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

大唐元和二年,天涼得格外早,尚未等到七月,一場大雨便帶走了夏季的酷熱,江南地區涼風習習,秋爽宜人。

位於潤州的金山寺依山而建,江流環繞,迄今已有四百餘年曆史,乃江南禪宗之首,名勝之最。入秋以來此地更是香火鼎盛,原因無他,不過是鎮海節度使的夫人正在寺裡小住,轄區各州的官員家眷搶着前來拜會,唯恐落於人後。

而最近來的女眷尤其多。因爲再過七日,節度使府上的“七夕簪花宴”便要開始了,節度使夫人會廣邀江南地區的名媛淑女參加爲期三天的閨中集會,名爲“小聚”,實則選媳。

這集會的帖子兩月前便發出去了,然而各家的夫人生怕當天宴會上閨秀太多,自家女兒無法奪得節度使夫婦的青睞,便紛紛攜女來到金山寺,想要先在夫人面前露露臉,求個好印象。

眼見着金山寺的門檻快要被各家女眷踏破了,唯獨一個身穿淡綠色衣裙的年輕女子站在寺外,躊躇着不肯進去。

“您還愣着做什麼,明日節度使夫人就要回府了,您再不去拜會可就晚了!”婢女阿蘿抱着禮物在旁催促,一副焦急模樣。

西嶺月很是無奈:“我非去不可?”

阿蘿點了點頭:“您既然頂替了我家三孃的身份,自然要做戲做到底。以我蔣家的門風,三娘若不提前拜會,實在有失禮數。”

西嶺月越聽越

頭大如鬥,卻知沒有退路了,情勢也不允許她退縮。此事都怪她自己,她千里迢迢來到江南,爲的就是去一趟鎮海節度使府邸。然而來了三天,節度使府守衛森嚴,她不得入門之法,卻無意間認識了這位婢女阿蘿,捲入了一樁秘事。

阿蘿主家姓蔣,是潤州有名的書香世家,蔣公曾官居從四品,做過前朝的中大夫,家中兩子一女,女兒最小,年方十七,稱作“蔣三娘”。這次節度使夫人舉辦的七夕簪花宴,蔣三娘也在受邀之列,她卻不知爲何突然與人私奔了!蔣氏夫婦怕有辱門風,不敢聲張此事,只得悄悄搜尋女兒的下落。

說來也巧,在搜尋過程中,蔣家夫婦遇上了初來乍到的西嶺月,年齡、相貌都與蔣三娘相仿。蔣氏夫婦眼見簪花宴在即,女兒還沒個下落,便想出這李代桃僵之法,讓西嶺月頂替蔣三孃的身份,先把眼前的集會敷衍過去。

恰好西嶺月正想秘密前往節度使府,外加蔣氏夫婦許諾的報酬不菲,而她的盤纏又碰巧見了底,這才動心接下了這樁生意。

如此想着,西嶺月已經踏進了金山寺的門檻,邊走邊小聲詢問:“你真的打聽好了,節度使夫人最討厭綠色?”

阿蘿望着西嶺月這一身淡綠色衣裙,信誓旦旦地道:“您放心,只要您穿這一身露面,節度使夫人定然不喜。這壞印象一旦留下,簪花宴您走個過場,決計

不會被她老人家看上。我們夫人交代過,只要您不丟了蔣家的面子即可,我們絕不高攀這門親事。”

“可是三娘不知所終,蔣公推掉簪花宴不就成了?稱病也好,婉拒也罷,爲何偏要找個人替代?”西嶺月想不明白。

阿蘿急得跺腳:“那可是節度使府的宴會啊!整個鎮海,誰敢抹節度使的面子?別說是‘稱病’,我家三娘但凡還有一口氣在,爬也得爬着去參加簪花宴!否則我蔣家焉有活路?”

