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哈?”
辛燕臉燒得通紅,幸好是夜裡,廊中掛着的燈籠光線氳散開來十分地昏暗,讓她的羞赧得以隱藏,她象徵性地在雲懷遠懷中掙了掙,卻是並沒有花什麼力氣,縱然她花上力氣也不見得能掙開:“你……你在說什麼啊?”
雲懷遠又低低重複了一遍:“爺來娶你啊。”
“咳咳……”
在一旁被遺忘很久的狗蛋看着雲懷遠離辛燕越來越近的臉,有些不自在地咳了兩聲表明自己的存在感,辛燕騰地擰過身子來瞧他,順勢就脫離了雲懷遠的懷抱:“狗蛋哥你怎麼了?是不是着涼了?”
這一聲清脆的狗蛋哥迴響在夜色中,讓雲二爺俊秀的臉黑了幾分。
“啊,沒事沒事……”狗蛋擺了擺手,乾巴巴地笑道,“你們繼續,你們繼續,不用管我……”
“怎麼可以不管呢?生病了就該吃藥嘛。”雲懷遠雖然放開了辛燕,但是卻依舊牽着辛燕的手,辛燕感到雲懷遠握着自己的那隻手握得有些緊,她偏過頭去看,發現雲懷遠的目光定定地看着狗蛋,她恍然悟了過來,拉着雲懷遠走到狗蛋面前,對雲懷遠說:“世子爺,這是狗蛋哥。”
她想了想又添上一句:“和我從小一起長到大的。”
殊不知添的這句話甫一出口,雲二爺的臉色又黑了幾分,連帶着狗蛋都打了個冷戰。
然而辛燕依舊渾然不覺地又對狗蛋說道:“狗蛋哥,這是雲世子。”
然後就傻笑着站在二人中間,左看一眼,右看一眼。
就這麼一句,就沒有了?雲懷遠面色鐵青地看着眼前這個皮膚黑黝黝的,長得壯實面相憨厚的辛燕所謂的青梅竹馬,卻發現自己——
竟然比這小子要矮上半個頭?
雲二爺有些不太服氣,但轉念想想青梅竹馬有什麼用,反正回去就給自己那個成天窩在後院種地的老爹提這門親事後將她娶進門,她早晚都是自己的人。
這麼想着,雲二爺的危機感也沒有那麼強烈了,但是卻依舊沒有動作,只是用耐人尋味的眼神看着狗蛋,狗蛋被他的眼神看得心裡發毛,有些尷尬地把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後伸了出去:“世子爺,久仰久仰。”
雲懷遠看着他的那隻手,在辛燕灼灼的注視下,嘴角牽起笑,從善如流地握住了狗蛋的手:“幸會,幸會。”
二人目光交合處的電閃雷鳴摧枯拉朽辛燕是絲毫沒有發覺,她伸了個懶腰,道:“今天好累啊。”
她眨了眨眼睛:“我們歇下了好不好啊?”
雲懷遠與狗蛋自然是同意的,然後接下來問題出現了,老人只騰了兩個房間出來,而他們卻有三個人……
雲懷遠看了看狗蛋,又看了看辛燕。
狗蛋看了看雲懷遠。
辛燕看了看雲懷遠,又看了看狗蛋。
她又想起了某本斷袖小說中所描述的香豔至極的場面,覺得臉是滾燙的,她躊躇着開口道:“世子爺要和……狗蛋哥睡在一起嗎?”
“誰要和他睡在一起?”狗蛋首先跳了起來,雲懷遠皺眉,心想爺都還沒嫌棄你你倒先嫌棄起爺了,然後笑着對辛燕說:“當然不。”
“那你睡哪裡?”
雲懷遠嘴角的笑有些僵:“你問誰?”
“你呀,世子爺。”
雲二爺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受傷,爲什麼不是問那個什麼狗蛋哥,而是問他,這是不是代表青梅竹馬之間的感情要高於辛燕對自己的喜歡?
雲二爺似乎聽到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但秉着良好的風度,雲懷遠還是保持着微笑,說道:“我去找一下沈爺爺,讓他再給我騰一間就好。”
他拍了拍辛燕頭頂,惹得辛燕閉起了眼,乖乖巧巧的模樣,讓他心底一軟:“去歇了吧,你也累了。”
辛燕也實在是困了,眯着眼對雲懷遠和狗蛋軟糯糯地說了聲晚安,便進了屋內,留下雲懷遠與狗蛋相立在廊下,夜風吹過,頗有些……曖昧?
曖昧個頭,又不是那本勞什子斷袖小說,雲懷遠對狗蛋笑了笑:“閣下也早點歇息吧,今日的諸多事情,還真是多虧閣下了。”
然後抽身離去。
狗蛋看着雲懷遠漸行漸遠的身影,摸着腦袋想不通雲懷遠那句話,爲什麼多虧他了?
