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到這種待遇,要說林鳳祥等人沒有些受寵若驚的感覺,那一定是假話。
人是依靠理想的支撐來生存的。從普通的農民,短短三年的時間變成了真正的戰士,完全依賴於他們對上帝教的虔誠,以及對他們的領袖的愛戴。在這裡,現在還只能說他們是戰士,而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革命者。儘管有人說他們是在革命,也許他們自己也會這樣的認爲,但他們還稱不上是革命。
他們的確崇尚教義裡的大同社會,並甘心情願爲之赴湯蹈火,血撒疆場而再所不惜。但是他們的潛意識裡,還在默默地接受一個現實,那就是打倒一箇舊皇帝,又立起了一個新的皇帝。如果不是安王和寧王的到來,他們甚至在以前要跪人,如今大同了還要跪人的簡單問題上,也不會有什麼異議。可見,人的思維慣性該有多麼的可怕!
林海豐到現在爲止,只能說他做的還算是聰明。他依舊高舉着天王這面大旗,唱着“天下大同”的主題曲。正是因爲他看到了這一點,洪秀全到現在爲止,還是整個天朝軍民的精神領袖,沒有他,哪還能叫太平天國。
林鳳祥他們也是這樣。天王還是他們的至高精神所在。儘管天王做了一些不令人滿意的事情,甚至因爲石鎮吉大家幾乎想到過兵諫,但是他們還不會推dao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來到天王的御書房,林鳳祥他們總感覺到天王似乎還有什麼想說,卻在酒宴上沒說的東西。金龍殿賜宴,如果單純像天王說的那樣,是因爲破江南大營的功勞,那可以說是多此一舉。因爲,在破了大營的當天,就已經擺過了慶功宴。再說,破江南大營又不單單只是紅軍的功勞,既然是爲此,爲什麼又沒有把秦日綱、曾水源一起宣來?
彷彿是看透了他們的心思似的,洪秀全一改往日正襟危坐的姿態,很隨意地從女官手裡接過根兒銀製的牙籤,一邊兒剔着牙,一邊兒微笑着看着這些將領,“大家都安心,朕宣你們來沒有什麼別的事情。你們也知道,自入天京,朕一直專心於修訂天條,也沒有機會去外面看看。你們勞苦功高,朕只能把你們叫來,一起敘敘舊。早聽說紅軍不一般,要不是今天得見,朕還真是想象不出你們的樣子呢。”
說着,他又轉臉看看陳玉成,手點了點他,“玉成啊,怎麼樣,朕給你改的這個名字不錯吧,大吉大利哦。現在是什麼職位啦?”
陳玉成靦腆地笑了,他原名丕成,因爲去年率童子營勇奪武昌城,天王嘉獎了他,同時還給他改了玉成這個名字。他明白現在天王問自己的是什麼,於是笑着回答,“迴天王,按天朝的職銜,小將還是左四軍正典聖糧,職同監軍。”
“哦,”洪秀全笑了,“那你這個旅長沒有個等同的什麼職位嗎?”