“哪有這麼誇張,節度使又不會吃人。”西嶺月認定蔣家把事情想得太嚴重,可看阿蘿那着急的神色,這位節度使似乎真的很不講情面。她心裡雖覺得這法子不妥,可蔣家都不擔心,她又怕什麼?況且她想進節度使府,也沒有比這更好的法子了。

於是西嶺月也不再多想,整了整衣裙,朝着金山寺內院走去。她與阿蘿一邊走一邊觀察,果然瞧見許多女眷拎着禮物,腳步匆匆地去往同一個方向。有幾位夫人與她擦肩而過時,還刻意掃了她一眼,臉上浮起幾分微妙的表情。

更有一位閨秀走過她身邊時,悄聲對夫人說:“母親快看,她穿綠色……”

那夫人立即拍了拍自家女兒,低聲呵斥:“噓,你管她作甚!”

母女二人若無其事地離開了。

西嶺月很滿意地笑了。討人喜歡太難,討人厭還不容易?看來節度使夫人不喜綠色這件事,各家都是知

曉的。

於是她更加有恃無恐,慢悠悠地在寺廟裡走着。她穿過天王殿、大雄寶殿,放眼望去,只見這金山寺殿宇鱗次櫛比、亭臺相連,順着山勢綿延起伏,一派金碧輝煌,令她讚歎不已。

阿蘿見她舉目四望,走走停停,不禁催促:“娘子走得也太慢了!”

“急什麼,前頭那麼多人,去早了也得排隊。”西嶺月拉着阿蘿笑道,“金山寺我還是頭次來,先逛逛再說。”

阿蘿嘆了口氣,只好抱着禮物跟在她身後,正待說句什麼,卻突然望向前方,杏目圓睜。

西嶺月忙問:“怎麼了?”

阿蘿指着觀音閣前一閃而過的藕色身影,低聲驚呼:“那……那個影子……好像是我家三娘!”

西嶺月順着她指的方向望過去,只看到一片藕色衣角一閃而過,迅速消失在觀音閣後。而阿蘿已經提步追了上去,邊追邊喊:“三娘!三娘!”

西嶺月也隨她跑過去,兩人來到觀音閣後方。香客們都集中在大雄寶殿,此地甚是空曠,只有三三兩兩的僧侶在與人交談,根本沒見有穿藕色衣裙的年輕女子。西嶺月不禁問道:“你當真看到蔣三娘了?”

阿蘿仍在四處張望,篤定回道:“我跟着三娘十幾年,絕不會看錯!”

蔣三娘已經失蹤一個月了,據說是與青梅竹馬的表哥一起私奔的。西嶺月認爲她早就離開鎮海地區了,即便沒走遠,也決計不可能在簪花宴之

前現身,尤其還是這個時候、這個地方——節度使夫人就在這金山寺裡!

眼見阿蘿已經急得垂下淚來,西嶺月有心安慰她:“你彆着急,也許是看花眼了,既然蔣三娘是留書出走,一定會安然無恙。”

阿蘿聞言,抹掉眼淚點了點頭:“您說得對,當務之急,還是先去拜訪節度使夫人吧。”

兩人說着便繼續往後院而去,轉過連廊時,西嶺月突然感到如芒在背,像是有人正用犀利的視線盯着她。她不禁停下腳步回頭看去,但見周圍一切如常,並沒有什麼可疑之人。

難道是錯覺?她轉過身繼續前行,然而這次剛走了兩步,便險些與人撞個滿懷——是一位年輕公子,穿墨色袍衫,身後跟着五個侍從。他們將狹窄的連廊全部佔據,擋住了西嶺月和阿蘿的去路。

西嶺月立即斂衽垂眸,輕聲道歉:“衝撞這位郎君了,抱歉。”

“無妨。”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響起,低沉而和緩,似乎還帶着些許笑意。

西嶺月嚴守大家閨秀的禮節,仍舊垂着眸,輕輕頷首:“多謝。”

她說完這一句,想着對方該讓路了,可等了片刻,面前這位公子卻紋絲不動,依然佔據着連廊的中心。

阿蘿便適時開口:“煩請郎君借過。”

對方仍舊站着不動,反而掃了一眼阿蘿手中的禮物,笑問:“娘子要去探望節度使夫人?”

