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
從韓壁率軍出征後,汴京的氣氛就有些詭異。
在朝堂之外,那些高官權貴越發的愛聚會了。青樓,家中,都是他們聚會的地方。
情人司的密諜不敢去窺探大佬們私下的聚會,只能去打探次一等權貴的消息。
消息漸漸彙總,令年儒有些不安。
“他們說,若是韓相戰敗,讓北疆軍兵臨城下,大周定然就完了。”
“還有些人說,韓相定然能擊敗秦王。”
年儒的記性很好,不用看記錄就能說出這些消息。
年胥在欣賞一幅畫。
良久,他問道:“彭靖二人如何?”
韓壁便是年胥留下來制衡保守派的大佬,拉下韓壁,皇帝的權力將會空前萎縮。
謝引弓吩咐一個內侍去韓壁那裡,自己快馬加鞭去尋孫石。
彭靖心中嘆息,跪下道:“臣等,不敢!”
信使拿出戰報,謝引弓接過,遞了上去。
大殿內安靜了一瞬。
外面暗流涌動,朝堂之上卻平靜的令人不敢置信。
“今日這麼一鬧,陛下必然心中惶然,擔心自己的權力難保。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催促韓壁出戰……並且必須取勝。如此,他方能用大勝的聲勢來壓制我等。”
沒多久,年胥的使者到了大營中。
“彭靖等人如此大膽嗎?”孫石一怔,隨即釋然,“越是滿嘴仁義道德的,越是內心齷齪。老夫當初走後,聽聞彭靖等人額手相慶,歡呼今日終於衆正盈朝了,可有此事?”
彭靖低頭。
謝引弓被帶進書房,見孫石眸色平靜,就知曉這位對皇帝依舊不滿。
孫石平靜的道:“勝敗乃兵家常事。”
年胥厲聲道:“你來說說。”
說着,皇帝起身準備解衣。
這話就差沒指着鼻子說年胥:陛下,你這般優柔寡斷,能成什麼大事?
年胥心中的怒火一下就升了起來,他剛想呵斥,就見謝引弓急匆匆往殿外去。
殿外,一個信使風塵僕僕的站在那裡。
年胥幽幽的道:“孫石看來是拒絕了他,這是爲何?”
“陛下說,汴京暗流涌動,大周需要孫公站出來。”
上次情人司的密諜想去窺探彭靖二人的消息,被二人身邊的好手發現,當即出手。這事兒之後,年胥就令情人司停下對重臣的窺探。
“韓壁這是想請孫石出山……他出徵,擔心有人從背後捅刀子,更擔心彭靖等人趁機清洗他那些心腹。”
“陛下可好?”
“孫公!”謝引弓行禮,“還請孫公看在與陛下當初的情分上,出山吧!”
年胥心中微動,“可是交戰過了?”
當初若是皇帝挽留,孫石便敢和彭靖等人繼續鬥下去。
謝引弓帶着信使進了大殿,“陛下,是韓相那邊的信使。”
“兩軍廝殺互有勝負,這是尋常事。當初方卿戰敗,你等如何?”
方崇出班,“臣,不敢妄言!”
孫石擺手,“且去!”
在處置孫石之事上,他操之過急,以至於讓保守派一家獨大。
信使行禮,“有軍情稟告陛下。”
他舉杯,“老韓,這一杯酒,老夫敬你!”
“是!”
孫石擡眸,眼中閃過一抹光。
謝引弓知曉當下局勢的危急,“實不相瞞,韓相初戰失利後,彭靖等人在朝中逼宮,陛下差點與他們撕破臉,這才保住了均勢。否則……陛下危矣!”
照例一番寒暄後,謝引弓說道:“韓相初戰失利,一萬騎兵覆沒。”
“跟咱來。”
皇帝的話血淋淋的。
出去後,彭靖低聲道:“發動太早了。”
謝引弓說道:“韓相出征前遣人去了一趟,孫石便閉門不出。”
平衡是帝王必備的技能,但顯然他有些玩脫了。
“陛下!”一人擡頭想反駁。
“王八蛋!”年胥竟然爆粗口,那人渾身顫慄,免冠起身,緩緩倒退。
當然是對您失望了……謝引弓說道:“經歷了喪子之痛後,孫石怕是心灰意冷了。”
衆人愕然。
“臣附議!”
太急切了啊!
彭靖和方崇二人卻意外的沒說話,只是看着手下官員們在向皇帝發起進攻。
議事時,也少了許多爭執。
“閉嘴!”年胥指着此人,“要不,這個帝王你來做?”
“嚴懲韓壁!”
方崇得意的道:“到了那時,我等才能一展抱負啊!”
“陛下安好。”
“大敵當前,朝中招兵買馬,大軍出動,修葺各處城池都要花錢,還得徵募許多民夫。陛下,這些哪一樣不花錢?”
“陛下,臣以爲,今年的賦稅還得再加些。”
那些臣子一一跪下。
年胥冷冷的看着他們,“朝中能統軍的除去韓壁,還有誰?”
