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膝蓋開始一直順到腳踝,同時一邊注意着他情緒的變化一邊提醒他道:
“殿下不要忍着,我摸到哪裡你感覺到疼痛,就說出來,這樣才能找到病因。”
東方皓點點頭,伸手指去自己的膝蓋,道:
“時不時的左膝就會疼上一陣,一開始以爲是風溼,可是太醫來給瞧過,又說與風溼無關。”
“嗯。”她輕點頭,自站起身,道:“去臥寢吧!”
衆人都明白隔着衣物是沒法看病的,但她怎麼說也是一女孩子,東方皓一時間有些不好意思。
慕容雪聳聳肩,“都說了只拿我當大夫就好,更何況我才十一歲,五殿下也沒比我大多少,你們有啥好忌諱的。”
這樣一說,倒是把幾個大男人撞得滿面通紅,只道敢情還是他們矯情了。
話不多說,自有丫頭上得前來幫忙將東方皓扶到臥寢,衆人都跟了進去,待他褪去長褲,慕容雪的目光落在他左腿的膝蓋處,不由得微皺了眉。
“殿下的腿從小就是這樣子的嗎?”她指着鼓起的一處暗青色、拳頭大小的筋包問去。
鬱嬪趕緊開口道:
“剛生下來的時候就有這麼一處小包,最開始沒這樣大,但是隨着皓兒長大,它也跟着長了。”
她點頭,再問:
“是這裡疼?”
東方皓點頭。
她以後指輕輕碰去,同時輕言:
“忍着點兒!”
一邊說着,手指已經觸到那筋包上。
微微用力往下去按,只覺得裡面像是有血管經絡團在一處,相互糾葛擰成了一個圓。
再往東方皓的整條左腿打量過去,發現正是自這一處筋包開始,有了一定程度的彎曲,從而導致他的腿看起來是一長一短,走起路來自然跛了去。
“怎麼樣?”東方凌上前一步,輕聲相問。
“還不清楚。”
她又以手自膝蓋處一直向下滑動,按了幾處關節和穴位,而後才道:
“以前都用過什麼法子來治?”
衆人想了想,還是鬱賓開了口——
“多半都是宮裡的太醫來診治的,有試過內服的湯藥,也有外敷的,還試過推拿和鍼灸。對皓兒的腿,太醫們說法不一,但多半還是說經脈打結,這才導致腿的彎曲。可是試了好多法子卻都不見好轉,咱們甚至請了江湖中的高手來幫着打通經脈,卻還是未見成效。”
鬱嬪的言語裡帶了淡淡的哀傷,兒子的腿一直都是她的隱痛,雖說因此得到了特許讓孩子能留在自己身邊,而武帝也對她更加憐憫。
可若是用孩子的健康來換取自己的恩寵,那這份恩寵她倒寧願不要。
其實,慕容雪能不能治得好東方皓的腿,鬱嬪已經不報太多希望了。
畢竟宮裡的太醫和武林高手都沒有辦法,她一個十一歲的孩子又能做何?
只是東方凌和東方陽親自帶了人來,她總不好駁了兩個皇子的顏面。
更何況對方也是爲了自個兒的兒子着想,看一看,倒也無妨。
可就在她這樣想的時候,那個只被她當做十一歲孩子的慕容雪卻突然回過頭來,看了看身後幾人,而後脣角往起一勾,展了一個懾人心魄的笑。
再道——
“有救!”
簡簡單單兩個字,卻將三人說得原地石化。
東方凌和東方陽算是好一些,特別是東方凌,在慕容雪決定要來的時候,他便知道有,十有八九五弟的腿是有得治了。
可是這消息對鬱嬪來說實在太意外了,十四年了,她在所有醫者處看到的都是搖頭而嘆,或是扔下句“盡人事聽天命”。
從來也沒有一個人敢如此堅定地對她點頭,說有救。
她眼睜睜地看着兒子從一個不經事世的孩童長成少年,直到現在,在東方皓的臉上早就有了與年齡不符的成熟。
她知道他失去了太多快樂,雖然東方皓儘量的不讓yin鬱的情緒表現在外,雖然東方皓儘量的對所有人笑臉相迎。
可她是母親,她還是能夠在夜深人靜的時候聽到兒子房裡傳出來的那一聲聲長嘆。
愧疚了這麼些年,終於讓她聽到一聲“有救”,鬱嬪只覺得眼前突然現出了一片光亮,這個美得令人側目的女孩真的就是天上神仙,專救她兒子的神仙。
“姑娘不是說笑?”同樣不敢相信的還有東方皓,見東方陽扶住了因興奮有了些許搖晃的母親,他這才又急着問道:“我的腿真的有救?”
慕容雪轉回身來,衝着他點了點頭,帶着些調皮地將眼睛一眨,而後道——
“我從來不說大話,不信問你二哥!”
他果真將目光向東方凌投去,見其點頭,這才瞪大了眼睛,現出無盡驚喜。
“天哪!”他說,“怎麼可能?太醫都沒法子的事情,你居然可以做到?”再望向自己的傷腿,很想努力地將其伸直,累了一頭汗卻終究是徒勞。“都說我這傷是孃胎裡帶出來的,這天生的跛,也有得治?”