不知怎的,西嶺月忽然感到不妙,這才擡起

頭來打量面前的年輕公子。對方身形高大,她目光所及,先看到了一身墨色無暗紋的袍衫,衣料質地上乘,周身無甚裝飾,低調得緊。她視線順勢上移,又看到了對方棱角分明的下頜、薄薄的脣、高挺的鼻樑,最後是一雙沉黑明曜的桃花眼,眼尾微微上挑,帶着幾分探究的笑意。

西嶺月暗道一聲糟糕,立即扯出一絲乾笑:“這位郎君有何指教?”

墨衣公子見她表情敷衍,眼中戲謔之色更濃:“娘子還沒回答某的問題。”

這簡直是在刁難了!西嶺月尚算沉穩,可阿蘿哪見過這等場面,立即斥問:“光天化日,佛門重地,郎君你什麼意思?”

墨衣公子聞言神色不變,他身後一個年輕侍從便開了口,有樣學樣:“光天化日,佛門重地,我家主人好端端地走着路,險些被你家娘子衝撞,怎麼,問個問題都不行?焉知這不是你們主僕的計策,看我家主人身份尊貴,想借故親近?”

其實這番話說出來,倒也不算什麼侮辱。有唐以來,民風越發開放,經過百年的胡漢同化,許多男女之防也不大遵守了。尤其江南地區自古便是風流之地,才子偶遇佳人,佳人主動示好這種戲碼,不僅不算有傷風化,反而是文人墨客口中的風雅之舉。

可蔣家世代書香,女兒又被邀去參加七夕簪花宴,這個節骨眼上,自然分外看重閨譽。阿蘿生怕這公子纏上

西嶺月,壞了主家千金的名聲,便着急地反駁:“你們……簡直無……”

“哪裡來的惡僕?!”西嶺月唯恐阿蘿口無遮攔,連忙開口打斷她,將矛頭轉向方纔說話的侍從。

那年輕侍從一愣,墨衣公子也是挑眉笑問:“還請娘子指教,我這侍從爲何是惡僕?”

西嶺月再次向他行了一禮,施施然道:“我看郎君身無繁飾,便知您是低調之人,不欲向人透露身份。貴僕卻公然宣揚您‘身份尊貴’,豈不是違背了您低調禮佛的本意?貴僕身爲下人,不揣度主人之意,做事還與主人相悖,不是惡僕是什麼?”

“你!”那年輕侍從面露不忿之色,卻一時語塞,不知該如何反駁。

墨衣公子倒是認真地思索片刻,又回頭看了那侍從一眼,表示贊同:“娘子說得極是。”

西嶺月點了點頭,故作大義凜然之色,再道:“此爲佛門聖地,郎君與我均是誠心禮佛,貴府惡僕卻以下流之心揣度我主僕之意,以齷齪心思斷言我禮佛之心。知情的,只道是這惡僕不懂規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說貴府家風不嚴,疏於管教,無端壞了您的名聲。郎君,您說他算不算是惡僕?”

“的確是惡僕。”墨衣公子臉上微有笑意。

“郎君高義,切莫助長惡僕的風氣!”

西嶺月忽略掉那位“惡僕”投來的犀利目光,正打算藉機告辭,豈料對方話鋒一轉,接話道:“不過,

我也要爲我這惡僕說句公道話,倘若我沒記錯,方纔是娘子的婢女先出言不遜,我這惡僕才還口的。如此說來,您這婢女也是惡婢。”

惡你姑奶奶!西嶺月暗罵,面上卻裝出訝然之色:“豈會?這其中可是有什麼誤會?”

