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一清早晴兒爽利的聲音便自院門那兒傳了過來,因着赫連徽墨今日身子大好,整個六如軒也是一片喜氣,但見晴兒手上託着一隻掌心大小的花盆,上面倒茂茂地長着幾枝綠芽兒,“王爺,才聽您吩咐去了司藥監問候嚴大人,那邊的暮蓮姑娘說,嚴大人還未曾歸來,因問着是十一王爺囑咐去的,倒特意叫奴婢帶了這盆‘靜心草’來,說是放在房裡,清心寧氣,對王爺的病症也是有裨益的。”說罷將小花盆擱在了赫連徽墨的書案上,小小一隻倒別有意趣。
“着人送些點心過去吧,嚴大人幾副方子我吃着倒好,也多謝暮蓮姑娘。”赫連徽墨想起暮蓮清清凌凌的眼睛,便不由露出笑意,“另外給我備車。”
“王爺要出去?這天兒才放晴,正是冷的時候呢。”晴兒邊研墨邊道,不知爲何,這幾日王爺心情竟是格外好,身子也較前要強一些,只不過饒是這樣,也不能過於勞頓纔是。
赫連徽墨放下筆,輕輕咳了幾下,卻是不見往日嘔血之狀,“不妨事,備車吧,我要去九王爺那邊。”聽得晴兒手一滑,倒折出了半盞墨,“王爺,您說您要去哪裡?”
“九王爺府。”赫連徽墨從從容容道來,一邊就着小眉端來的水盆淨手,正巧幽蘭也自屋外進來,晴兒忙喚,“姑姑,王爺說要往九王爺那兒去呢!”
“王爺真要去?”幽蘭也詫異着,一向王爺見了九王爺都要繞道退避,怎今日會一反常態?
赫連徽墨拭去手上的水珠兒,拿起軟榻上的銀狐斗篷披了起來,幽蘭見狀忙上前替他細細籠上,又取了銀狐毛膽的雪靴過來,一邊晴兒又將沉香木金漆暖手也備好了,這一路下來,倒把赫連徽墨包裹了個嚴實。
“去了九王爺那邊,怎麼也冷不死我吧,這麼着倒叫人笑話。”赫連徽墨言笑晏晏,雖是嗔怪,到底也還是這麼着出了門,幽蘭依舊囑咐晴兒好生照顧王爺,這般拖拉下來,到了九王爺府邸,倒已接近巳時。
“十一王爺駕到,還請通傳!”晴兒先行一步,對那門前侍衛道。豈料侍衛們也知九王爺與十一王爺素有嫌隙,並非睦友,故也着意刁難,“十一王爺?聽聞十一王爺病入膏肓,連地都下不了,怎會有這力氣來咱們這兒?姑娘莫不是開咱們玩笑吧?”言辭間竟是大不敬。
晴兒聞言自是氣結,素來心性也高,怎受得如此之氣,“如此不敬?也不怕閃了舌頭,丟了腦袋?”侍衛們大笑,“姑娘要是有興趣,倒是來砍我的腦袋看看呢?”
晴兒正待發怒,卻聽車內赫連徽墨喚她,“晴兒。”聲音平靜無波。跺了跺腳,晴兒扭頭回去車邊。卻見赫連徽墨纖細修長的手緩緩撩起了簾子,露出一張恁是無情也動人的面容來,見到這般容顏,王府的侍衛面面相覷,原先的氣焰頓時縮了回去,也忙忙有人上前來行禮,“十一王爺還請見諒,這就通傳去。”
依舊是走下車來,風華之姿令衆人低首不語,連大氣兒也不敢出,又見之前通報之人忙不迭跑來,恭敬異常,“十一王爺,請!”
赫連徽墨倒覺蹊蹺,若說自己容顏俊俏也是有的,卻實在也想不出什麼道理來令得這些人頓時換了副嘴臉來,揣摩着又想不透,轉眼間已至偏廳暖房。走進去才發現,早有人備好了薰香暖爐,融融之意立馬驅散了寒氣。晴兒將銀狐斗篷替他解下便退了下去,他只往邊上一張軟椅上坐下,靜待赫連明風。
“十一皇弟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會怪罪爲兄吧?”赫連明風此時也正走進來,見到他倒是心情甚好。
“九皇兄言重了,徽墨貿然前來,倒是擾了九皇兄。”赫連徽墨捧起案上茶杯,淺淺呷了一口,茶水入口卻有些詫異,這竟是自己愛喝的糯米香茶。見他神色有異,赫連明風道,“莫不是這茶不對十一皇弟口味?”
放下茶杯,搖了搖頭,赫連徽墨微微一笑,“不是,這恰是徽墨平素愛喝的。”聽他這般說來,赫連明風才露出一絲笑意,“這樣就好,你脾胃也弱,正該喝這樣補養的茶。”望着赫連徽墨淡淡靜靜的神色,他也知今日前來必是有個緣故,“不知今日十一皇弟前來所爲何事?”
赫連徽墨擡頭望他,略一沉吟,“我來問九皇兄討個人。”
“人?”
“司藥監執事嚴正舒。”
赫連明風笑意褪去,慢條斯里地撥弄着茶杯,半晌才緩緩開口,“不知道十一皇弟討了嚴正舒是何用意?”赫連徽墨知他心生疑竇,倒冷笑,“九皇兄一直扣着嚴正舒不放,或許是不希望嚴正舒爲徽墨製出良方,根除病症?”
聽得此話,赫連明風放下茶杯站起身來,“這府裡頭有人也需要醫治,也非得嚴正舒才能救他!”想了想,他又道,“不如你也來看看此人?”說罷自偏門而出,赫連徽墨也正疑惑,便跟了過去。轉過迴廊,是九王府最爲奢華的住所清芳閣,赫連明風正是往這邊去了。
赫連徽墨跟着進了這清芳閣,這兩層小築地方並不大,而目光所及之處卻是極盡奢華,入門的玻璃屏風古玩奇珍也便罷了,轉進去看了,光那一張臥牀便是上等楠木製成,披的幔子是著名的“美人浣”,鋪的褥子是巧奪天工的“蘇繡織錦”,一隻靠枕也是當朝最好的繡坊“織女司”特製的,況整個房間也滿是馥郁卻清雅的玫瑰香,想來也是千金難求的玫瑰露才會有的功效,而那臥在牀上,只能透過紗幔才隱約瞧見的人一隻手伸出幔子,搭在飄香手枕上,一個年約四十的官服男子正在爲其把脈。
“嚴大人,思思今日可好些?”赫連明風輕聲問道,這般語態卻是赫連徽墨不曾見過的。
嚴正舒微微搖首,“回王爺,脈象還是走虛,微臣還需調整藥劑。”言罷正待告退,忽見赫連徽墨站在一邊,不由得面上微現訝異之色。許是覺出自己失態,也不及見禮,只匆匆退下。
赫連徽墨見他退了下去,心中疑惑更深,徑自走了上前,伸手去撩那牀上的紗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