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過張潛一系列長遠安排,碧遊道人也覺得心驚肉跳的,這有鱗族是在殺戮與被殺戮中成長起來的種族,若失去環境的制約,將會是一股所向披靡的力量。
而且將蠻荒異族遷回中土,也等於變相壓縮了人類的生存空間,若在以往,這等舉動絕對會引來滔天大禍,絕對是比私通魔宗還要嚴重的罪名,不過既然已經跟張潛站在了同一條戰線上,便沒有了轉圜餘地,也是在心底接受了這項安排,而後說道:“你與有鱗族之間有些矛盾,我趁此機會替你化解了,你要去無垠之海,還要途徑幾個蠻荒異族的部落,這有鱗族是蠻荒之中數一數二的大族,若有族中三位大巫的信物,你必然會減少許多麻煩??。”
碧遊道人素手一翻,掌心之上憑空出現了一面小鼓,紋飾古樸,看起來年代異常的久遠。
“這就是夔牛鼓?”張潛目光被碧遊道人手心之中忽然出現的小鼓所吸引,這夔牛鼓乃是太古兇獸夔牛之皮所制,不折不扣的仙器。
“這只是其中一面,這夔牛鼓一共是八十面,不過我如今道行淺薄,還不能發揮這套仙器的神妙,強行擊之,只會遭鼓聲反噬。”碧遊道人說道,彈指一揮,那小鼓立即迎風而長,頃刻間便有九尺之高,鼓面之上獸紋密佈,一股古老、凶煞的氣息撲面而來,隨即拂手輕擊鼓面,頓時那些齜牙咧嘴的獸紋彷彿活了過來,紛紛引頸長嘶,頓時鼓聲如雷霆震怒般響起,聲裂金石,卻又不刺耳,只覺得這聲音好像海中驚濤,迎面砸來,有一種巍峨如山之感。
頃刻間。鼓聲便傳遞開去,山野之間無處不聞。
張潛離夔牛鼓僅幾尺之隔,對鼓聲的感觸自然最爲清楚,只覺渾身骨骼都在這力道萬鈞的聲波中震顫着,這夔牛鼓的鼓聲,竟然和煅骨的《大雷音拳術》在音階頻率上極爲相近,這鼓聲若利用得當完全能替代他用拳法煅煉骨骼的好處,頓時大喜,如此一來,不知省卻多少功夫。將此事與碧遊道人稍微一說,她自然也沒有不答應的道理,兩人如今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張潛實力能夠得到提升,她自然是樂意見到的,而且正好也給她解決了一處困惑。
碧遊道人得到這夔牛鼓已有一些時日,然而一直不能得心應手的使用。
最主要的原因自然是修爲不夠,其次則是缺乏一個實驗的環境,若想熟練使用一件法寶。反覆嘗試必然是一個不可缺少的過程,然而這夔牛鼓輕輕一敲便聲震數百里,八十面夔牛鼓齊鳴,萬里之地都爲之震顫。這般動靜使得碧遊道人根本不敢輕易嘗試,唯恐將南蠻之中的太古兇獸都吸引至此,那絕對是一場巨大的災難,然而若在張潛的玲瓏六合塔之中進行。則免去了這些麻煩,只是不知道他那件由他自己煉製的法寶能不能夠承受住仙器之威。
鼓聲傳遍山野之後,不過片刻。有鱗族中掌管權勢的三位大巫便已聯袂而至。
