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流光”乃是以“冷美人”和“白骨玄妙尊”爲原料鑄造而成,其中美人相便可以視爲“冷美人”的形態,而白骨相則是“白骨玄妙尊”的形態。方纔李玄都先是以“白骨流光”的白骨相攝敵,然後才以“九陰玄冥蕩”拍了賈文道一掌。
李玄都心中有了個想法,“太陰十三劍”本就是陰陽宗的絕學,皁閣宗則精通各種驅屍馭鬼之道,而皁閣宗在宗滅之後又是被陰陽宗一手扶持起來,皁閣宗的諸多絕學被陰陽宗所掌握也在情理之中。以“鬼咒”的種種特性來看,“鬼咒”極有可能是以陰陽宗和皁閣宗兩家絕學糅合而成,此番李玄都同時用了皁閣宗的“白骨流光”和陰陽宗的“太陰十三劍”,機緣巧合之下,竟是造成了“鬼咒”的效果。
想通了這一點,李玄都來到賈文道身前,仔細觀察那個漆黑掌印。果不其然,這個掌印並非李玄都曾經見過的“鬼咒”,只是形似而非神似,遠沒有真正“鬼咒”那般難纏,最起碼李玄都就有把握將其祛除。
就在這時,賈文道也漸漸發現了其中不同,隨着他不斷運轉氣機,身上的冰冷寒意漸而褪去,就好似無根之木、無源之水,終究不能長久,而真正的“鬼咒”則是落地生根,汲取宿主體內的氣血爲生,使宿主備受煎熬的同時,還能生生不息,若要強行拔除“鬼咒”,還會拔出蘿蔔帶出泥,讓人投鼠忌器。中咒時日越長,“鬼咒”紮根也就越深,神霄宗的宗主便是因爲這等緣故,纔不能幫宋老哥拔除體內“鬼咒”。
“鬼咒”屬於方士的術法之列,不在武道的範疇之內,不過踏足出神入化三境之後,武夫和方士的界限漸而模糊,武夫也可以使用。南華道君有言:“乘天地之正,御六氣之辯,以遊無窮。”六氣者,陰、陽、風、雨、晦、明。在江湖中有六種咒法對應,分別是:對應“陰”的“鬼咒”,對應“陽”的“雷咒”,對應“風”的“蛇咒”,對應“雨”的“蓮咒”,對應“晦”的“血咒”,對應“明”的“劍咒”。六大咒術各有威能,各有玄妙,只有正邪各大宗門才能精通其中奧妙,陰陽宗掌握“鬼咒”,牝女宗掌握“蛇咒”,無道宗掌握“血咒”,正一宗掌握“雷咒”,清微宗掌握“劍咒”,慈航宗掌握“蓮咒”。”
賈文道身爲邪道中人,自然久聞“鬼咒”大名,深知其中厲害,若是中了“鬼咒”,生不如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所以纔會在驚慌失措之下錯認了“鬼咒”。
漸漸祛除體內的寒氣之後,賈文道這才鬆了口氣,不過也沒有輕舉妄動的意思,因爲另外兩人,無論是陰陽怪氣挑起事端的鄭一經,還是看似魯莽無腦的王虎禪,都已經逃得不見蹤影,只剩下他這把老骨頭面對虎視眈眈的正道衆人。
賈文道在心底暗罵那兩個該死的同門,然後望向李玄都,乾笑一聲:“李先生,李先生,有話好說,咱們有話好說。方纔對秦大小姐出言不遜的是鄭一經,你也看到了,此人棄我於不顧,可見我與他是沒什麼關係的,頂多算是表面朋友而已,冤有頭債有主,李先生萬萬不要拿我出氣。”
李玄都淡笑道:“雖說正邪不兩立,但我現在已經被逐出師門,不算正道中人,也不算邪道中人,只是一個江湖散人了,我問你幾個問題,只要你如實回答,我便放你離去。”
“好說,好說。”賈文道趕忙點頭道:“李先生但問無妨,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不敢有絲毫隱瞞。”
李玄都輕聲道:“長生,幫我去樓下拿壺酒上來。”
