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個更簡單的辦法,夏嘗笑突然想到。
這裡有四名高手,夏嘗笑沒有把握一次對付這四個人,但是卻有把握對付張澤生派去引來“紅衣姑娘”的那個人。
夏嘗笑想到此處,心想此事大概可行,唯一可能出問題處就是自己不知那賭坊“鏽銅坊”的所在,但是即使如此自己稍後用“伏糞神功”消去氣息後悄悄從這夥人旁邊走開,再以煉技一途威能加強腳力,當可先一步回城中問出。
或者返回花子弄,先去匯合了“三悟心猿”孫遊者還有其他兩人,這樣雙方高手人數上不止追平,這四個曲道門的人身手未必能趕上“三悟心猿”,戰力方面則是壓倒性地有利。
夏嘗笑選擇了前者,因爲這個姓張的幫主所說不假的話,引來“紅衣姑娘”之事此時說不定就已在進行,這邊的人尚未動身只是欠缺一個信號。
他剛要嘗試,那位曲道門的首腦“上師”就又開其口:“張幫主既然已經做好安排,那我們不是該到城南門之外伏着,好等那位貴幫兄弟把那紅衣姑娘誘出?”
張澤生道:“上師所言極是,那我們這就分成兩股……向廬江城東城門而出。”
東城門?
夏嘗笑心中頓生疑惑,眼看那位鬍子灰花的“上師”洪道人也馬上發出“嗯?”的奇異之聲。
張澤生一笑,淡然道:“上師也許不清楚廬江城,廬江南城門之外,並無處附近的城隍廟——該在東城門外才有。
剛纔之所以說在南城門,只是怕地方不夠隱蔽,隔牆有耳。
當然因爲兩股即使分開,也是由我或者舍弟銓生帶領,等到大家從這處離開,說不定要大家去的也不再是城外的城隍廟了,或者是城南門外的亭子,城北門外的驛站也說不定。”
洪道人此時笑得頗不客氣,口中也是帶怨道:“張幫主果然心細,只不過這樣一而再信口開河,顯得信不過我們曲道門。
張幫主,我不妨交個實底,憑老道的耳目功夫,若隔牆有耳,此時只怕已給老道抓出來了。”
張澤生哈哈一笑道:“既有上師這般說法,那哪裡還有不放下心來的?
只是本幫做事求個謹慎,想來總也不錯。
等到紅衣姑娘在各位面前現身,上師自然知道小人的誠意。”
這傢伙……
夏嘗笑再次確定,這個名叫張澤生的雖然武功看起來沒什麼出衆之處,在別的方面卻不可不防。
張澤生剛纔一度信口開河,他手下的幫衆對他作風所知更深不會出口駁他,夏嘗笑卻落下一個疑處來。
如果夏嘗笑真是範“大飯頭兒”請來的人,是否該不知城外只有東門之外有座城隍廟?
夏嘗笑認爲此疑點雖然自己可以出言狡辯,但是卻會讓自己在曲道門這四個高手心裡落下懷疑,路上也更難動手。
這也未必是這個張澤生的所存的真實目的,因爲這幾句之後,張澤生也未實際拿這個可疑之處來問夏嘗笑,而是把這個馬虎眼打實。
夏嘗笑不像這種人一樣玩心眼,此時心中再次改變計劃,寧要冒險也要先隨這羣人看到那“紅衣姑娘”再說。
不然夏嘗笑縱然成功神不知鬼不覺走脫,城裡是不是真有個“鏽銅坊”,甚至是不是“紅衣姑娘”已經落入他們幫的手裡,再故佈疑陣,都還不好說。
夏嘗笑不敢妄動了,只是他對計劃的信心已經動搖,完全不知道事情將會如何發展。
張澤生也沒有再往夏嘗笑那面多看,他的神情鎮定自若,說不定心裡還藏着更多的安排。
夏嘗笑的謹慎確實發生有用,廬江城裡倒是真有“鏽銅坊”,只是藏真心卻並不是在這裡耍錢,而是在另一家“掛玉坊”代人落注。
在夏嘗笑潛進澤生幫這次密會的時候,藏真心依昨天的樣子再到“掛玉坊”,她仍是先自己贏下幾場,再做個閒客想要找有沒有人想要她代爲落注。
藏真心只打算在這裡多耽一天,如再等不到消息,或許再去城裡另一間“鏽銅坊”嘗試一次耽個半天,再不然就只好先回到“如斯園”去。
她可沒想到,就好像之前在建安城裡時“呷財賭坊”看她大贏特贏之後看不慣一般,這“掛玉坊”的老闆也很快看她不慣。
開賭坊畢竟是要弄錢的,給這樣一個客人攪局到讓作荷之人出千也不能通殺,賭坊的東家如何能忍?
