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舟車勞頓,肅清帝並不好受,病情也在日漸加重。
丹神醫爲他施針,用方子,也只能緩解,繼續趕路,病情只會越來越嚴重。
也幸好肅清帝意志堅毅,一路便是再難受,也咬着牙忍着,這口氣,他不能泄。
神藥山莊位於南方的明州,氣候四季如春,最是適宜調養身子的。
如今已經冬日,卻不見寒冷,彷彿才堪堪入秋。
明州當地人並沒怎麼聽過神藥山莊,倒是知道有一個藥王堂,是明州里最大的藥鋪。
其實,神藥山莊不止明州這一個,但明州這個,卻是最能產出珍貴藥材的。
這連綿起伏的山,可是藏了不少的寶貝呢。
神藥山莊位於山中,並不高,曲徑幽深,一路繁花簇擁,入眼皆是奼紫嫣紅。
肅清帝這一輩子都沒見過這樣多的花,簡直是目不暇接,從茶花到薔薇,從杜鵑到繡球,許多許多都叫不出名字來,還有一路看不盡的金黃銀杏葉。
他精神彷彿也忽然好多了,心情也變好,雖說政兒要困於此一輩子,可有這樣美麗的花海作陪,日子倒也不算苦的。
漸漸往前,便見高大的銀杏樹林裡頭,掩映着一座山莊。
山莊是白牆青頂,很大,就坐落在山坳間,往上看,能見雲霧繚繞,覆蓋山頂。
碎金浮光,鑲嵌他肩輿下的路,與那雲霧形成了一種極致的和諧,以及極致的魅力。
山風習習,他覺得有絲絲涼意了,裹緊了衣裳,眼睛直直望着不遠處的山莊,心跳加速,終於是要見着他了。
宋惜惜叫人在外頭等着,她領着人將肅清帝擡進去。
剛推開道路盡頭的籬笆,便聽得聲音笑聲傳來,“吉祥,你還敢誆我說不是人蔘? 我都喝出人蔘的味道了。”
笑聲有些虛弱無力,但伴隨着笑意,叫人聽着也舒心。
“真沒有人蔘。”另外一人說話了,聲音略顯得清脆,“是燉湯的鍋昨日裡燉鍋人蔘雞湯,我都洗好幾遍了,怎地你還喝得出來?”
“我打小便喝參湯,怎能不知道?便是一絲絲的味道我也吃得出來的。”
說話的人有些驕傲,嘿嘿了兩聲之後,“但我不愛喝人蔘雞湯,往日祖母差人給我們燉人蔘雞湯,我都是隨便喝幾口,剩下的都給我瑞兒哥哥了。”
肅清帝坐在肩輿上,聽到這句話,淚水瞬間便涌上了。
待轉過了山門,便見兩人靠在躺椅上,悠閒地坐着,碎金落在他們臉上,其中一人恰好是轉了頭過來,與他打了個照面。
打了照面便轉開了,但隨即面容大變,猛地再轉回來,揉揉眼睛,臉上是震驚錯愕之色。
淚水涌了上來,啪嗒啪嗒地就掉了,又像是忽然想起什麼似的,用袖子在臉上胡亂地擦拭,使盡深呼吸控制自己的眼淚。
不能哭,不能哭,父皇最惱的便是他掉眼淚的軟弱行徑。
丹神醫先進去,裡頭迎出來的人都被他揚手叫了回去,連那叫吉祥的孩子也都被叫走了。
宋惜惜讓人把皇上放在躺椅上,便帶人全部走出山門外,讓他們父子兩人先說說話。
暖陽如薄金,照着父子兩人有些相似的面容。
肅清帝忍住心酸哽咽,將他好一番打量,眸光最後落在他搭着一張薄毯的雙腿上。
“還疼嗎?”肅清帝輕聲問,手掌落在了他的膝蓋上,不敢用力。
大皇子還像是在做夢似的,癡癡望着父皇的臉,他曾是最怕父皇的,可後來也很想父皇了。
“父皇,兒子不疼了。”大皇子眼眶發紅,哽咽地問道:“您爲什麼瘦了這樣多?您病還沒好嗎?”
“好很多了。”肅清帝笑着,這笑容卻只像一層薄紗,底色的悲傷都瞧得一清二楚。
“您怎麼會來?”大皇子疑惑地問道。
“想你,便來了。”肅清帝眸光溫柔地道,對兒子的思念與愧疚,讓他徹底斬斷了所謂的枷鎖,心裡如何想,嘴裡便如何說。
大皇子愣了一下,父皇怎麼會說想他?他從來都不說這樣的話,也不會這樣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