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光城的抵抗很微弱,城頭被攻佔後,守軍大部分潰逃進了城中。
這是要打巷戰?
李玄覺得東疆叛軍的鬥志有些令人意外的堅韌。
“弄幾個俘虜來問話。”
沒多久,王老二就帶着幾個叛軍來了。
幾個叛軍軍士見到李玄後,不用呵斥,就自覺跪下,低着頭。
“爲何往城中逃竄?”李玄問道。
他擔心自己低估了史公明。
兩軍廝殺,最怕的便是低估對手。
“小人聽聞殿下不納降,故而就跑了。”
“可殿下的問題,定然不會這般簡單。”
“孤知曉良心對你等而言就是個廢物,可孤還是希望你等以後行事之前捫心自問:如此,可對得住良心。”
“這是守將在弄鬼,想堅定守軍抵抗的信念。”赫連榮說道:“倒是狡黠,不過在大勢之前,宛若螳臂當車。”
韓紀眼前一亮,“掌教來的正好。”
“老夫願降!”
而在韓紀看來,李玄當初在北疆收拾那些豪強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北疆軍民視他爲神靈。
“見過殿下。”
寧雅韻一怔,然後莞爾,“老夫也不知,不過,卻有一法。”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十餘豪族家族熱淚盈眶。
十餘人跪下,心中打顫。
“是!”
“嘁!魯先生的話。”
“這節度使做成了乞丐,倒也有趣。”李玄不屑的道:“本來孤還以爲史公明好歹有些梟雄氣息,原來,是特孃的狗熊。”
這是臣子的本能,不以賢良或是奸猾爲界限。
“那我還真得想法子給在軍中的老二傳個話,讓他別反抗,見到殿下的大軍就跪。”
不知怎地,韓紀覺得脊背有些發熱。
“孤卻容不得你這個逆賊!不殺你,何以令天下人心服口服?來人!”
“抓緊趕路!”
“老謝,何事?”
地方官吏和地方大族在當下是一個互補性的結構,地方官吏人數不夠,不足以管理自己的轄區。
“抓到守將了。”
“一羣棒槌啊!”
正在趕路的魏明勒馬喝問。
“孤想問問,治理天下爲何?”
李玄擺擺手,有人過去拿下這六人。
“在!”
“孤本以爲至少會有個好的,可如今看來,都是一丘之貉!”
是啊!
史公明殺氣騰騰的道:“誰敢傳話進來,殺了。”
“這條路不好走。”
這纔多久?
……
“是!”
韓紀撓頭,苦笑,“可殿下的目的是什麼?”
來稟告的斥候抹了一把臉上的塵土,“德光城被北疆軍破了。”
他面色平靜,進來後,就定定的看着史公明。
“殿下饒命!”
這一下,豪族們要吐血了。
“爲民與善待大族,它不矛盾啊!”韓紀說道:“最多是把規矩定的嚴一些,讓那些大族莫要虐民太過……”
韓紀跟着進來,“殿下,其實,天下豪強手中沒有血案的,少之又少。”
從這裡趕到會州要不了幾日,五日之內,就能抵達會州外圍。
李玄在喝茶。
……
“你這話說的好生流利。”李玄恍惚有些熟悉的感覺,耳畔朱雀說道:“這不就是電視裡經常演繹的嗎?”
——逆賊,還不跪下?
夢中,一個身披金甲的大將指着史公明喝道。
寧雅韻甩甩麈尾走了。
“相公!”
有降官介紹道;“殿下,這是本地豪族。”
“你覺着當如何?”李玄淡淡問道。
魏明的面色陰晴不定。
“是!”
“是!”
魏明叫住了麾下。
衆人大笑。
韓紀告退。
“你二人愁眉苦臉的作甚?”
韓紀低頭,“畢竟,掌控地方的便是這些人。若是把他們得罪狠了,此後地方治理會很麻煩。”
刀光一閃。
有人說半月,有人說畢竟是堅城,一個月。
謝忠來了。
這個問題也難倒了赫連榮,他摸摸光頭,“治理天下……的目的,這要看帝王的想法。若是雄主,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積攢錢糧,爲擴張做準備。若是平庸郡王,治理天下的目的便是不出大亂子……”
他拋出了個問題,衆將七嘴八舌的討論着。
“自然是真的。”
李玄指指韓紀,“仔細想想。”
他雙眸通紅,茫然看着外面。
史公明給麾下打氣。
……
“孤知曉。”
史公明嘆息一聲,喝着茶水,想着當下的局面……不知何時竟然趴在案几上睡着了。
“小玄子,那麼多年下來,你骨子裡還是沒變吶!”
謝忠開口。
“離經叛道太過的帝王,那個世界也有,最終成了悲劇。我不想你變成茶几。”
史煥跪下,很是流利的道:“小人早已想歸降殿下,可史公明卻用小人的家眷來威脅。小人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兩歲幼兒,迫不得已……抵抗殿下天兵,罪該萬死!”
李玄搖頭,“地方官吏放縱是主因,可地方官吏爲何放縱,源頭在長安。僞帝與世家門閥做交易,不惜放開土地兼併。這股子風氣蔓延到了地方,你等大喜,跟着上下其手。”
所以,官府幹脆就把地方的治理權丟給大族,自己監督就是了。
不,有,但是被往來的人踩踏的縮了回去。
“夠了!”
李玄莞爾,“史公明是什麼打算?”
“啊!”
