暫時放下成見的蘇丹,看了看哈桑陰雲密佈的臉,眼珠子轉了轉後,問道:“哦?那你倒是說說,大唐的皇帝如今還能耍出什麼花招?我大食如今已經徹底四分五裂了,遂了他多年的心願,那麼大食在他眼裡,還有什麼用處?讓大食永遠這麼無休止的亂戰下去,難道不是他最終的目的?”
哈桑看了一眼蘇丹跟祖拜爾,祖拜爾乃是這些年與大唐安西兵團、疾陵城走的最近的人,自從當年波斯王卑路斯之子納爾希耶不明不白的死在疾陵城,而後整個疾陵城由那大唐的庶人王爺一人獨斷的時候,哈桑就隱隱察覺到了納爾希耶的死,絕對不是表面那麼簡單的暴斃,一定是大唐暗中所爲。
但一開始他想不透大唐如此做的目的是什麼,畢竟疾陵城如果有波斯王的名聲,對於流民與大食百姓歸順大唐,可是有着極其大的影響力。
甚至可以如此說,這麼多年來,不論是大食的百姓,還是其他番邦的百姓,願意進入疾陵城、甚至歸順到大唐安西,完全是看在納爾希耶這個博斯王子的份上,才甘願被大唐歸化的。
但三年前波斯王子納爾希耶暴斃,大唐卻是無動於衷,是因爲波斯王子已經沒有了利用的價值?還是說大唐又有其他的打算跟陰謀詭計?
直到現在,哈桑也不敢肯定自己心中所猜測的,是不是就是那有過一面之緣,如今已是大唐九五至尊的皇帝李弘的最終目的。
畢竟,如果真是如自己所猜測那般的話,那麼這個李弘的野心可就真的是太大了,他從一開始進入大食,就已經在爲現在佈局了,就已經清楚的知道,自己孤身入大食的終極目的是什麼了!
但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猜測,因爲這個猜測說出來連他自己都不信,甚至連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這怎麼可能?他已經是皇帝了,他難道真的要……。
當着蘇丹、薩利赫、祖拜爾等人的面,哈桑突然在院子裡的椅子上重重的的坐了下去,只是這個時候的他,臉色發白、汗如雨下、雙眼呆滯,嘴脣喃喃念道:“不可能!不可能!這太瘋狂了!但……。”
哈桑呆滯着目光,空洞的望着前方,繼續喃喃道:“但我們不敢相信的,卻就是那個李弘的終極目的。”
“到底是什麼?論城府,也就你能夠跟他相提並論,當初你要在巷子裡不忌憚他大唐太子的身份,不是忌憚我們會坐收漁翁之利,怕他在大食時,你就想殺掉他吧?”蘇丹臉色也開始變得陰沉了起來,多年前的事情如今再次浮現在腦海裡,包括李弘從薩利赫的陰謀之下,把自己從他們的天雷之中救了出來。
“夜月殿下單獨跟你有沒有說過一些什麼?”哈桑突然間擡頭,看着一旁笑意盈盈看好戲的薩利赫問道。
此刻的薩利赫,看着呆滯的哈桑,以及那跟他徹底決裂的蘇丹,心中則是樂開了花,看來他們不傻,已經猜到了自己將真正與大唐合作,接下來就將是兩面夾擊,把哈桑等人徹底從他們的地盤上剷除。
薩利赫洋洋得意的看着臉色陰沉的哈桑,而後再看看那蘇丹,以及一直不說話的祖拜爾,過了半響才輕鬆的開口說道:“很簡單,只要我們王室承認夜月的孩子,有我們大食王室的血統,給予符合他身份的爵位就足夠了,甚至連……。”
“蠢貨,你答應了?”哈桑忽然站起身,臉色由蒼白變得潮紅起來,顫抖着手指指着薩利赫怒聲斥問道。
“怎麼,你怕了?”薩利赫還沒有說話,蘇丹倒是突然斜眉問道。
“不錯,我答應了,我爲什麼不答應?”薩利赫依然在笑,而且笑得很開心。
哈桑看着薩利赫得意忘形的樣子,頹然的再次坐了回去,但一雙手指則是已經開始在顫抖,喃喃說道:“你這個蠢貨,爲了你自己能夠成爲大食的王上,竟然不惜賣國來求大唐的自持!”
