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期末考試成績一下來， 大半個一師中學裡哀鴻遍野， 民不聊生， 連即將到來的寒假都沒法拯救學生們的心情。
寒假前還有一劫——家長會。通知了時間之後，牛志懷便宣佈本學期的最後一天正式結束。
「我出去一下，你等我回來。」
聞煜風對秦晴囑咐了句， 等女孩兒點頭， 便起身追出了教室。
秦晴的目光跟到了教室門口，等見不著人才收了回來。
……應該是爲家長會請假吧。
秦晴這樣想著，不自覺地嘆了口氣。
「秦晴同學。」
就在女孩兒走神的工夫裡，一個聲音突然響起， 打斷了她的思緒。
秦晴擡起頭。
站在她課桌前的，是本班的一個學生，同時也是文理分科前原六班的同學。
那人與秦晴對視之後，還不放心地瞥了一眼教室門口， 確定聞煜風的身影沒有要出現的跡象，他才稍安心地轉回來。
「是這樣， 我們原六班的同學們商量了一下， 想趁著這兩天時間，由班裡學生統一出錢，請班主任和原來的幾個任課老師一起吃頓飯， 也是當面感謝一下師恩。班長讓我負責統計文科一班這邊原本的六班學生的意願，不知道你……？」
秦晴聽了之後，第一反應便是想起了當時她主動去找沈良談分科意願時，沈老師給自己的鼓勵和教導。
想到這兒她立即點頭：「我沒問題。」
「哦， 好的。」
那學生連忙點頭，讓秦晴給了自己聯絡方式。
拿到秦晴的手機號碼之後，他轉身欲走，表情動作卻又有點糾結猶疑。
這樣尷尬了幾秒之後，他還是忍不住轉回身來：
「那……那煜哥他的意願……」
到這兒，秦晴終於明白這人的不自在是從哪兒來的了。
她忍不住彎下了眼角：「他沒有那麼兇，你們不用怕他的。」
「……」這學生沉默了兩秒，顯然是對這個問題保留意見。
秦晴無奈：「那我幫你問他一下？」
「好的好的！謝謝你了秦晴同學！」
那人就像生怕秦晴反悔似的，連忙應了聲，「到時候班長會聯繫你，你直接跟他說就行！」
說完，這學生就忙不慌地跑開了。
留在原地的秦晴嘆了口氣。
——
刻板印象什麼的，永遠是最難改變的啊。
沒多長時間，聞煜風就回來了。他主動把秦晴還沒來得及搬回家裡的僅剩的書本拿了起來，便和女孩兒一起出了教室。
學校的主幹路上，秦晴把自己之前聽到的聚餐的事情和聞煜風簡單說了下。
聞煜風反應平淡：「不去。」
秦晴一怔，腳步都頓了下：「爲什麼啊？」
聞煜風一扯脣角，「你以爲他們想看見我嗎？」
說這話時，這人雖然臉上在笑，但眼底卻瞧不著什麼笑色，只冰涼的一片黑色。
是種甚至都沒刻意遮掩的疏離淡漠。
秦晴忍不住問：「你不肯去，是因爲他們不想看見你，還是因爲你不想看見他們？」
「……」
聞煜風一默。
過了兩秒他擡了眼，黑黢黢的瞳孔裡帶著斑駁的光色，「我的甜甜……變聰明瞭。」
在這話語間，男生臉上的笑容變得張揚且恣肆。
秦晴轉開臉，咕噥了句。
「誰是你的……」
話雖這樣說，她的耳廓卻忍不住泛上嫣紅色。
聞煜風眼底笑色於是愈發地深了幾分。
只不過快到校門的時候，他卻突然想起個問題來：
「你要去？」
秦晴點頭，「嗯。沈老師是個很好很好的老師，我想去一趟。」
「……」
聞煜風沉默了會兒，嘆了口氣。
秦晴瞧著男生好看的側臉，眨了下眼，一點俏皮的笑意勾起來。
「那你去嗎？」
聞煜風：「你說呢？」
秦晴聞言，笑得眼角都軟軟地彎下來。她伸手從男生那兒拿回了自己的揹包，跑了出去——
「那我到時候通知你時間地點啦！」
聞煜風看著女孩兒漂亮纖細的背影，和那得逞之後俏皮可愛的小模樣，忍不住輕眯了下眼。
過了須臾他才點了下頭。
「明天早起晨跑，上午體能訓練——別忘了。」
「……」
秦晴剛剛還笑著的小臉，立時苦巴巴地皺了起來。
聞煜風停下腳步，站在學校門口，目送著女孩兒上了她堂哥的車。
直到轎車尾影兒消失在視線盡頭，男生才垂了眼，插著褲袋邁開長腿。
四散回家的學生流裡，諸多目光或隱晦或直接地追在他的身上。