墨衣公子眸中再次掠過笑意,面不改色地道:“方纔出於禮節,我不過是詢問了娘子的去向,貴府婢女便暗指我意圖不軌。且不說她一個下人,您沒開口,她卻敢以下犯上,並以下流之心揣度我與娘子偶遇之意,以齷齪心思斷言我禮佛之心,也是惡婢一名。知情的,只道是她不懂規矩;不知情的,自然要說娘子疏於管教,無端壞了娘子的清譽。我這‘惡僕’不過是看不過眼,駁了她一句,下人間說話,原就當不得真的,娘子您說是不是?”

墨衣公子將西嶺月的一番話如數奉還,噎得她一時說不出話來。

她暗道此人厚顏無恥,眼珠一轉,嘆了口氣:“郎君您確實誤會了,我的婢女可不是這個意思。”

“哦?”墨衣公子再次挑眉,“難道是我聽錯了?”

“自然也不是。”西嶺月輕咳一聲,沉下聲音,“阿蘿,方纔你說了什麼,再大大方方地說一遍。”

阿蘿不知西嶺月打的什麼主意,只好上前一步,硬着頭皮重複道:“方纔……方纔婢子說,‘光天化日,佛門重地,郎君……郎君什麼意思’。”

“這言下之意

,難道不是污衊於我?”墨衣公子看向西嶺月,一副“我看你怎麼解釋”的模樣。

西嶺月卻轉頭望向廊外,假意被日光刺得眯了眯眼睛:“眼下不到申時,日光正烈,難道不是‘光天’?今上即位以來,接連平定夏綏、劍南西川兩地叛亂,如今四海昇平,難道不是‘化日’?”西嶺月再次轉回視線看向墨衣公子,“小女子不才,也學過幾日詩書,倘若眼下都不算‘光天化日’,那什麼纔算?只怕近五十年以來,就屬如今最太平了!”

西嶺月這話不假,大唐自安史之亂後,藩鎮割據成風,節度使叛亂四起,歷經數代天子都束手無策。直至當今聖上李純登基,尚不足而立之年,卻在短短兩載之內接連平定兩三個藩鎮叛亂。此後,各地藩鎮均被震懾,節度使紛紛上表效忠,一時間四海歸服,竟是五十年來從沒有過的安和太平。

而她這番話,墨衣公子自然無法反駁,否則便是質疑當今天子的作爲。他心裡清楚這女子是猜到了他的身份,逼着他開口讓步,此刻他若再刁難下去,日後若傳出去被有心者大做文章,難保不會惹出是非……

想到此處,墨衣公子只得認同:“如此說來,竟真是‘光天化日’不假。”

西嶺月略有得意之色:“‘光天化日’不假,‘佛門重地’也不假啊!想這金山寺始建於東晉年間,歷經四百年而香火不熄,

是江南數一數二的大寺,更是水陸法會的起源地……”

她說話的時候眸中似掬了一束日光,神采飛揚,長長的睫毛在鼻樑兩側投下輕微的陰影,如同兩隻蝴蝶振翅欲飛。墨衣公子打量着她,不動聲色地聽她狡辯——

“郎君您說,金山寺算不算佛門重地?”

“自然算得。”他口中應着,立刻捕捉到她一抹狡黠的笑容。

而西嶺月猶自未知,又做出正經之色,再行解釋:“是以您誤會了,我這婢女方纔所言,不過是感嘆這太平盛世,景仰這佛門聖地,再看到郎君這般風流人才,多嘴問了一句您的去向。便如您方纔詢問我的去向一般,都是禮佛之人的誠心之語,又何來出言不遜?”

眼見墨衣公子欲還口,西嶺月又急忙續道:“即便我這婢女身份低微,不該以下問上,但是佛祖面前衆生平等,郎君又穿得如此低調,想必也是不會介意的。若是出了金山寺,在大街上與郎君偶遇,我的婢女自然會謹守塵世的規矩,絕不冒犯您一句。”

西嶺月一口氣說完,再次詢問對方:“不知小女子解釋清楚了嗎?”