“治是治得了。”慕容雪又開得口來,神色已經復了嚴肅。“但是治療的方法你們不要問,我也不會說。”。
再看向東方皓,“可能會很疼很疼,也會大量流血,所以我不但會先封住你幾處穴道,甚至如果有必要,會讓你服一碗迷藥。”
“這……”東方皓沒什麼反映,鬱嬪有些心慌,急聲問:“會不會有危險?如果治不會,會不會……”
她搖頭:
“娘娘放心,最不濟,也就是沒有改觀。反正五殿下的腿已經這樣,如今有一線生機,你爲什麼不讓他試試?”
她的話說得合情合理,鬱嬪無話可說,心裡隱隱的擔憂也強壓了回去。
是啊!反正也是這樣了,爲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給我幾天時間。”慕容雪又出了聲兒,“有些東西我需要準備,還有一些外用的藥品也得去跟太醫要來。三天之後我再來這邊,到時候五殿下就要做好準備。另外,手術……治傷過程中,屋子裡面不要留人……”說着看了一眼東方凌,又道:“凌王爺留下就好,幫着搭把手。”
他們就這樣說定,把東方皓的治療定在了三天之後。
東方凌帶着慕容雪離開時,東方陽沒有跟着。
他知道他們二人肯定有話要說,自己在邊上不會很方便,於是主動留下來,說是陪着五哥。
出了鬱嬪的宮院兒兩人徑直往莫雲軒而去,一路上東方凌也沒問什麼。在他看來,如果慕容雪想說,她自然會主動來講。如果不想說,自己就算問了,也未必能得到答案。
回了莫雲軒,東方凌自往書房而去,慕容雪想了想,竟也在後面跟着。
進了屋,她主動開口,卻是道:
“我是來借紙筆用用。”
他聳聳肩,朝案頭一指,示意其自己動手。
她也沒客氣,自踱到案頭,執筆攤紙,想了想,便開始疾書。
不多時,一份清單羅列出來。
她將東西往東方凌面前一遞,道:
“看看。”
他伸手接過,不看還好,這一看過去,就連冷靜如他,都不得不瞪大了雙眼,好半晌纔回過神來,而後道:
“剪刀?匕首?魚線?長刀?你寫這些東西幹啥?”
而後又看向字跡旁邊的一副簡圖,那是一隻圓型的筒子,分成兩段,上面還有一截像是針一樣的東西。
他不解,“這是什麼?”
“我們那邊叫它針管。”她解釋,“只不過不是這種材質的。”指了指圖紙上,“本來應該是透明的一種材料,但是你這裡沒有,所以只能以木質代替。”
“你們那邊?哪邊?”慕容雪偶爾會冒出來的類似話語問是讓東方凌有些好奇,那種感覺就像他們是兩個世界的人一樣,她說什麼,他根本就聽不懂。
“算了,不說這些。”
慕容雪擺擺手,再將紙再拿在手裡,然後走到門口,跟碧晴交待了一番,後者便接了紙張轉身而去。
她再回到書房裡,卻是主動與東方凌道起五皇子的病情。
她說:
“他的腿上是有東西打了結團,但不是一般的脈絡,而是靜脈,也就是我們常見的那一條大筋。說起來,這病其實不太容易天生就有,多半是後天形成的。比如說人長期的站立,或是讓腿部負荷過重的勞動。但這對皇子來說不太可能,所以我想,多半是接生的時候產婆大意,對孩子進得了不合適的拉扯,這才導致其腿部靜脈突變。”
她儘可能的把話說得直白一些,以保證東方凌能夠聽得懂。
見其微微點頭,慕容雪在他旁邊的椅子上坐下,然後伸出手來指向自己的腿,繼續道:
“你看,這裡有一條脈絡叫做靜脈。靜脈本來應該是直的,但有的時候肢體下面的脈絡會產生迴流,而這回流又剛好在中間受了阻,這部份的壓力就會增加,從而使得靜脈的變成彎彎曲曲的。而不及時加以治療,那麼脈絡就會順着這種蜿蜒的趨勢繼續擴張,像蚯蚓一樣盤曲在肢體的皮下……嗯,就像是五殿下現在的樣子。”
東方凌的理解能力很強,雖然在過程中不斷地感嘆和猜測慕容雪何以會懂得這麼多,但又想起她曾經指着自己的腦袋對他說:這裡面有驚喜!便也不再多想,反正只當她是一個挖掘不完的寶藏就好,時而出點新奇,還挺有趣的。
“那怎麼治?”他問向她,再聯繫起剛纔她在紙上寫出來的所需物品,便隱隱猜到了幾分。
“直接治!”她聳聳肩,“把皮肉割開,直接動手將糾葛在一起的東西打散。有的需要剪斷再縫合,反正挺嚇人,所以纔不讓別人進屋去。”
東方凌倒吸一口冷氣,隨即想到了在軍營時她也曾用古怪的手法幫自己縫合傷口,不由得再次感嘆——
“你會的東西真多,也真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