衝碧遊道人行禮拜見之後,便將手往寬大的麻衣袖袍中一揣,也不多言,只是目光若有若無的瞟着身旁的張潛,頗有些冷淡,似乎在等一個交代。
從那個僥倖從張潛手中逃脫性命的戰士首領口中,幾位大巫已經知道張潛手中沾染了十幾名族人的鮮血,而碧遊道人卻將此人當成座上賓對待,完全違背了有鱗族一衆族人的根本意願,若是以往,這行兇之人如今只怕已經被綁在了火刑柱上,如今也只是照顧碧遊道人的顏面,纔沒有撕破臉皮。
“先前事情都是一場誤會。”碧遊道人也沒有扭扭捏捏,直接開門見山的說道。
“死去的那些孩子都是我有鱗族中最英勇的戰士,他們還有妻兒老小,總需要一個交代。”其中一名大巫開口說道,竟然是字正腔圓的中土話,沒有說要如何處置兇手,只是說明了自己的難處,而後便保持了緘默,雙手攏在袖子裡,微微低着頭,看似溫和,其實態度格外的強硬。
碧遊道人也未拿自己與張潛的關係做文章,他和張潛關係再親近,可和有鱗族實在沒多大幹系,只有實實在在的利益才能化解一切矛盾,取出一枚純陽大丹示之於人,濃烈的純陽氣息立即讓幾位大巫神色一震,明顯精神了許多,巫師體內雖然沒有純陽元氣,也不修自身元氣,但施展巫術之時,卻要用純陽元氣獻祭天地,才能從大自然中換取到力量,而南蠻之地,純陽元氣極爲缺乏,幾位大巫施展巫術時的祭品多用的牲畜、兇獸血肉或者一些蘊含陽氣的寶物,效果平庸。
這枚純陽大丹卻完全是純粹的純陽元氣凝聚而成,簡直是最佳的祭品。
而有了足夠的祭品,便能通過巫術換取到源源不盡的力量,則可極大程度上的改變有鱗族如今的困難現狀。
碧遊道人將三位大巫臉上神色收之眼底,而後不動聲色的說道:“我這位朋友對先前所做之事也有愧疚,因此願意作出一些彌補,似我手中的這種純陽大丹,他願意提供一萬枚,算是對死者的補償。”張潛聽他將八萬枚純陽大丹一下子縮減到了一萬枚,也沒有插嘴,自然不會認爲她會當着自己的面貪墨這批物資,怎麼運作是她的事情,他並不會過多幹預,只是那三位大巫明顯是窮苦日子過慣了,沒見過這麼大的手筆,一聽張潛竟然要賠償一萬枚純陽大丹,臉色登時就變了。
先前一個個還故作高深,給碧遊道人施壓,如今全部失了鎮定,不可思議的盯着張潛,一副吃驚不已的模樣。
“他真願意‘賠償’一萬枚純陽大丹給我有鱗族?”那大巫將賠償二字咬的極重,因爲這手筆根本就不像賠償的架勢,那十幾名年輕戰士無論如何也值不到這個價錢,以至於三位大巫根本不相信張潛這是單純的賠償,只怕是另有圖謀。
“自然,這裡是一萬枚純陽大丹,請三位長老驗好成色、清點好數量,然後分發給死者親屬。”碧遊道人眉頭也不皺一下的將一萬枚純陽大丹從微塵洞天之中取了出來。其實一萬枚純陽大丹對她而言也絕對不算一筆小數目,可當初張潛一口氣給她撥了整整八萬枚,現在一萬丹藥從她手中經過也不覺得分量有多沉重,可見張潛這短短半日之內,給她造成了多麼強烈的衝擊,讓她整個人都變了一通,見三人將丹藥收下,這才問道:“不知此事可否一筆勾銷?”