而與之前和女孩兒言笑甚歡的模樣不同，此時衆人眼裡的男生神色清冷，眼角眉梢都帶著生人勿近的漠然疏懶。
…………
寒假正式開始的第三天，中午十一點。
聞煜風出了自己家的家門，徑直到了對面，按響了門鈴。
半分鐘後，門打開了，站在裡面的是秦奶奶。
看見聞煜風之後，秦奶奶絲毫沒有意外的模樣，反而笑得和藹：「小煜來了啊？你們要去看老師是吧？甜甜在裡面換衣服呢，我幫你催一催啊。」
聞煜風：「奶奶不用催，我不著急，在門口等一會兒就行。」
秦奶奶答應著，還是走進去到秦晴的臥室門外喊了聲：
「甜甜啊，小煜到門口了，你可別讓人等太久！」
「好，知道啦……」
女孩兒模糊的聲音從緊閉的臥房房門內傳了出來。
沒多久，房門被從裡面拉開，穿了一身白色高領打底衫和同色打底褲的女孩兒走了出來。腰肢盈盈可握，雙腿也修長纖瘦。
秦晴一邊走向門口一邊穿上了手裡煙粉色的長外套，不經意地往門口一瞥的時候，腳下當即頓住。
——
此時站在門口的男生，穿了一件藏藍色的修身長外套，內搭黑色高領毛衣和黑色長褲，腳踩黑色板鞋。
說巧不巧的，他們兩人的外套和內搭都是極簡款式，沒什麼裝飾或者紋路，放在一起的效果……
大概跟情侶裝在模特身上的效果差不多了。
「……」
秦晴繃著小臉慢吞吞地把外套套上，在門口沉默地站了三秒，還是把早就拎出來的那雙白色小馬靴穿上了。
而此後，一直到出家門進了電梯，她都是低著頭一個字不肯再說的。
進入電梯後，秦晴伸手要按向一樓，卻被站在身後的男生喊住了。
「直接去地下停車場吧。」
「……哎？」
秦晴不解地轉回身看向男生。
聞煜風卻恰在此時附過身來，迫得秦晴本能往電梯角落一退。
到秦晴後背貼上梯廂的剎那，男生的動作也頓住。
秦晴懵然地仰起臉來看上去。
她的頭頂一聲低笑，同時壓過身來的聞煜風伸了左手，在她身旁的負一樓的電梯按鈕上按了一下。
等收手之後，聞煜風沒急著退開，而是就著那個姿勢垂了眼，似笑非笑地瞧著被自己困在電梯梯廂角落的女孩兒——
「你躲什麼？」
「……」
秦晴的眼神有點兒慌。「我……我們去地下停車場做什麼？」
聞煜風擡眼瞥了一眼梯廂裡的數位，已經快到目標樓層了。
他有些遺憾地用舌尖頂了頂上顎，眼神深沉地瞧著女孩兒，然後退開一步。
「我開車載你過去。」
這邊秦晴剛因爲壓迫力的離開而得以喘息，一口氣還沒等完全進入肺部就噎住了。
過了兩秒，她圓睜著杏眼呆呆地望向聞煜風：「你可以開車麼？」
聞煜風從大衣側袋裡拎出車鑰匙，晃了晃。
秦晴仍是懵著：「你怎麼會有駕照呢？」
「……」聞煜風稍頓，眉一擡，笑意意味深長，「我已經成年了——我以爲你知道的。」
秦晴神情糾結起來。
這麼說來，那次格鬥場，她就已經聽見別人說他是18歲了，可是跟這人同班時間一長，她早就把這一點忘到腦後去了……
一直到跟著聞煜風上了一輛深藍色SUV，被那人環過來繫上了安全帶，秦晴才驀地回了神。
她的表情有點猶豫，語氣也帶著遲疑地轉向駕駛座上的人：
「那你是因爲什麼事情……留過級嗎？」
看見女孩兒那副生怕踩了他雷區的模樣，聞煜風忍不住低笑了聲。
「沒有。」
他自己也繫上安全帶，發動起車來。
「我來清城之前，跟我小叔在國外……待了兩年。之後來這邊，直接轉進了一師。」
秦晴瞳孔微滯。
小叔……就是那個，能徒手攀下12層樓的男人嗎？
而這個輕描淡寫的「待」，顯然不是簡單的遊玩或者求學經歷啊……
秦晴的思緒一轉，像是想到了什麼。
「所以你格鬥很厲害，是因爲那兩年嗎？」
「算是。」
聞煜風一打方向盤，駛出了停車場。「那兩年是基礎。」
說這話時，聞煜風語氣淡然，唯獨黑眸裡情緒微閃。
確實是基礎。
只不過不是格鬥基礎……而是叢林法則式的生存基礎。
「……」
秦晴沒有再問下去。
儘管聞煜風沒說什麼，但她就是有一種感覺——
在那與正常家庭中孩子的成長軌跡完全不同的兩年裡，一定有很多對於聞煜風來說極爲沉重和難以宣之於口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