而關鍵還有一個問題,在這個時候,最小的治理單位不是什麼村,也不是什麼縣,而是宗族。
“還請教。”韓紀拱手。
而秦王沒有賣關子的習慣,他不說,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的執政理念和當下,和衆人的想法差距不小。
二人都有些不解。
出去後,他尋到了赫連榮。
可如今他面對的卻是整個天下。
“我等有罪!”
“貧僧記得殿下曾說過,執政爲民。”赫連榮摩挲着越發光滑的腦袋,“爲民?”
“真的?”
“去問啊!”
“殿下,城中清理完畢。”
這是千年來的治理格局。
“所謂治理天下,帝王高高在上,把自己的意圖傳遞給臣子們。臣子們往下是各地官吏,各地官吏與地方大族聯手……”
最近兩日外面出現了些傳言,說秦王親率大軍來討伐史公明,而且還說什麼……
史煥一聽,知曉自己死不了,打起精神道:“史公明回來後,惶惶不可終日,議事時都能看出在強忍着對殿下畏懼……”
“孤知曉大族的煩惱,人多,每個主事人的肩頭都擔着這一大家子,每日吃喝拉撒,每個人的前程,每個人的喜怒哀樂你都得管,不易!”
“啊!”降卒愕然擡頭,“可上面說殿下不納降。故而先前招降時,我等以爲是謊言。”
韓紀苦笑,“殿下威儀日盛,他不說,老夫哪敢再去問。”
“何事?”寧雅韻剛在城中轉了一圈,神清氣爽。
寧雅韻來了,風度翩翩的老帥哥走到哪便是一道風景。
李玄坐下,姜鶴兒進來收拾。
……
史公明知曉這是一羣滾刀肉,“去打探石忠唐的援軍到了何處,另外,若是來得快,可讓他們去救援德光城。”
李玄進城,前方街道上十餘男子在等候。
李玄指指胸口,“對得住良心,才保得住榮華富貴。”
可這夥人都心存僥倖,想着若是史公明成功,他們也能在新朝分一杯羹。
史公明猛地醒來,滿頭大汗。
李玄搖頭,說道:“你想說的是,孤應當拉攏天下豪強,而不是示好百姓?”
……
史公明捂額,“最近來請見老夫的人,竟然這般少了嗎?”
衆人告退。
“是!”
“臣以爲,可既往不咎。”
臺階的縫隙上還有青苔……
“會州能堅守多久?”
“以後犯事的再懲治?”
“你說什麼?”
十餘人低頭。
帝王的執政理念,執政目標是什麼,這是臣下最想知曉的事兒。
“軍中這陣子要隔絕內外溝通。”
李玄放下茶杯,“人在世上活着不易,既然如此,總得要做些令後人瞠目結舌之事。”
隨後便是投其所好。
“史煥說過,德光城至少能堅守十日。”
“其二,若是手中有血案的,自首還有出路。隱瞞不報被查出來,嚴懲!”
李玄指着史公明喝道:“殺了他!”
沒有刀斧手,沒有秦王,只有照在外面臺階上的秋日陽光。
兩個軍士喜滋滋的把史煥拖了過來。
“見過寧掌教。”
史公明看着麾下文武沒精打采的模樣,拍打着案几說道:“諸位,莫要忘了當初我等起兵時的豪情。”
他在猶豫。
可他擔心……莫名的擔心。
“你這個夢想,我覺着很難實現。阻力太大了。”
再用那等狠辣的手法去對付豪強大族,會得不償失。
“進去看看。”
是減緩速度,等待戰局明朗再發動,還是加快速度……
“沒人走過的地方,我最喜去。再有,那誰說的……世間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就成了路。”
“殿下真是我等的貼心人!”
隨後他去了官廨。
“秦王?”
史公明揉揉眼角。
李玄黑着臉,“那是南疆叛軍!”
現在,一杯羹沒了,只希望秦王能網開一面。
“有,他一回來就招募勇士,還令人去大族要錢糧。”
那麼,就減緩速度?
“殿下要喝茶嗎?”
宗族主宰一切,官吏沒法管。
那十餘人膽戰心驚的看着秦王,想起這位對北疆豪強的手段,把腸子都悔青了。
伴隨着笑聲,城門出來一隊騎兵。
“可有兼併田地?可有不法?”
寧雅韻隨口問道。
“可有佈置?”
“孤死不了!”
呃!
衆人面面相覷。
“見過殿下。”
……
若是當初史公明起兵時他們就派人和北疆軍聯絡,告知叛軍虛實,此刻也算是有功之臣。
耳畔,朱雀說道:“你這等想法在此刻很危險。”
他策馬到了十餘人身前,居高臨下的看着他們。
韓紀把李玄先前的話說了,最後道:“掌教可知殿下的心思?”
“人總得有夢想不是,否則那和鹹魚有何區別?”
“德光城,失陷。”
“哈哈哈哈!”
“只收拾史公明一家子,還有那些大將和高官,其餘的,皆既往不咎。”
“治理天下爲何?”
“正是孤!”
起兵之前,他記得臺階上可是沒有青苔的。
當即有六人面色慘白,高聲求饒。
“莫要想着法不責衆。”李玄指指這十餘人,“其一,違規吞併的土地,都給孤吐出來,按照時日給付利錢。”
但一想到石忠唐可能會藉此處置自己,魏明不禁暗自嘆息。
會州城下,大軍雲集。
史公明站在城頭笑道:“秦王何來?”
“這人臉皮頗厚!”姜鶴兒嘟囔道。
李玄開口。
“孤來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