墨衣公子又回頭看了那侍衛一眼,竟沒有絲毫惱怒,反而笑道:“娘子解釋得很清楚,是我才疏學淺,竟沒有悟到這其中的佛理。”

西嶺月很滿意他謙虛的態度,低眉整理着衣袖:“既是誤會一場,說清楚便是了,不結怨而結緣,這纔是

佛門真諦啊。”

墨衣公子通透一笑,又看了看阿蘿手中的楠木禮盒,意有所指:“看來娘子當真是來禮佛的,而不是來探望節度使夫人。”

“正是!”西嶺月重重點頭,“不瞞您說,小女子是來拜訪……呃,法海大師,奈何他今日客滿,我們只好改日再來。郎君,就此別過了。”

此言甫罷,她迅速斂衽行禮,拉着阿蘿轉身就沿着來時的路返回,生怕自己走得慢了,會被身後的墨衣公子重新絆住。阿蘿自然也不敢回頭看,一路小跑追着西嶺月,等離遠了才焦急問道:“這就走了?不去探望節度使夫人了?”

“還夫人呢,”西嶺月終於露出擔憂之色,壓低聲音道,“不被拆穿就是佛祖保佑!”她這般說着,只覺背後有兩道灼人的視線一直盯着自己,不想也知,定然是那墨衣公子。

或者說,是鎮海節度使的世子,李衡。

回到蔣府,西嶺月坐臥不安,心裡總有一種不祥之感。

阿蘿忍不住追問:“娘子,你是如何得知寺廟裡那位郎君就是李世子的?”

“那條連廊通往節度使夫人所住的內院,你看他來時的方向,顯然是剛從內院出來。”西嶺月回憶片刻,分析道,“還有,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脂粉味,味道很雜,絕不是在一個女子身上沾染的。金山寺寶剎莊嚴,除了節度使夫人身邊,哪裡還有那麼多的脂粉香氣?”

“倒也未必,”

阿蘿提出質疑,“萬一是他在寺裡燒香沾染的呢?今日女客可不少呢,也有可能是在寺外沾染的。”

“不會,”西嶺月否定道,“金山寺香火這麼旺,你我只逗留片刻,身上便有一股檀香味。他若是燒過香,脂粉氣一定會被檀香的味道遮住。因此,只可能是他剛從內院出來,那裡女眷太多,纔會染上這麼重的氣味。”

“即便如此,他就一定是世子嗎?萬一是節度使夫人的外甥、子侄啊,也有可能。”阿蘿還是不相信。

西嶺月嘆了口氣,“你沒聽那侍從說,他家主人身份尊貴嗎?再者,如今各家女眷都快把金山寺內院踏平了,誰人不知是給世子選妻?不相干的男人怎可能隨意出入,只怕避嫌都來不及。而且,”西嶺月蛾眉微蹙,“他那身衣料,我若沒看錯,是鎮海今年新進貢的暗光錦,產量極少,除了當今聖上和幾位王爺之外,連公主都沒的穿。放眼鎮海地區能穿着暗光錦,又是這等年紀的,除了節度使世子,不作第二人想。”

“天哪!”阿蘿聽到此處,已是佩服得五體投地,“你怎麼知道那是暗光錦?”

“因爲,”西嶺月眸中滑過一絲幾不可見的黯然,“因爲我家中經營蜀錦,從小耳濡目染,這世上沒有任何一種布料能逃過我的眼睛。”

“原來娘子家中是做蜀錦的,可你爲何會來鎮海?”阿蘿好奇地追問。

西嶺月瞥了

她一眼,蛾眉蹙得更緊:“如今不是說閒話的時候,還是想想我這身份如何瞞過世子吧!”