謀反……年氏在大周依舊根深蒂固,誰敢謀反?
不說旁的,一旦謀反,汴京城中的百姓都會反對。
“你去一趟,告訴孫石,大周需要他站出來。”
到了這個時候,除非他想當即謀反,否則只能低頭。
揭臣子的傷疤,這是要撕破臉的徵兆,可見皇帝是真的怒了。
“陛下,娘娘讓奴婢來問,午膳吃什麼。”
彭靖的聲音喚醒了神遊域外的年胥。
呯!
一塊玉佩從御座那裡飛了下來,落地粉碎。
而皇帝當初也鬆了一口氣,覺得朝堂上終於平衡了。
孫石!
“有!”謝引弓覺得很諷刺……所謂衆正盈朝,卻讓大周局勢越發危急。
方崇猶豫了一下,跪下,“臣等,不敢!”
“誰有這個本事,站出來,朕馬上令他去接替韓壁!”
這些臣子不懂,可他們懂如何鑽營,如何幹倒自己的對手!
書房裡,孫石令人送來酒菜,自己一杯,對面案几上一杯。
“臣附議!”
但年胥看在眼裡,心情複雜。
“何事?”謝引弓問道。
彭靖搖頭。
年胥打開戰報,只是看了一眼。
“臣,無能!”
他冷哼一聲,“百姓已不堪重負了!”
初戰失利後,韓壁率軍後撤,隨即紮營。
此消彼長,他們二人將會成爲朝堂上說一不二的存在。
“那麼,最好的結果便是韓壁退回穎水之後,到了那時,咱們順勢出擊,壓制陛下拿下韓壁。再接手大軍,清理朝堂上韓壁餘黨,到了那時,這個大周,聽誰的?”
那人低頭,“臣不敢!”
年胥在殿內枯坐了許久。
孫石擡眸,“請了來。”
絕境之下,年胥要準備開戰了。
年胥面色鐵青,“你等可懂武事?”
走出大殿,年胥問道:“孫石最近如何?”
“臣等,不敢!”
“不過,把家眷盡數留下,若是戰敗,朕,親手斬殺!”
皇帝喝問。
方崇說道:“韓壁戰敗,這是最好的時機。且老彭你低看了老夫。”
孫石就在距離汴京不遠的一座縣城中。
朕,愧對他了!
直至皇后那邊的內侍來了,年胥才起身出去。
“頻繁聚會,不過陛下有吩咐,令臣不得去窺探二人的消息,故而……”
“臨陣換將乃是大忌,你等可知?”
方崇微笑道:“可你覺着,韓壁能大勝秦王嗎?”
羣臣告退。
“如今,陛下想起老夫了嗎?”孫石冷漠的道:“老夫,老了!”
衆人眨巴着眼睛。
隨即,孫石淡淡的道:“還請轉告陛下,老夫年邁,不堪驅使。”
“方卿!”
“怎地,沒人?”年胥冷笑,“先前不是一個比一個搶的歡實嗎?如今怎地不說話了?”
這便是大義的作用。
每日無事,他便在家看書,或是整理自己的詩集文章,準備集結成冊,留與後世。
“嗯?”
這便是傳統士大夫的執念,要把自己的才華、思想和主張留下來,讓世人記住自己。
謝引弓在外仰天長嘆,“大周啊!”
如此,保守派也算是體驗了一番大權在握,無人制衡的滋味。
年胥冷眼看着他出去,“各自散去!”
年胥想着這個名字。
這一日他正在書房裡看書,老僕進來,“阿郎,謝引弓來了。”
彭靖嘆道:“臣知曉陛下愛憐百姓之心,可生死存亡之際,臣以爲,一切,都當以大局爲重。”
“是!”
然後,平靜的道:“我軍夜襲,北疆軍早有準備,一萬騎兵……覆沒。”
謝引弓心中一鬆。
“換將吧!陛下!”
除非年氏失德!
韓壁不在,新政派剩下的臣子很是老實,沒敢給保守派添堵。
“什麼意思?”
“陛下可好?”孫石問道。
“帝王窺探重臣,一旦消息外泄,便是災難。從此君臣陌路,乃至於成了對頭,這個風險,朕不能冒。”
“韓壁無能!”
年胥冷眼看着這些臣子,“集結的大軍,抽調四萬給韓壁。”
老僕出現,“請!”
“孫公!”
孫家的門關閉。
……
年胥叫住了謝引弓,猶豫了一下,“令人去韓壁那裡,告訴他,汴京風浪大,朕等着他的捷報。”
一個有些尖利的聲音傳來,心情極度糟糕的年胥看去,就見一個官員蹦了出來,喊道:“陛下,當嚴懲韓壁!”
……
……
“等等!”
年胥指着那些先前得意洋洋的臣子,“那麼,此等人爲何敢當着朕大放厥詞?這是誰的主意?朕這個帝王,讓給你等來做,可好?”
“陛下安好!”
內侍說道:“陛下說,汴京風浪大,他等着韓相的捷報!”
這是催促出戰之意。
韓壁深吸一口氣,“臣,領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