“自然,自然。”幾位大巫也是明白過來,怪不得碧遊道人會將此人當成座上賓。原來是一土豪。
這一萬枚純陽大丹,休說將此時抹平,就是再買幾十條性命,也不在話下。
碧遊道人滿意的點了點頭,而後繼續說道:“我這位朋友是心地善良之人,見我輩族人生於南蠻險惡之地,處境艱難,特意出手相助,除賠償死者的一萬枚純陽大丹。另贈予七萬枚純陽大丹,還有玄鐵數百萬斤,想改變我有鱗族現狀,只是不熟悉我族中情況。特將此事委託於我。”
“什麼?”三位大巫還沉浸於一萬枚純陽大丹帶來的喜悅衝擊中,驟然聽聞這消息,一個個如五雷轟頂了一般,驚的目瞪口呆。將碧遊道人那番話在心裡反覆咀嚼了片刻,確定沒聽錯也沒理解錯,這才問道:“這位貴客真願意以七萬枚純陽大丹以及數百萬斤玄鐵相贈?便沒有別的要求。”
“這批物資如今就在我手中。自然不會有假,當然也有一些小忙要三位相幫。”碧遊道人說道。
“閣下有何事需要我有鱗族出手,還請明示,只要有能力完成,一定不會有所推辭。”幾位大巫稍稍冷靜了一些,張潛既然捨得如此慷慨相贈,所託之事一定也是萬分棘手,爲了整個部族的興衰,他們不得不認真考慮得失之間的平衡,這事還得提前問清楚才行。
“到沒什麼大事,我要去無垠之海一趟,途中要過幾個部落的領地,希望三位大巫能替我與他們溝通一番,好借道而行。”張潛將自己的要求簡單一說。
“就這麼簡單?”幾位大巫一聽這要求,半天沒回過神來,和他們預想的實在大有出入。
“僅此而已。”張潛點了點頭,而後繼續說道:“我對有鱗族大力扶持,並不是要你們替我做什麼,或者說圖什麼,說句不好聽的話,你有鱗族如今困於此地,已是自身難保,族中人口年年減少,我又能從你們身上圖到什麼?我之所以這麼做,完全是看在碧遊道人的份上,有鱗族如今奉她爲主,那她也應爲有鱗族的興衰存亡而肩負起應有的責任,我與她關係匪淺,這些說來也算我分內之事。”
這番話說的三位大巫不知該怎麼說,也是陷入了沉默之中。
有鱗族如今處境的確糟糕,自千年之前那場大劫過後,南蠻環境日益糟糕,生存條件也越來越險惡,整個部族從當初的數十萬人口銳減到如今的不足三萬,張潛所說並沒有錯,否則有鱗族若是處於盛況之下,三位大巫又怎麼會將一個外來者奉爲先祖,還不是因爲從她身上看到了一些新的希望,張潛這番話雖然很模糊,並沒有提出什麼明確要求,但意思很清楚,要讓自己三人完全聽命於碧遊道人,將手中權力徹底轉交,如此一來,幾人不得不妥善考慮一番。
碧遊道人也是默不作聲,看了張潛一眼,神色之中頗有羞赧。
張潛先前將兩人關係描述爲相交莫逆,讓她心中略有觸動,兩人或許交情不算深厚,如今也不過第二次相處,但兩人無論出身、經歷與將來極其的相似,這一點決定了他們必然會成爲堅實可靠的盟友,在加上張潛爲她所做這些,兩人的關係早已達到了一種難以割捨的地步,至少自己欠他的人情便不是那般容易還清的了,而且父親還將‘碧遊錦囊’給了他,這層意思已經十分明顯,只是她一直沒有說破,故作平常,結果卻被張潛這一番話給弄亂了心境。
“呸,我的事怎麼就成了你分內之事了。說的我好像是你……”碧遊道人微微垂着眼瞼,心裡啐了一口,卻也沒有插嘴,知道張潛不是嘴上佔她便宜,只是爲了大局考慮,才這般去說。
三位大巫也覺兩人之間關係有些奇怪,至今還沒弄明白,見狀問道:“不知兩位是什麼關係?”
“可以當作兄妹。”張潛心中早有考慮,立即脫口而答。
“不是!”碧遊道人卻是過分緊張,以爲張潛要說她二人是道侶關係。他能從父親手中得到‘碧遊錦囊’,十有八九是得了什麼承諾,但這事情沒經過自己同意,也根本做不得數,一聽這三位大巫這麼一問,下意識的以爲張潛要那麼回答,當然是要否認,結果張潛根本沒按套路出牌。這一下莫說將三位大巫給弄糊塗了,連張潛也糊塗了。不過一看碧遊道人滿臉尷尬,他便知道怎麼回事了,促狹的看着她,雖未說話。捉弄的意思卻很明顯,“難道是道侶不成?”