今日午間這一出,必定讓世子李衡印象深刻。可當時是個僵局,西嶺月自己也沒法子,倘若她任由李衡刁難調戲,便會失了蔣家千金的閨譽,丟了蔣府的臉面;若是疾言厲色得罪了世子,往後他追究起來,更有可能查到自己是個冒牌貨。唯獨這般敷衍過去,雖說對李衡有所冒犯,但也不足以惹他生氣。只要自己低調再低調,不去參加簪花宴,到時宴會上名門淑媛百花齊放,一旦定下了世子夫人人選,自己這個小插曲必定會被李衡拋在腦後。

這般一想,西嶺月也算定了神,對阿蘿囑咐道:“你去找蔣公和蔣夫人,把今日的事如實相告,再勸勸他們,還是別讓我參加簪花宴了。”

阿蘿也知此事可大可小,連忙點頭:“好,我這就去。”言罷便匆匆走了。

西嶺月望着阿蘿遠去的背影,心中思緒翻涌。看來蔣府這條路是行不通了,還得另找法子進節度使府,可今日開罪了世子李衡,這可如何是好?

她邊想邊推開窗子,望着天邊落日熔金的景象,漸漸陷入了沉思……

“西嶺娘子,不好了!”不多時,阿蘿一聲驚呼乍起,打斷了她的思緒。

“怎麼了?”西嶺月回過神來看向門外,便瞧見阿蘿腳步匆匆地踏進門檻,還險些跌個跤。她心中的不祥

之感在此刻達到了頂峰,忙問,“何事如此慌張?”

阿蘿跑到她面前站穩,上氣不接下氣地道:“方纔……我去找老爺夫人,卻……卻遇上了……節度使府的人。”

節度使府怎麼會找到這裡?西嶺月心中一沉:“他們怎麼說?”

阿蘿喘了口大氣,揚了揚手中的帖子:“他們說……說是請您提前進府做客!”

提前進府!聽到這四個字,西嶺月臉色更沉,她接過帖子掃了一眼,無非都是一些客套話,看不出什麼端倪。

西嶺月沉吟一瞬,追問:“蔣公和夫人怎麼說?”

“老爺和夫人正陪着聊天呢,讓我趕緊來找你商量一下。”

西嶺月並不表態,只道:“走,先去看看再說!”言罷,兩人一道去往蔣府前廳。

蔣府這棟宅子是七年前德宗皇帝親賜的,論規模、論裝潢,都比蔣公從四品致仕的待遇要高出一等,可見當年德宗皇帝對他的厚待。正因如此,蔣公在鎮海威望極高,尋常人更不可能讓他親自接待。

可如今節度使府只來了個送帖子的下人,蔣氏夫婦便雙雙出面作陪,難道是世子來問罪了?西嶺月心中有些忐忑,連忙加快腳步到了前廳,只見蔣氏夫婦正陪着一位年輕男子坐着說話。

這男子看起來分外眼熟,正是今日午後她在金山寺遇見的五個侍從之一,那個被她教訓了一場的“惡僕”!

年輕侍從看到西嶺月出來,立即從座上起

身見禮:“小人見過蔣娘子。”

西嶺月打量他,見他十七八歲的年紀,面相白淨卻顯得忠厚,姿態恭敬又不諂媚,此刻站在原地微微垂頭,竟是莫名順眼,絲毫沒有午後所見那般狐假虎威、仗勢凌人。

看着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西嶺月略微鬆了口氣,尷尬地頷首:“這位小郎客氣了。”

惡僕聽到這個稱呼,眉眼微眯,像是在忍着笑意,開口說道:“我家夫人聽說您今日來過金山寺,卻種種原因下沒見到她,便邀請娘子提前過府,拉拉家常。”

好個李衡,這麼快找到蔣府不說,還戳穿了她的心思,更讓這個“惡僕”出面送帖子,簡直是毫無度量!西嶺月心中添堵,面上卻故作遺憾之色,虛弱地咳嗽一聲:“小郎你有所不知,我自金山寺回來之後便受了風寒,如今頭暈眼花、腳步虛浮,怎敢去府上叨擾,萬一傳染給夫人才是罪過。”