“掛玉坊”的東家不像那位“四爺”一樣好脾氣,雖然出於面子也是請了裝作閒人的一個莽漢來鬧藏真心,卻在誘她踏出賭坊後就親自現身,在賭坊外一個小巷子就直警告她不要再踏進“掛玉坊”來。
“掛玉坊”的東家肥肥胖胖,說話也頗粗俗,嘴裡自然吐不出好詞來,藏真心費了好大力氣才壓住性子沒有當場和他以及他的護衛打起來。
事既已如此,藏真心帶着一腔火氣也只好自己走掉,等到看不見那個胖子東家和幾個護衛,她才一腳踢開一塊路邊的碎瓦撒氣。
“莫名其妙!”
藏真心自言自語,她不自覺用了秦雋的口頭禪,一用之後才覺得這四個字真是妙得恰到好處,世上很多事情真的“莫名其妙”,難怪秦雋這麼愛用這四個字。
她心性本來不錯,只抱怨一句便覺得海闊天空,想着和這種開賭坊卻賠不起的人計較什麼,怨怒頓時全消。
就在這時候,正有一個稍啞的細聲鑽進藏真心的耳朵裡來:“姐姐……女俠姐姐……”
藏真心循聲看去,見是一名穿着邋遢的少年,這少年又矮又瘦,要不是身上衣裳都還完好,藏真心真要以爲是名小乞丐。
“小弟弟,你叫我啊?”
見藏真心問起,那位少年才以一種釋然口氣道:“這下好了,我還以爲女俠姐姐聽我不到。
女俠姐姐一定就是在旁邊那個賭坊裡代人落注的仙子咯?”
藏真心不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小弟弟從哪裡聽來的?”
這少年眼神閃躲,答得倒是清楚:“我爹親……我爹親說昨天有位紅衣仙子一樣的女俠替他落注,他纔沒能把錢全都輸掉。”
藏真心一想,昨天她替人落注到不賺不賠,這種事好歹也幫了七八個人,卻沒能從這少年長相上看出昨天哪個是這少年的父親。
這少年卻不是來替父道謝的,居然是開口來求她:“女俠姐姐如果真是……就請……請再幫我家一次。
昨天我爹親雖沒賠錢,卻也沒能贏到賠我家債主的錢,我家債主扣了他在城外,說是今天要不還這錢,就把他丟進枯井裡去!”
藏真心一聽眉頭一皺,她平生頗看不上這種要人命的討債方法,於是問道:“你爹爹還短了人家多少錢?如果數目不大,我確實可以替你還上,只要你爹爹當面答應我從此不再賭了。”
“那、那自然是好的……他短了……”這少年此時顯出奇怪之處,他居然好像不知道父親欠人多少錢,想了半天也不說個數,反而道:“……啊,對了,那債主特意叫我交待一句,說他姓秦。”
秦?藏真心一聽之下便多少有點激動。
這少年看藏真心表情有所變化,居然也露出高興的神情,補充道:“那債主是個頗俊的大哥哥咧。”
莫非是秦雋聽到自己風聲,用這拐彎抹角的方式來邀自己相見?藏真心心中更喜,剛想問這少年更多細節,卻眉頭一皺。
她看出這少年的眼睛實在不老實,居然像偷偷打量自己的胸、腿、袖子、脖子,只是她看過去這少年才眼神閃躲移開。
這實在不是位老實的小鬼,秦雋怎麼會找這種人來傳話?
藏真心因此心中有疑。
藏真心平日所穿雖是一襲紅衣,卻比尋常女子裹得很緊,她總是選那種窄袖成衣,和尋常人所說“勁裝”無異,像是脖子、袖子這兩處是難得露些肉的地方。
這小鬼自然是張澤生安排來誘出藏真心的人選,別看他年僅十歲,卻人小鬼大,早早跟着澤生幫一羣渾人胡混,這次也要張澤生答應他“事後第一個拿這紅衣姑娘嚐嚐鮮”才肯做這件事。
所以藏真心剛有點上鉤的意思莞爾一笑的時候,這小鬼只覺得這女子美極了,已經在暢想事成之後的甜頭,眼睛也就去盯那種他在意的地方。
藏真心看回來,這小鬼生怕自己露出什麼馬腳,馬上支支吾吾道:“那、那……我們這就走吧。”
藏真心輕喃一句“莫名其妙”,心中已經在想秦雋是不是處境很差,纔會只找得到這種不正經的小鬼來幫忙?
