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王秀娟擠進人羣,失聲驚呼,“張愛國!張愛國你怎麼了?”
小戰士又哭起來:“排長爲了救我,受傷了!”
王秀娟使勁咬着嘴脣把滿眶的眼淚憋回去,抄住擔架的一端對着戰士們喊:“愣着幹什麼,來三個人幫忙,傷員剛止住血不能受到劇烈振動。”
裝甲車內直不起腰,王秀娟與三名戰士扛着擔架跪下來,把身體當成緩衝。醫生擔心地問:“小王,行嗎?”
“別管我,救命要緊!”
醫生關上車門,對車長喊:“全速回醫院!”
裝甲車原地調頭,履帶在泥地上碾出一個深坑,吼叫着衝下山坡,擔架的重量一下子落到王秀娟的身上。鋼鐵地板硌得骨頭生疼,豆大的汗珠順着她的額頭流下來。
“小王,我來!”醫生抓住擔架。王秀娟看看身邊的小戰士,一聲不吭地搖搖頭。
裝甲車疾駛到野戰醫院,護士們衝上車擡走張愛國。短短几分鐘的路,王秀娟的雙腿已經失去知覺癱坐在地板上,同車的幾名戰士感激地扶起她,下了裝甲車,一起焦急地守在野戰手術室的帳篷外。
一名手術衣上沾滿血跡,舉着雙手的護士跑出帳篷大喊:“腹腔內出血點找不到,需要血漿!”
“抽我的!”跟車來的三名戰士把粗壯的手臂舉到護士面前,吵嚷着說,“多得很,你儘管抽,只要能救我們排長就行!”
“誰是B型血?”
粗壯的手臂在護士面前消失,王秀娟舉起胳膊說:“我是B型血,抽我的吧!”
400毫升鮮血汩汩流入張愛國的血管,又從腹部動脈的出血點快速迸出。醫生忙得滿頭大汗,從護士手裡接過一把把止血鉗填進張愛國打開的腹腔。
“還需要血漿!”護士看着將要告罄的血漿瓶,跑出手術室喊,“誰是B型血,誰是O型血,傷員需要血漿!”
沒人吭聲,一名戰士粗魯地喊道:“抽我的不行嗎?只要是血就能救命!”
“閃一邊去,少在這兒搗亂!”護士推開戰士準備去找血源,王秀娟拉住她說:“來不及了,再抽我一次!”
“你不要命了,800毫升,你身上還有多少血?”
“救命要緊!保住傷員的命,我可以再輸血,不然一切都白費了!”
“好吧,娟子!”護士把一瓶葡萄糖注**塞在王秀娟手裡,“抽完血趕快喝了!”
護士把針頭扎進王秀娟的血管,手術室裡傳來醫生的歡呼:“出血點找到,血止住了!”
“不用抽了!”護士想抽出針頭,王秀娟抓住她的手說:“再抽200毫升,這樣傷員恢復得快一點。”
張愛國傷口縫合後依然昏迷不醒,連同王秀娟一起上了救護車被送回師部醫院。王秀娟一路上悉心照料着昏迷的張愛國,等回到師部醫院下了車,大腦一陣眩暈不由自主地癱倒昏了過去。
王秀娟整整在牀上躺了一天,晚上起牀急了一點,又是一陣眩暈,逼出一頭虛汗。她搖搖晃晃地下牀喝了杯糖水,才感覺好一點。重新上牀,卻翻來覆去地睡不着,索性下牀,走到宿舍外呼吸了一陣新鮮空氣,擡頭見重症病房還亮着燈便慢慢走了過去。
張愛國還處在昏迷狀態,但呼吸已經平穩,鼻翼均勻地扇動。王秀娟檢查了輸液器,又給掖掖被子,伸手試了試體溫。坐在牀邊默默地看着張愛國,心裡想,愛國啊,快醒過來吧。你的兵在等着你,我也在等着你,你知道嗎,你身上流着我的血。
張愛國好像聽見了王秀娟的心聲,眼角微微地跳了幾下,呼吸粗重起來。王秀娟站起來驚喜地呼喚幾聲,張愛國喉頭滑動幾下又昏昏睡去。
王秀娟嘆了口氣,見張愛國手臉上滿是血污,打來一盆溫水用鑷子夾着藥棉慢慢擦洗。值班的護士聽見動靜,揉着睡眼走進病房,不好意思地說:“娟子,你怎麼起來了,去休息吧,我來我來!”
“不用,你去睡吧!我替你一會兒,我睡了一天睡不着了。”王秀娟給張愛國洗過臉,看看他乾裂的嘴脣擡頭問,“醫生怎麼說,傷員能進食嗎?”
護士說:“還不行!不過醫生說病人已經沒有大礙。”
“嗯!”王秀娟邊用棉籤蘸水溼潤張愛國的嘴脣邊說,“你去睡一會兒,我走的時候叫你。”
“好吧,娟子,謝謝你!”護士高興地走了。
張愛國眉頭緊皺,頭在枕頭上搖晃着。夢中他再次跳下飛機,戰士們傘開得好,隊形保持得也不錯,勻速向目標區域降落。接近着陸區,地面樹冠劇烈搖晃,他大聲提醒着戰士們防止拖拉。
張愛國安全降落,迅速側跑排除拖拉,剛收起傘衣。耳邊傳來一聲驚叫。循聲望去,滿脹的傘衣正拖着一名戰士滑向懸崖。
“割傘繩,割傘繩!”戰士們大聲提醒,但那名戰士落地前看到了懸崖被嚇慌了,手忙腳亂地胡亂拉傘繩,他的滑行速度反而更快了。
張愛國抽出傘刀追上去,抱住戰士揮刀割繩。
一根、兩根、三根、四根……小戰士在距離崖邊不足一米的地方終於停了下來。張愛國在他頭上拍了一巴掌:“笨蛋,你是怎麼從新兵連出來的。”
張愛國拉着傘繩拽傘衣,小戰士也拽,全部傘繩都攥在兩人手裡,一陣狂風吹來,傘衣猛地鼓起來拖着兩人向崖邊滑去。張愛國猛推了小戰士一把,失足落下懸崖。幸虧崖下的岩石縫裡長了一株大樹,飄浮的傘衣掛在樹枝上減緩了下墜速度,張愛國抓着傘繩重重地摔在地上,腹部一陣劇痛,眼前立刻模糊起來。
“他孃的!”張愛國驚叫一聲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穿着乾淨的病號服躺在病牀上。王秀娟握着他的手趴在牀邊睡着了。
“王秀娟?”張愛國想把手抽回來,王秀娟醒了,尷尬地笑笑,整整頭髮說:“你醒了,我去叫醫生。”
王秀娟剛站起來,身體一陣搖晃,一把抓住牀尾欄杆纔沒有摔倒。
“你怎麼了?”張愛國掙扎着想起來,但腹部一陣劇痛疼得他全身發軟,癱倒在牀上大喊起來,“來人,來人啊!”
值班護士跑進來連忙扶着王秀娟坐下,嗔怪說:“你怎麼還沒回去休息!”
“沒事,我沒事,起得急了,有點暈……”
張愛國又問:“王秀娟,你怎麼了?”
“怎麼了,你身上流着她600毫升血!”護士嗔怪說,“要不是娟子,你早就沒命了!”
張愛國全身一震,愣愣地看着一聲不吭的王秀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