碧遊道人狠狠瞪了張潛一眼,似乎要將自己出醜怪到他頭上,隨即解釋道:“不是親兄妹。”
這越解釋越不清楚。但三位大巫也都是明白人,知道張潛與碧遊道人關係只怕不是那麼簡單,如此一來。想通過直接許諾張潛好處,而越過碧遊道人的辦法是不可能行得通了,互相交換了一下眼神,也是作出了決定,只要能讓部族得已延續,即便將手中權力拱手讓出也沒什麼大礙,反正碧遊道人和有鱗族先祖也有莫大淵源,至少三位大巫以及有鱗族數萬部衆,都未將她當作外人,心裡對此沒有任何阻礙,只是存在一些落差,需要時間慢慢撫平。
當初三位大巫做主將碧遊道人奉爲先祖,一是看重碧遊道人與那頭黑龍的實力,二則是給族人豎立一個精神支柱。
卻沒想到真請了一個祖宗回來,不過若能給有鱗族帶來利益,那也值了。
當着張潛的面,三位大巫信誓旦旦的作出了承諾,只要碧遊道人能讓有鱗族走向光明,一定會謹遵其命,張潛意思表達的婉轉,他們的態度卻格外的直接,沒有半點矯揉造作,這行事風格到深得張潛胃口,而後取出一圖騰信物交給張潛,說是憑此物可以順利通過幾大部落的領地,不會遭到任何詰難,而後便告退下去,離開時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便連張潛也忍不住感嘆一句“財帛動人心”,八萬枚純陽大丹連同一些玄鐵,就把這有鱗族全族性命都給買了下來。
碧遊道人看了一眼仍然沉浸與喜意之中的張潛,冷哼一聲,“德性。”
“你可別怪我心黑,這八萬枚純陽大丹放在你我眼裡,或許不算什麼,可對有鱗族而言,就是一筆能夠決定種族興衰的巨大資源,而且他們也是將命賣給了你,不是我,他們今後的命運遭遇全在你一念之間了,你該怎麼做,心裡應有分寸。”張潛輕輕一笑,也不願再提此事,而後與她講明自己近日安排,他如今也不敢在此地耽擱太久,那牛頭鬼將尚不知能將紫陽道主一行人拖住多久,一切當抓緊行事,在有鱗族中歇過一日,次日一早,便繼續南行。
張潛身上帶了三位大巫特地爲他準備的一些小物件,雖然沒多大用處,但卻讓他一路上少受了許多困擾。
似一種太古兇獸糞便製成的藥劑,製成香囊掛在腰間,一路上就完全避免了毒蟲的困擾。
而且手持三位大巫的信物,張潛也可以從蠻荒異族的領地中借道而行,從而避免了與一些強大的太古兇獸遭遇,一路上極爲順利,也就十幾日功夫,張潛便已抵達了無垠之海,在海岸之上休整一日,張潛便飛進了海域上空,沿着赤練子所指的方向,去尋找落星海溝所在,這無垠之海廣袤無邊,海域上空只有黏稠而腥鹹的水蒸氣,彷彿一口巨大的蒸鍋,就算是修行者也很難在這種環境中長時間生存,何況這平靜幽藍的深海之中還潛藏着無數兇險。
張潛每日趕路都無比小心,速度自然也快不到哪裡去,足足半月功夫,才忽然聽見一陣浪潮轟鳴的巨響。
這無垠之海很少起風,海面上經常連一絲波瀾都看不到,廣闊的海面,也不是任何飛鳥能夠橫渡的,因此天空之上也是安靜無比,整片海域就像一個靜止的世界,像是包裹在一個巨大的水滴之中,張潛在這海中飄了半個多月,早已被這天水一色、寂靜無聲的世界弄得煩躁不堪,如今終是有了一些改變,也是心生喜意,目光朝極遠之處看去,只見遠處海面像是被天穹坍塌落下的碎片砸中,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凹陷,水流正朝着一個巨大的深淵中落去。
白浪翻滾,聲如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