“娘子竟然生病了?”年輕侍從也做出憂慮之色,“巧了,近來太醫署張博士致仕,回鄉途中路過潤州,恰好在此小住。待小人稟報一聲,夫人定能請他出山爲您醫治。”

西嶺月勉強扯了扯嘴角,正待拒絕,但聽蔣公突然開口:“小女福薄,怎敢勞動太醫署醫治,若是傳了出去,怕是要惹人非議。”

“張博士已經年邁致仕,再有我家夫人相邀,一切名正言順。”年輕侍從咄咄相逼。

他這番表現,

已絕不是普通侍從的身份,西嶺月忽然發現自己小瞧了他,一時不知該如何推託,只覺得甚爲棘手。

年輕侍從見蔣氏夫婦與西嶺月都不再作聲,面露一絲得逞的笑意:“今日天色已晚,小人不敢再逗留,還得回去覆命。”言罷他再次從座上起身,朝蔣家衆人告辭,“既然貴府無甚異議,明日一早,我家夫人自會派車輦前來接應娘子,還望娘子早做準備。”

他說完便抖了抖衣袍下襬,拱手告辭,西嶺月正待出聲阻止,卻聽“咻”的一聲尖厲的響聲傳來,大變突至——一支冷箭猛地從廳外射入,擦着年輕侍從的肩膀飛過,釘死在廳內一根側柱上。

蔣夫人失聲驚呼,阿蘿也嚇壞了,兩人不禁抱在一起,提防地看着門外。

蔣公倒還算鎮靜,立即吩咐護院:“快,有賊人!快去追!”

廳外護院早已聽到動靜,紛紛從暗處跳出來,四散追去。

西嶺月卻明白射箭之人是有備而來,根本追不到,她將目光移到那支冷箭上,走近幾步,舉目端詳。這是一支很普通的箭羽,看起來也沒有淬毒,箭矢深深嵌入樑柱之中,直到此刻,箭尾上的羽毛還在輕輕顫動。可想而知,那射箭之人必定臂力驚人。

與此同時,年輕侍從也走上前來,與西嶺月一道看向那支冷箭。西嶺月這才發現他右臂上的衣袖裂開了一條口子,露出了內裡的白色襯底,想必是被

方纔的箭鋒劃破的。

西嶺月下意識地問他:“你可有受傷?”

惡僕似對她的關心感到意外,畢竟自己是個下人打扮,就連蔣公也並未出聲關切。他一時動容,竟愣了一愣,搖頭回答:“並沒有。”

言罷他再次將目光轉移到冷箭之上,伸手將它從柱上拔下,兩人這才發現箭頭上還扎着一張小小的字條。

西嶺月見狀,主動伸手將它從箭頭上取下,正要打開,卻被年輕侍從擡手阻止:“我來。”

他從西嶺月手中接過字條,打開看了一眼,驟然變色。

蔣公連忙問道:“字條上寫了什麼?”

年輕侍從卻不接話,只道:“此事並非衝着貴府,是衝着我節度使府而來。小人須立刻回去稟報,這就告辭了。”

侍從邊說邊敷衍着拱手,轉身匆匆往大門外走去。西嶺月到此時竟還惦記着過府之事,在他身後大聲追問:“明日我還去不去府上了?”

“再議。”侍從遠遠地丟下這句話,頭也不回。

蔣公也望着他遠去的背影,突然醒悟什麼,立刻吩咐屋外的管家:“快,快隨他去一趟節度使府,他在咱們府裡遇襲,定要請罪纔是。”

管家也知那僕從雖是個下人,代表的卻是節度使府,怠慢不得,忙低聲領命。

此時西嶺月還在觀察那支冷箭,將它握在手中端詳片刻,又放在鼻端聞了聞,忽然聽到管家要去節度使府賠罪,她及時提醒:“把這支箭一併

帶去,添一樁證據。”

“對對,還是你想得周到。”蔣公又叫住管家,如是吩咐。

直至管家離去,蔣府前廳才終於恢復片刻寧靜,驚魂未定的蔣夫人一頭霧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蔣公也是蹙着眉,感嘆最近家宅不寧。他越想越是憂心忡忡,忍不住嘆氣:“我蔣某一生磊落,仕途上也平平坦坦,怎麼致仕之後反而多災多難?”

