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不見,秦王發現貴妃廋了些。
這個女人和他的關係很是複雜,當初他曾救過貴妃,可後來卻因爲出身原因不被貴妃看重。加之秦王本就想出外尋找根基,故而乾脆就大路朝天,各走半邊。
但說起來,若非貴妃,秦王想謀取北疆縣令之職連門路都找不到。
所以,此刻他不禁有些百感交集。
而在貴妃的眼中,秦王卻雄姿英發,令她不禁在腦海中把李泌拖出來比較了一番。
李泌,老朽了!
而且少了秦王這等顧盼間勃發的英氣。
當年的少年,如今的秦王,興許,過一陣子便是帝王。
而李泌此刻卻在蜀地眼巴巴的等着關中大族謀反。
貴妃心情複雜,“此次若非殿下,奴兄妹屍骨已寒。多謝了。”
“樑靖此次隨軍,倒也機警。”秦王隨口就安撫了貴妃,然後問道:“此後你有何打算?”
按照秦王的規矩,父母的臥室門未曾打開不許進。
他既然進宮了,除非收用了貴妃,否則貴妃只能搬出去。
“回來!”劉擎虎着臉,“今日是殿下第一次常朝,誰敢跑?!”
“馬上搬!”
當貴妃走進來時,樑靖歡喜的道:“我還想明日便進宮去見你。”
“我的第一個男人前太子,當初李泌覬覦我,暗示他,他便毫不猶豫的把我送了去。這個男人,隱忍之極,卻把妻子視爲工具,我不屑此人。”
內侍宮女們昨日就被秦王敲打過,雖然覺得這樣不合規矩,卻無人敢勸諫。
秦王捂額,“孤倒是忘記了。”
“好硬,還涼颼颼的,夏日正好。”
秦王搖頭,“老二來!”
隨即衆人進去。
“罷了!”
“是!”貴妃點頭。
一家子除去他們兩口子,都沒睡好。
樑靖和妻兒同樣是久別重逢,此刻正在喝酒。
樑靖性格粗豪,卻嗅到了些疏離的氣息,瞪眼道:“沒有阿妹,你我還在蜀地廝混,哪來的大宅子?哪來的富貴?”
“是!”內侍們已經麻木了。
身邊有些錢財,打點身邊侍女僕役,自己想買點東西也無需朝着嫂子伸手。
阿樑搖頭,“不好!”
王老二嘟囔。
宣政殿是帝王常朝議事的地方。他當先進去,仔細看看。殿內面積不小,少說也得兩百來個平方。
“今日就出宮?”周寧倒是覺得沒必要如此急切。
到了宣政殿前,內侍回身道:“還請諸位恭謹些。”
他見羣臣進來,招手道:“老劉來幫孤看看。”
“這……”
瓜田李下,終究會被人詬病。
樑靖愕然,“我不是趕你,你若是在家,我好歹也有個說話的人。只是,女人有個男人總好些?”
秦王的話便是旨意,宮中馬上就折騰了起來。
嫂子低頭,“是啊!”
“不好,阿孃,我們回家去吧!”李老二有些認牀。
秦王有些如臨大敵的模樣逗笑了周寧,“無需擔心,這些人,至少當下會老實。”
“貴妃保重!”花紅目送着馬車出城。
花紅福身,“以前殿下說家不必太大,太大了,人心就散了。奴不信。往日這等時候,兩位小郎君早就該在外面鬧騰了,今日卻沒有。可見殿下有先見之明。”
秦王回頭,內侍指着側面的宮殿,“宣政殿……在那!”
馬車一路到了樑家。
一夜好睡,第二日秦王醒來時,看着和家中截然不同的寢宮,嘆道:“孤還是喜歡小些的屋子。”
王老二這纔下去。
皇子的居所距離這裡不近,想見皇帝和皇后還得走許久,還得請見。
“李泌看似雄才大略,實則喜怒無常,且怯弱。有了怒火也只會衝着女人發泄,不是男兒!”
“我對男人,死心了!”
“馬上改!”
那可是御座……劉擎乾笑道:“臣不敢。”
這裡面得有個磨合的過程。
“你看看可是如此?”秦王指着御座問道。
秦王妃竟然想的如此周到,令貴妃感慨萬千,“多謝了。”
此刻寢宮門開着,李老二哪裡還管什麼稟告。
秦王淡淡的道:“坐!”
周寧笑道:“怎地,昨夜睡的可好?”
老賊一把沒拉住,王老二笑嘻嘻的上去。
王老二沒搭理他,秦王說道:“可還有不妥?”
身後跟着十餘內侍,一路上遇到的內侍宮女紛紛避開行禮。
晚些,外面就傳來了叫嚷。
“這是長安!”劉擎瞪眼。
“阿耶,阿孃!”
王老二伸手,“咦!手沒地方擱。”
他一路往外走。
只是和臣子們呢?
秦王去了前面。
您這是習慣性的想去皇城吧?
可今日不同了,您得去宣政殿和臣子議事。
貴妃出去請見王妃。
少年躺在她的腳邊,認真的道:
“娘娘真美!”