“賣國?”祖拜爾站在一邊眉頭一挑,但視線還是落在了蘇丹身上以及哈桑身上,希望能夠得到一個明確的答案。
“李弘包藏禍心,覬覦的是整個世界,就像我們大食當年一直西擴一樣,即便是你以後當上了大食的王,但你就真的以爲你能夠坐穩江山了嗎?別忘了,李弘之所以答應你,是在給他和夜月殿下的孩子鋪路,早晚有一天,所謂你的外甥,就會親自把你趕下王位,從而自己坐上那個位子,我敢肯定,這必然是李弘的終極野心!”哈桑雙目通紅,氣急敗壞的看着薩利赫說道。
蘇丹眉頭皺的更深了,就連一直與大唐關係最爲親近的祖拜爾,此刻眉頭也緊緊的皺了起來。
這些年他之所以能夠在大食的紛爭之中屹立不倒,沒有被其他人蠶食,完全是因爲大唐在背後給他的支持,但大唐向來不插手大食的事物,除了一些物品外,也從不讓疾陵城的唐軍越雷池一步,所以這也是祖拜爾願意接受大唐支持的一個原因。
但如果大唐最終的目的,是把自己的皇子送上大食的王位,那麼……他祖拜爾就得想一想,如此做到底值不值得了。
蘇丹眯縫着眼睛,那一道縫隙露出滲人的寒光,若有所思的打量着哈桑跟薩利赫,不時的撫摸着下巴,或者是微微的搖着頭。
他看不透哈桑這番舉措跟這番話,到底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他不知道這是哈桑的危言聳聽,是爲了破壞大唐與薩利赫之間的結盟,還是他所說的,真是那大唐皇帝赤裸裸的野心!
“到底是大唐包藏禍心?還是你哈桑心懷鬼胎?讓夜月跟他的皇子將來成爲大食的王上,哈桑,你不覺得你這樣的推斷過於可笑嗎?六七歲的小孩子,你認爲他以後會成爲我的威脅?爲什麼不是有一天,我可以在這個孩子身上,作出就像李弘禍亂我大食一樣的事情呢?”薩利赫看着怒目而視的哈桑,而後緩緩走到哈桑跟前坐下。
想了一會兒才說道:“既然李弘當初可以利用我跟蘇丹,那麼我爲什麼就不能如法炮製,在多年以後以同樣的手段利用他的皇子們?這個東方的古老國度,跟我們王室一樣,同樣充斥着爾虞我詐、爭權奪利的景象,只不過是李弘太出衆了,從而使得如今的大唐,躲避過了他這一代人的皇室爭權,但……那在疾陵城的李賢,當初在他未一鳴驚人時,不還是不自量力的做出了爭奪太子之位的事情?”
“夜月殿下非是大唐皇后,那麼在李弘的皇子中,能夠有希望繼承皇位的,也只有他的皇后的兩個兒子有希望,但如果夜月殿下的皇子,身後有你這個舅舅,或者是大食撐腰的話,說不準也可以爭一爭大唐儲君的位置,到時候即便是爭不到,以大食的實力,支持夜月殿下的皇子在安西自立爲王,分裂大唐也不是不可以,從而讓大唐也陷入如同我們大食今日這般境地?”祖拜爾緩緩向前兩步,與蘇丹並肩互望了一眼說道。
“不錯,夜月的兒子有我大食的血脈,我身爲大食的王上,到時候幫助自己的外甥豈不是理所應當?如果再加上東海以東倭國大來皇妃的皇子,也要跟大唐皇后的皇子爭一爭這皇位,或者是在大唐的東邊自立門戶的話,你想想,大唐還能夠如現在這般牢不可破嗎?如今有李弘這個強勢的帝王壓着,但以後呢?他的幾個兒子真的就不會蠢蠢欲動,真的就會像李哲跟李旦一般,甘願做他的左膀右臂,而沒有絲毫怨言跟野心嗎?即便是如此,那沛王難道就不記恨李弘當年對他的流放,特別是那一條斷臂,可是李弘當年親自砍斷的啊,這些……可都是我以後能夠禍亂大唐的倚仗啊,所以你還認爲我與李弘聯手,最終佔便宜的是李弘嗎?”薩利赫自信滿滿地笑了笑。
但卻換來的是哈桑的冷哼一聲,他不相信李弘想不到這些,蠢如豬的薩利赫能夠想到,那走一步算八步的李弘能夠想不到?當年敢隻身入大食,他難道不知道自己是深入虎穴?他難道不知道,如果禍亂大食後,自己有可能會走不出大食?
可他最後還是來了,而且也把大食攪和的四分五裂,而後不還是在薩利赫跟他爹爲李弘設置的重重陷阱中,逃出生天,最後安然無恙的利用祖拜爾,這個當初沒人看得上眼的貴族勢力,回到了安西。
最終還把祖拜爾一族,培養成了如今大食的第四大勢力,最終還不是高坐城樓,觀看着當年他在大食布的一手好局,看着大食戰火紛紛、四分五裂。
“你能夠想到,難道他李弘想不到?”蘇丹饒有興致的看着胸有成竹的薩利赫問道。
“他當然能夠想到,但能夠想到不代表可以有計可施,如今他的皇子自然是被他壓着,但以後呢?我當然不會傻的現在就去蠱惑,我可以等不是嗎?所以既然他想要我承認他們的皇子大食的血脈,我爲何就不能順水推舟,成就他一番美意呢?”薩利赫意氣風發的說道,心裡頭卻是縈繞着夜月臨行前,李弘帶給他的話:“與人鬥,其樂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