這小鬼卻給這聲“莫名其妙”嚇得不清,臉色稍變,道:“女、女俠……什麼莫名其妙?難、難道你不肯幫我爹親?!”
這兩句聲音也已竄高,藏真心聽到後反而一笑,道:“沒什麼,你既然想要姐姐幫忙,還不盡快帶路,先讓我去見見這位‘債主’?”
這小鬼結結巴巴道“好、好”便轉過身去,再不敢回頭看藏真心一眼,怕自己管不住眼睛再給看出破綻來。
其實藏真心心下已經明瞭大半,如果這小鬼正是秦雋所派來,怎麼可能會沒聽過這秦雋一天怎麼也說上幾十次的“莫名其妙”來?
有人想要騙自己上鉤,這倒是一樁險事,藏真心心裡已經在想是不是旁邊伏着其他人,自己若不上鉤便會發難?
既給人盯上,這個龍潭虎穴怕是自己不想闖也要闖。
小鬼頭兒走在前面,藏真心偷偷丟了兩枚銅錢當做擲杯茭,這兩枚銅錢落在土地上一正一反,倒是顯示了一副“聖盃”,暗示此行總是可行。
藏真心因此多少安心,便隨着這個小鬼頭兒而去。
小鬼頭兒在前,藏真心在後,眼看着兩人就要走到廬江城東門,藏真心心又開始有些擔憂,她想着這時再出口問一句也不爲過,於是開口問道:“我們這是要往哪裡去?”
小鬼頭兒更不敢回頭,支支吾吾道:“城、城東門外城隍廟往西南三百步,那裡有處荒廢的井,就在那處……”
藏真心知道自己問不出更多,只好信銅錢擲杯茭的結果,希望到時不會兇險到自己沒法應對。
張澤生真正安排的動手之處果然也不在城隍廟。
這一天,廬江城裡另發生了一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事。
這事對廬江城其他人完全不是大事,可對花子弄來說是件天大的事。
範“大飯頭兒”回返花子弄後,馬上就要安排人穩住秦雋、言笑酬和孫遊者……他甚至忘了隨孫遊者來的還另外有個人。
不過那不再重要了,這位“大飯頭兒”還忙着安排拖秦雋等人之事,花子弄闖進來一羣打架醉漢,一路打到這位“大飯頭兒”的面前來。
範“大飯頭兒”也是地頭蛇,哪裡肯容別人在自己地盤放肆?所以他親自跑去叱罵這羣醉漢。
誰料這羣醉漢借醉鬧事不說,越湊越近把範“大飯頭兒”圍在當中,叫花子們一下急了,趕緊就去打這羣醉漢。
這羣醉漢人被打跑了,可他們散去之時叫花子們才發現“大飯頭兒”不知什麼時候被人捅了兩刀,一刀在背上一刀在右腰低處,醉漢散走時這位“大飯頭兒”也已經倒在血泊之中,出氣多進氣少。
這動靜驚動了孫遊者、秦雋和言笑酬。
言笑酬摸了摸大紅鼻子,和秦雋交換一個眼神。
秦雋則是點了點頭,他同意言笑酬的看法,低聲對孫遊者道:“有人想引我們離開花子弄,你那同伴怎麼還沒回來?”
孫遊者低聲冷漠答道:“老夏他是一本正經的人,他沒回來說明確實在別處發現了事情……你看這位‘大飯頭兒’的後腰。”
叫花子們檢查範“大飯頭兒”的屍身時候把人翻了過來,孫遊者正好看見範“大飯頭兒”的背後腰帶裡給人別進去色紙,孫遊者相信這說不定就是跟蹤範“大飯頭兒”而去的夏嘗笑偷偷留下。
其實夏嘗笑留下的色紙早就給人弄掉,這半張色紙乃是剛纔那夥兒殺人的醉漢塞進範“大飯頭兒”的後腰,比孫遊者留下作爲線索的那一小塊可要大得多。
這羣醉漢確實有兩個目的:殺人,以及引誘花子弄裡疑似“口舌至尊”的人行動。
這其中每個細節,都出於澤生幫幫主張澤生的授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