周寧捂嘴偷笑。
外面傳來了內侍的慘叫,接着李老二衝了進來。
“阿耶,我那裡離了好遠。”李老二有些不滿的道。
僞帝逃跑時帶走了所有重臣,剩下的都是些往日不受重視的臣子。
那些臣子沒有上朝的資格,就在不遠處看着。
“坐下試試!”秦王說道。
……
姑嫂之間的關係並不好相處,彼此之間近而不遜……也就是遠香近臭。
嫂子目光復雜,微笑道:“那正好,家中有人陪我,熱鬧。”
老賊點頭,“差不多。”
秦王坐下。
“我這次回來,便不走了。”貴妃看了嫂子一眼,福身行禮。
“殿下!”
樑靖也跟着回來了,他的家還在,錢財不少,足夠兄妹二人安享富貴。
“阿妹!”
貴妃坐下。
“爲啥?”王老二說道:“在北疆殿下都不管。”
在衆人看來,秦王此刻定然端坐在御座上,威嚴的看着他們。
“殿下!”
“老二,咋樣?”老賊問道。
“也是。”
但凡是婦人進宮,李泌那雙眼睛中總是會多些別的意味,乃至於灼熱。
“也好!”
在摸清他們的秉性之前,內侍和宮女們不會貿然造次。
秦王覺得這樣算是善始善終。
秦王說道:“改改,好歹別讓孩子們離的太遠。”
進來的內侍賠笑,“殿下,皇子有自己的居所呢!”
“果然。”秦王說道:“回頭重新按照孤的意思打造一個。”
阿樑來了。
秦王無奈的道:“二郎,以後這裡便是咱們的家了。”
李老二沮喪的道:“我不喜歡這個家。”
一個不大的木箱子被放在馬車裡,貴妃打開,裡面竟然是幾塊玉器,外加些金銀。
秦王隨意點頭,拿起案几上的文書。
秦王越發的不耐煩了,“什麼狗屁規矩,活生生把父子、母子親情隔斷了,還美其名曰尊貴。尊貴個屁!”
王老二一怔,丟了一片肉乾進嘴裡,一邊咀嚼,一邊點頭,“也好,進去看皇宮什麼模樣。”
……
此刻劉擎站在最前方,身邊是羅纔等人。
“這特孃的也太大了吧!兩隻手都沒地方擱着。再有,這墊子也太薄了些,雖說孤習慣坐硬些,可也不能這般硬吧!屁股硌得慌。”
王老二毫不猶豫的坐下去,磨蹭了幾下屁股。
說這話時,她神色淡漠.
可不知怎地,腦海中浮現了一個少年……
至於兩口子爲何能睡好,只能說是陰陽交濟,和諧了。
第一次坐在皇宮中對臣子,也是對天下人開口:
“孤今日讓老二坐了御座,多少人惶然。惶然什麼?惶然那是至尊的寶座,神秘威嚴。可在朕的眼中,這只是個柴火堆!若是孤及後人昏聵,天下人便會在下面點一把火,活生生把帝王燒死在御座之上!”
這是你能坐的地嗎?
貴妃不禁想到了李泌。
甚至是危險。
“小郎君,慢些,慢些,等奴婢去稟告……嗷!”
“笑什麼?”秦王問道。
貴妃擡頭看了秦王一眼。
劉擎等人也算是第一次參加宮中常朝……至少是秦王的第一次。
王老二打着哈欠,突然問道:“老賊,我好像不用上朝吧?”
這特麼的是御座啊!小祖宗!
“睡的可好?”周寧問道。
樑靖起身,“阿妹別搭理她。回頭我給你再尋個好男人。”
“何事?”
秦王圍着御座轉圈,不斷吐槽。
“孤去前面,後面你看着。”
王老二摸摸,又捶打了幾下,看的內侍們眼皮子狂跳。
可她曾經貴不可言,且哪怕到了中年,依舊美豔不可方物。若是獨居,少不得會惹來無數麻煩。
“老二!”老賊面色慘白,“起來!”
“阿耶,阿孃!”
身後傳來了內侍細微的聲音。
其實,曾處於遠端的人,在跌落塵埃後,最不喜和故人相處。若是可以,貴妃更願意獨自居住。
“咳咳!”劉擎知曉這羣人都是棒槌,回身道:“都別說話。”
晚些有內侍來帶他們進去。
花紅也在笑。
“大是大了,可看着……冷冷清清的,沒意思!”
周寧令人送貴妃出宮,順帶給了些錢財。
“阿耶,阿孃!”
“那我回去睡覺了。”王老二說走就走,準備回去抱着媳婦睡個回籠覺。
貴妃低下頭,“奴自然跟着阿兄過。”
“如此,奴告退。”
“殿下!”內侍終於忍不住了,“不可啊!”
周寧嘆息看向秦王。
進來伺候的花紅抿嘴一笑。
貴妃搖頭,“不必了。”
花紅福身,“娘娘說了,女人出生後依靠耶孃家族,嫁人後依靠丈夫孩子。貴妃無兒無女,耶孃不在,跟着兄長固然好,可須知有了嫂子後,兄妹間難免不如以前那般。身邊有些錢財,好歹也安心些!”
秦王指指羣臣,“孤進長安,立下第一個規矩。”
羣臣束手而立,內侍們也是如此。
“越是昏聵的帝王,越是心虛的帝王,就越喜歡弄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來糊弄人,來嚇唬人。孤的後人,當摒棄這些狗屁東西。”
“帝王,也是人!”
大幹十六年深秋,秦王昭告天下,帝王非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