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袖一愣,柳息兒嘆道:“說實話,當初我與她一同從選女裡出來的,又經歷了那麼些事,算的上是患難之交。她落到這樣的處境,我也提了幾回,只是她性子固執,不願意接受我的幫忙而已。我安排人送些用度去,她又都給退了回來,唉,這般的不能示好,倒弄的我沒有法子。”
玉袖道:“班夫人……她就是那樣的性子,和她爹爹一個樣兒。不願受人恩惠的,何況如今娘娘這樣風光,她或許……感覺彼此身份懸殊,不好攀附。”
柳息兒看她一眼,笑道:“就是這樣纔好,你不忘你家小姐的好,能替她說話解圍,便更可見你的真性情,更是惹人喜歡。”她輕輕撫摸玉袖的手,想了一想,道:“只是我和她也算是姐妹過一場,眼看這天又要涼了,你就帶我去看看她吧。我身子不好走動,等生了孩子一定再去找她。”
玉袖點頭應是,柳息兒長嘆了一聲,輕輕撫摸着肚子,道:“這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幾時才肯出來,我是真的一點法子也沒有的了,”說着眼瞟玉袖,玉袖與她對視一眼,立刻點頭道:“奴婢明白了。那娘娘就先歇着,奴婢這就去趟遠明館。”柳息兒注視着她微笑點頭,眼中卻是毫無笑意。
玉袖帶着柳息兒派給的兩個宮女,託着三隻托盤,內放冬衣補品等物,很快就來到了遠明館。這小院裡還是那樣漫天飄揚着落葉,仿似自她離開此地,從來沒有變化過。春夏秋冬,轉眼變幻,而這裡卻好似遠離了塵埃,幾乎將四季都已隔絕在外一般。
玉袖暗裡握了握拳頭,示意宮女們在院裡止步。揚聲道:“班夫人在麼?”屋裡有人輕應了一聲,隨即便見班兮一身素衣走出房來,看到玉袖,她毫無驚訝神色,只是微微含笑,道:“一向都好麼?”
玉袖與這雙清澈的眼睛對視,卻忽覺心慌意亂。忙掉頭向身後一指道:“柳娘娘爲夫人備了些過冬物品,命奴婢給您送來。”
班兮道:“這裡雖然貧寒,每月用度卻也都有宮中發給,並沒有少了什麼,倒教柳娘娘掛心了。你回去傳個話。就說我心懷感激,這份心意可領,東西就不收下了。”
玉袖邁上臺階,道:“夫人穿的這麼單薄,可要當心着涼呀。”這語氣中確有真摯情意。班兮朝她注視片刻,微笑道:“柳娘娘就快要臨盤了吧。你們也夠忙的,我就不留了。”說着像是要轉回屋裡。玉袖慌忙伸手位住她的衣袖,道:“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班兮看了看她,嘆氣點頭,玉袖跟着她走進屋去,讓侍女們便在院中等待。玉袖進屋四下打量,又惹不住眼眶一紅,班兮也不說話,只安靜坐着看她。
屋裡靜了一會。玉袖道:“你……近來都好麼?”班兮點頭道:“你呢?我瞧着你似乎比從前豐潤了些,看來過的不錯,這樣我也就放心了。”玉袖呆呆看她,眼睛只微微紅着也不說話。班兮道:“柳息兒無事不來的,這一回。是爲了什麼呢?”
玉袖伸袖籠擦拭眼睛,半晌才道:“夫人知道的。柳娘娘就要臨盤了。因而想……”說着卻又停下來,只拿眼看着班兮,班兮沉默片刻,道:“安心養胎比什麼都好,何況子爲天賜,沒有什麼可強求地。”
玉袖瞟了一眼門外等待的宮女,再*近她一些,放低聲音道:“眼看產期將近,可她卻一點動靜也沒有,少不得擔心煩惱,日夜不安的。若是你……若是夫人能幫到她一點兒,日後她必然……”
班兮擡頭看她,道:“你果真是真心地這般爲她着想麼?”玉袖一怔,班兮神情卻逐漸漠然,轉開眼睛朝窗外注視,許久才輕輕道:“順應天命比什麼都好,畢竟,活着纔是最重要的,不是嗎?”玉袖嘴角一動,還想再說,她已經先阻攔了,道:“回去告訴她,只要她平安等待,就應當無恙。何況,此事是福是禍,從她有身孕的那一日起,便已註定,不是今天才開始的。”說罷站起身來走到門邊,意喻送客。
玉袖沉默不語,朝門外走去,與班兮擦肩的一瞬間,卻聽她輕聲道:“離她們遠一些吧。”她全身一震,轉向班兮,卻見她已顧自朝內室走去了。
玉袖回到綠萍館將班兮拒收禮品地事先說了,柳息兒並不驚訝生氣,將屋裡宮女都遣出之後,問起此行的真正用意結果如何。卻見玉袖欲言又止,神情間更是不安,柳息兒心裡突突直跳,一把握住她手,聲音都忍不住微微顫抖:“快說,是男是女?”
玉袖神情爲難萬分,猶豫了半天才道:“她先是不肯說,後來……我苦苦哀求,她才說……娘娘此胎恐有兇險。”柳息兒卻仍不放開她手,追問道:“我只想知道是男是女!”玉袖輕輕咬牙,道:“她說不知道呢,只勸娘娘一定要安定心神……”說罷她眼神微起波瀾,繼道:“還要……多依仗……旁人之力。”
柳息兒周身一頓,目光直視她卻又似乎並沒將視線集中在她身上,只是眼神迷離,明明與之面對,思緒卻已然飛到不知何處。也正因如此,她竟似沒有發覺,眼前的玉袖,正定定注視她的眼神之中,蓄含着莫名興奮地光。
自這日之後,陳太醫來往的次數更加頻繁了,玉袖雖然仍舊被拒於陳太醫來時地內室之外,可柳息兒的舉動還是多少被她看在眼裡。
如此過了半月之久,柳息兒仍然沒有動靜,可是照理說本應當更加煩躁的她,卻忽然漸漸平靜下來,只是這詭異地平靜,卻難以爲外人所知了。只有玉袖時常發現她獨自對着窗戶出神,嘴角卻再也不像不久之前那般緊緊崩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似冷峻的神色。這神情間有些不同與以往地意味,而玉袖卻是熟悉的。
她之所以在八歲那年進入班兮家中做一個婢女,全因她的父親視賭如命,第一個帶着他們家往破落走去。父親地模樣兒,如今玉袖都已然漸漸淡忘,可是那時常流露在他臉上的孤注一擲的神色,卻是他留給這個女兒最後的關於他的回憶。如今,玉袖又看到這神情了,只是,它出現在眼前這個柳息兒的身上。
她是要下什麼決定麼?看似平靜的表面之下,她是想要以什麼做爲本金來一場豪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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