沈長生本就是客棧跑堂出身,這等夥計自是手到擒來,應了一聲之後,不一會兒便拿來一隻帶有把手的青瓷雞嘴酒壺,還貼心地多拿了兩隻酒杯。
李玄都接過酒壺,右手持酒壺,左手持酒杯,輕輕斟滿一杯酒,不過他也不喝,而是遞到賈文道的面前。
賈文道有些驚疑不定,沒敢第一時間去接酒杯,擠出一個笑臉:“李先生,我膽子小,你就別嚇我了。”
“江湖越老,膽子越小。擔子越小,江湖越老。”李玄都仍是舉着酒杯,說道:“閣下也是個老江湖了,自然不是那愣頭青,難免有些心思算計,這也都是人之常情,否則在這處處兇險的江湖中,也活不到今日這般年紀。不過算計歸算計,有句醜話我要說在前頭。”
賈文道緩緩接過酒杯:“李先生請說。”
李玄都說道:“閣下千萬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這敬酒好喝,可罰酒就不好說了,也許會丟了性命也說不定。”
賈文道雙手一顫,使得酒杯中的酒液微微搖晃,看着手裡的酒,就像看到了毒藥,聲音中更是露出些許驚惶:“李先生言重了,言重了啊,天大地大活着最大,我怎麼敢用自己的性命開玩笑,宗門的差事再大,那都是宗裡的,性命可是自己的,請李先生放心就是。”
“好。”李玄都讚了一聲:“不愧是老江湖。”
然後李玄都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笑道:“既然閣下決定吃敬酒不吃罰酒,那我們就問一句喝一杯酒。”
賈文道只好端起了酒杯,悶着一口喝了,然後望着李玄都。
李玄都也喝了一口酒:“第一個問題,一位無道宗的長老加上一個畢方堂堂主和一個饕餮堂堂主,跑到齊州來做什麼?”
這個問題早在賈文道的意料之中,立時回答道:“我們三人是奉了宗主的命令,取回前任宗主宋政的佩刀‘大宗師’。”
說到這兒,他看了胡良一眼,繼續說道:“哪曾想胡大俠一路往齊州而來,我們自然只能追到齊州。”
李玄都點了點頭,算是認可了這個答案,然後又給賈文道手中的酒杯倒滿:“第二個問題,澹臺雲要‘大宗師’做什麼?難道是睹物思人?”
對於現任宗主和前任宗主之間的種種糾葛,賈文道其實是有所耳聞的,只是沒人敢在嘴上亂嚼舌頭,此時李玄都問話的重點也不在這兒,倒像是一句隨口調侃,於是他只當沒有聽到,只針對前半句如實回答道:“據說‘大宗師’牽涉到了一個本宗的秘密,不過我們三人並不知道這個秘密的詳細內容,只有宗主和二位尊者才知道,似乎與前任宗主有關。如今宗主與地師不睦,所以宗主纔會想着取回‘大宗師’,以圖對抗地師。”
李玄都和胡良對視一眼。
當初奪刀時,的確有過類似傳言,兩人只當是有人故佈疑陣,卻不曾想竟是真的。
李玄都收回視線,再給賈文道倒滿一杯酒:“第三個問題,也是最後一個問題,你方纔所說的宗主與地師不睦,是怎麼一回事?”
儘管早有預料李玄都會如此問,賈文道還是輕輕顫抖了一下,顯然是對這兩位大人物害怕到了極點,稍稍定了下心神,這才答道:“此中詳情,我也知之不多,只是聽聞了許多傳言,在許多事情上,宗主與地師意見不一,若是以前,宗主定是不會忤逆地師,萬事以地師的意見爲主,可這次宗主回來之後,便不再順從地師,使得地師大爲不悅。近來又有傳聞說,地師已經決定召回分散在各地的十殿明官,意圖不明。不過宗內的氣氛也緊張了許多,有些山雨欲來的意味,可見傳言並非爲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