“迴天王,紅軍裡不論這個。”陳玉成認真地回答到。
“這樣不好,有了戰功,就要受到獎賞。在翼王那裡一些和你同等的人,都已經升了指揮和檢點了。”說到這兒,洪秀全呵呵地一笑,“恩,其實也不錯啊,至少你可以上陣殺妖了,不用像從前那樣再鬧情緒了。”
陳玉成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自從去年打下武昌後,他就被破格晉升爲左四軍正典聖糧,職同監軍。可這是個搞後勤的差事,爲此,他沒少鬧着要換個位置,甚至還託叔父陳承榕向天王請求過。他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立馬橫刀,做一個真正的令所有清妖膽寒的大將軍。可惜,由於東王一直以他年紀尚小爲理由,硬是不派他直接殺妖的差事。
其實,他心裡很明白,東王這是心疼他,畢竟他才十六歲,在東王的眼裡,自己還是個孩子呢。不到萬不得已,東王是不會叫孩子們上陣的。去年的武昌,那也只是時間緊迫,地道里的zha藥引爆後,需要最勇敢無畏的人去率先衝進去,而陳玉成他們的童子營剛好就是譽滿全軍的“最勇敢無畏的兵士”,所以這個艱鉅的任務纔會落到他們的身上。據說,當安王挑選童子營的數百孩子進入教導旅的時候,東王起初還是不太情願。在破江南大營之後,東王因爲死傷了不少的童子營的孩子,甚至難過異常。紫金山的天軍陵園,每一個孩子們的墓前,都留有東王的足跡,還有東王親手放置的萬年青。
洪秀全放下手裡的牙籤,指了指幾個將領面前的茶杯,呵呵地笑着,“喝茶,這是湖南的芙蓉清茶,味道不錯,還是北京清妖頭指定的貢茶哩。這茶產自安化,清妖道光時的總督陶澍曾經爲他家鄉的這茶做了首《芙蓉江竹枝詞》,‘才交穀雨見旗槍,安排火坑打包箱。芙蓉山頂多女伴,採得仙茶帶霧香。’雖有吹噓家鄉茶好的嫌疑,但是口味兒的確不錯,值得一嘗。”
看着林鳳祥、李開芳和吉文元都端起茶杯,細細地品嚐着,不時地發出嘖嘖地讚美,洪秀全滿意地點着頭。再扭臉瞅瞅只是禮貌性地碰下茶杯,沒怎麼動口的陳玉成他們三個,他又有些奇怪了,“你們怎麼不喝?是不喜歡?”
陳玉成趕緊搖搖手,“迴天王,這茶真是好茶,還沒喝就能聞到四溢的香氣。只是...只是我們不喝茶水。”
“這倒是新鮮了,怎麼還有不喜歡喝茶的啊?”洪秀全看着陳玉成,呵呵地笑着。
“天王有所不知啊,”林鳳祥放下茶杯,沖天王一拱手,“安王殿下不喝茶,所以教導旅就行開了這個習慣。”
“哈哈,原來如此啊,怪不得呢。”洪秀全開心地笑着。
“這樣倒也不錯的,至少教導旅還減少了茶葉一項的供給,多少也能節儉些銀兩。”李開芳看看陳玉成他們,又看看天王,呵呵地笑着,“不過,咱們這幾個是習慣了,戒不掉了。”
“好,好,古人云,莫以善小而不爲,莫以惡小而爲之。幾個人節儉也許看不出什麼,可是人多了,它就成了財富。爲將者就是要學會善待兵士,苛求自己,這樣兵士們才能誠心地擁護你。”洪秀全竭力發揮着自己的想象,說了很多很多如何愛惜兵士和百姓的話。真的也好,假的也罷,至少他說這一番話的時候,一定是沒把自己包含在裡面。
聽着的幾個人不住地點着頭。同樣,好象也沒有人去深究下天王的奢侈是否合理。他們都只有一個念頭,就是天王能把天條修正的更合情理,別再出現石鎮吉那樣的悲劇,別再......
後來,洪秀全還說到紅軍中的剃髮。他講到這個剃髮本來不合天條,但是從實際發生的效果去考慮,他還是認可了這一點云云,竭力向將領們展示着自己的豁達和聖明。
當最後將領們即將告辭離去的時候,洪秀全居然拉住陳玉成的手,語重心長地說着,“朕當初沒看錯人,自古英雄出少年,你一定能成爲天朝的中流砥柱。好好幹,莫要辜負了朕的一番苦心。至於說到官位嗎,朕覺得大點總比小點好,大了做起事來也就方便,可以更好地爲天朝效力。這樣吧,朕和東王說下,就先賞你一個恩賞丞相。呵呵,就是不知道東王這次會不會有不同的見解啊。”洪秀全輕鬆隨意地說着。其實,他心裡明白的很,他的這個提議根本就不會被通過,而他也根本就不會和東王楊秀清去提出來。因爲,在以後不再晉封舊官職的問題上,諸王早就達成了默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