“您別急,此事的確與貴府無關。”西嶺月冷靜安撫。

“當真?”蔣夫人眼睛一亮。

西嶺月點了點頭:“那箭上有淡淡的龍涎香,射箭之人必定來自宮廷,身份尊貴。”

饒是蔣夫人一個婦道人家,此刻也聽明白了,自家夫君曾官居從四品,卻已致仕七八年,自然不會再與宮廷有任何牽扯。

“西嶺娘子,那字條上寫的什麼,你可看清楚了?”蔣公仍不能放心。

“沒有。”西嶺月神情淡淡。

“我還是覺得不對勁,”蔣夫人也壓低聲音,有些疑慮,“既然來人是衝着節度使府,爲何要把箭射到咱們府裡?那人不過是個僕從,哪裡能驚動宮中的貴人?”

這也正是西嶺月懊惱之事,想到此處,她亦是憂心忡忡:“只怕我們都低估了那位小郎的身份。”

她不禁想起方纔那張字條,其實她說謊了,她看到了字條上的內容,八個大字,筆跡龍飛鳳舞,竟是一手好看的草書:

明日午時,提頭來見。

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三十章:心結易解,情緣難捨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十九章:貴族出類,神醫拔萃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十六章:以怨報德,助紂爲虐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十九章:貴族出類,神醫拔萃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跡泄露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
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二十九章:死前嫁禍,誤會叢生第三十章:心結易解,情緣難捨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二十一章:傷勢初愈,身世初揭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二十七章:執迷案情,一意孤行第八章:百口莫辯,迷霧遮月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二章 鋌而走險艱難出逃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四十八章 知我心憂謂我何求第十九章:貴族出類,神醫拔萃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章:洛陽逢難,長安將亂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三章:明月初現,鋒芒初露第十六章:以怨報德,助紂爲虐第四十三章 宮廷舊事暗藏殺機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第五十八章 自投羅網絕處逢生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四十九章 乘人之危成人之美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三十九章:宮廷一弈,落子無悔第五十三章 乾陵探秘步步驚心第二十二章:皇族宗親,各有所求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七章:驚魂一夜,死裡逃生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十四章:戲中有戲,局中有局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十九章:貴族出類,神醫拔萃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三十一章:皇家無情,人心叵測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十三章:密室玄機,兇手成謎第四十五章 血案釋疑陰謀心機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二十八章:身份更迭,漸行漸遠第十八章:金蟬脫殼,深藏不露第一章:佛門偶遇,巧言脫身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十二章:飛來橫禍,天降豔福第三十二章:知子如母,一再試探第十章:屏風詭變,預言成真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五章:美人心計,男兒隱衷第九章:世子失蹤,疑雲重重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二章:誤入紅塵,進退兩難第三十三章:寺廟血案,疑竇漸生第三十四章:摒棄前嫌,通力合作第四章:青煙成精,怨靈作怪第三十八章:聯姻之舉,取捨之間第四十四章 幕後主使浮出水面第六章:宴無好宴,人無完人第三十五章:壁畫浴血,藏物於腹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跡泄露第五十一章 危機四伏義無反顧第十一章:先人指路,山雨欲來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七章 辭舊迎新線索漸明第十七章:愛恨難抵,恩怨難消第五十四章 情深不壽反目成仇第二十三章:進宮援手,再遇風波第四十二章 懸案未決又添新愁第二十六章:暗處蟄伏,諱莫如深第四十六章 文章解析驚天秘密第五十七章 兩情相悅患難與共第五十六章 千金驕女以假亂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