道:“太后您是貴人多忘事,當年爲了拉攏我的心,曾將一副珍貴的深海明珠耳墜贈給了我,那是先皇御賜之物,世間絕無二副!”
太后臉色果然一變,宮中多的是珠寶,她並不在意,當年拿給打賞也是常有的事。
“皇上可以去查記錄,那副墜子是永定568年西番小國進貢給先皇的,太后當年便轉手給了我,而那時,我不過是顏府一名不出衆的庶女,連皇宮都很少進,試問,因爲什麼事,太后竟然不惜將如此貴重的珠寶送給我?”
顏容嬌原本就口齒流利,得知太后有害她之心後,越發想揭穿太后的真面目,不管別人信不信,反正她是說出來了。
太后想說什麼,她接着道:“而次年,顏容傾便和月天相識。我聯繫的骷髏軍團那人曾說,軍團高層會親自來接辦此事,後來我才知道他說的是月天。可惜,月天原本是好奇心起,來看看天夜皇帝的心上人什麼模樣,沒想到卻也被顏容傾的美貌所魅惑,以致於任務給斷了!這事與太后贈我耳墜不過半年,一查便知!”
如果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她怎麼可能這樣細緻地記住時間!在場的所有人,已經完全相信了顏容傾的話。
顏國公握緊雙拳,渾身發抖。
他跪着,顏少卿與落雲曦自是不好站立,也跪在他身邊。
那個曾在戰場上意氣風發的男人已經不再年輕,可是,統領千軍萬馬的氣勢卻咄咄逼人。顏國公渾身被憤怒與痛苦包圍,拳頭,在地上磨蹭的鮮血直流。
他的眼睛深處,倒映着太后已經不惑的容顏。
當年,那張年輕的臉也曾美好溫柔過,可一轉眼,就變成奪人性命的嗜血妖魔!
他剋制不住這樣的怒意,一字一字清冷地說道:“你滿意了?你滿足了?當年,你硬是設計我酒後亂性,有了容嬌,纓兒受不住打擊,鬱鬱而終,然後,你又將主意打到我和纓兒的女兒身上!容傾也死了!太后,您滿意了吧?看到我家破人亡,妻離子散,你開心了吧?”
他一面問,渾濁的眼淚在眼眶地直打轉。
“外公……”落雲曦心中好不疼痛,拉住他的衣衫,輕喚一聲。
這件事,擱誰身上都受不了,即使她不是真的落雲曦,傷心卻也一點都不少。
太后臉色白得有如一張紙,看着顏國公,她的眼光迷離不定。
顏國公冷笑一聲,驀然回頭,“啪”的一聲,一個大耳刮子徑直扇向顏容嬌的臉。
倒抽冷氣聲猛然在室內響起,連見慣兇殘的君瀾風也忍不住驚呼一聲。
顏國公這一掌簡直太狠絕了,顏容嬌的頭硬是被他打得撞到牆上,髮絲盡落,臉頰立腫,慘叫聲不絕於耳。
顏容嬌的臉腫得肥大,嗚嗚咽嚥着說不清楚話,疼痛的淚水布了滿臉。
見顏國公走過來,她慌亂地挪動着身體想要躲避,卻是本能地避向杜學士的方向。
杜學士滿面嫌惡,眉頭深結。幸虧跟這女人脫離了關係!看着她現在這副嘴臉,想到自己竟然與這樣心狠手辣的女人同牀共枕了好多年,那股噁心感再也忍不住,他偏過頭,乾嘔了一聲。
顏容嬌被打擊得說不出話,無力癱倒在地。
顏國公剛走過來,皇上便說道:“罷了,再打也只會髒了你的手,可以判罪了!”
他看了眼顏少卿,顏少卿立刻點頭,臉色一肅,說道:“顏容嬌作惡多端,妒鄰人之才,失婦人本分,更有人命在手,當處死刑!”
顏容嬌聞言,驚叫:“二哥!”眼前浮過黑影,她陣陣頭暈。
“就這麼辦吧。”皇帝淡漠起身,眼中也是深惡痛絕,看了眼坐在座椅上如金紙的太后,他冷聲吩咐君瀾風:“瀾風,這事絕對保密,你控制下。”說完,他轉身進了內殿,太后豈有臉再待下去,也回了。
“是,陛下。”君瀾風應道。
往常也有時候,皇室的秘密叫人聽了去,也是叫給他處理,直接將人做了。而現在,皇帝顯然不想讓外人知道破壞太后形象的事。
當然,在場的人都極明事理,不可能殺的,君瀾風也只是將皇帝的意思轉達一下。
顏容傾的罪刑很快定了下來,三天後,死刑在東門菜市口舉行。
這一天,天公不作美,飄起了輕柔的小雨。可前往菜市口圍觀的百姓卻絡繹不絕,開斬前一個時辰,四周圍便擠滿了人,各式各樣的雨傘挨擠不開,衆人踮着腳尖往場中央眺望。
不多時,一輛囚車快速馳來,衆人急退幾步,讓到一邊,四名御林軍跳下囚車,開了正中間的囚籠,一左一右,一前一後,便將顏容嬌拎到臺上。
而這時,主斬官也已經到了。
顏少卿有意迴避了,所以主斬官是宗人儲的副手汪大人,他還沒來得及被護駕到中間座椅上坐下,就聽到人羣中一陣喧鬧。
“出什麼事了?”汪大人皺眉回頭,眯眼朝人聲鼎沸處看去。
爲他撐傘的小廝立刻將手臂擡起,將傘撐得同高的,以不讓傘柄擋了他的視線。
人羣如潮水般,自動往兩旁分開,一道白色身影,沒有撐傘,而是淋着雨,朝這邊飛跑而來,近了,她猛然跪下,哭喊道:“娘!”
正是杜晴煙。
雨點在她年輕蒼白的臉上縱橫,越發令她顯得楚楚可憐。
“小姐,小姐!我們還是走吧!”白芷焦急擔心地大聲哭喊道。
夫人眼見是活不了了,小姐的身體還是最重要的。
“白芷,我不要娘死!”杜晴煙死死抓住她的手,淚眼中凝着恨光,聲聲泣血。
“小姐,您先回去吧,您的身體要緊啊!”白芷臉上全是水,不知是雨還是淚。
(最後兩小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