難道是在誇讚他將辛燕解救出來的英勇行爲?可他那陰陽怪氣的語調不像是在誇他啊。
狗蛋不明白,其實很多事情並沒有那麼多爲什麼,僅僅是雲二爺因爲醋了而已。
*
雲懷遠其實並不打算歇下,辛絝他們還在四處找辛燕,他需要把自己意見找到辛燕這個消息告訴他們,這樣想着,他便走到了祠堂前院中的空地上,從懷裡摸出一隻煙火彈,這是在分開時辛絝分別交給三人的,說若是找到了辛燕便向空中點燃這個,那麼其他人看到了就會按照方向尋過來,避免浪費時間。
但是他身上並沒有帶火石,便去找老人借了火來,煙火彈嗖地一聲竄上了天,極明亮地一瞬,雲懷遠才安下心來,他這才覺得是真真正正地找到了辛燕。
他轉過身去向老人道謝,老人在他旁邊冷哼道:“晉嘉那小子現在怎麼樣?”
“晉嘉很好。”他一板一眼地答道,老人瞥了他一眼:“怎麼個好法?”
“能吃能睡了,近來還開了個戲園子,您老若是有空可以去他那裡聽聽小曲兒,陶情養神得很。”
“哦,不尋死覓活了?”
雲懷遠的神情略略有些感傷,搖頭道:“不了。”
“嘖,狼心狗肺的崽子。”
“沈爺爺,您不能這樣說,”雲懷遠深深地看了一眼老人,“您不能要求晉嘉永遠活在雲深的陰影下,這樣對他來說不公平,他該有一個新的開始,但這不代表他忘記了雲深。”
老人沉默了下來,又問道:“小蒙呢?”
雲懷遠一愣,神色有些僵硬,隨即緩和下來:“她也很好。”
老人有些感嘆地捋了捋花白的鬍子,道:“當年的事情誰都有過錯,老夫也不願深究,雲深的選擇是他自己的決定,也怪不了誰。”
他揮了揮手,嘆道:“就這樣吧。”
雲懷遠眼中也有一絲恍惚,昔年的歲月一閃而過,如匆匆白駒,留不住也停不下,只能眼睜睜看着遠走,老人又說道:“那小女娃和你什麼關係?”
一提辛燕,雲懷遠俊朗的眉眼便染上一層暖意:“是晚輩的意中人。”
老人被雲懷遠的話噎了一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雲家小子,沒搞錯吧?你竟然也會用意中人這個詞?你也會有意中人?”
“沈爺爺您這話是什麼意思?”雲懷遠的嘴角抽了抽,老人哈哈笑道:“沒什麼沒什麼,老夫是看着你們四個長大的,四人裡面數你性子最是冷清,也不知隨了雲家的哪個。你打小就誰都不信,這老夫沒說錯吧?”
老人睨了眼雲懷遠的神色,又接着說道:“雲家的水有多深,老夫不是不知道。你爹他從前風流又混賬,不知道惹了多少桃花債在外面,都是你娘給擺平的,唯獨一個沒有擺平的,被你爹納成了二房,你別看你爹和你娘現在舉案齊眉相敬如賓,那二房曾險些鬧得你爹一紙休書將你娘給休掉,這事兒你知道吧?”
雲懷遠神情有些莫測,點了點頭,老人嘖了聲:“那二房還比你娘早一步生了個兒子,哦對,就是你那個大哥,你爹還險些破了立嫡的規矩,要立他當世子,若不是你奶奶叫人拿了他壓到這祠堂中跪在列祖列宗面前發誓,世子當立嫡,你現在啊,別說是世子,指不定都沒有你。”
雲懷遠皮笑肉不笑地動了動嘴皮,道:“沈爺爺您知道的可真多。”
言下之意,沈老漢你簡直是太八卦了!
然而老人卻越說越興起,滔滔不絕停不下來:“你爹對那二房的容忍度啊簡直是令人髮指,老夫都替你娘感到委屈,你自己籠統算算,你生出來這麼多年受了多少算計,是不是都源自於她和她兒子?”
“雖說雲家那大小子比你是差了些,但好歹雲靖業的底子在那裡,再差也差不到哪裡去,你說說,你若是在未成年時就丟了小命,這世子的頭銜是不是就只能落到他頭上去了?”
昔年的事情被老人一點點挖出來,雲懷遠卻像在聽旁人的故事般,笑得波瀾不驚,老人看他這模樣,連連搖頭:“所以啊,你小子的城府實在是深,老夫我才覺得你這輩子都可能遇不上所謂的意中人,你把人心看得太透徹了,反而對每個靠近你的人都要先考校一番,他們是爲了什麼而接近的你,這樣失了太多的感情,從小到大與你交心的人也就是四個而已。”
老人的這一點說得中肯,雲懷遠也點頭承認:“是,但是沈爺爺,辛燕並不是她來接近的晚輩,而是晚輩去接近的她。”
是的,是他先接近的她,便不存在什麼意圖,她乾淨又純粹,善良又美好,他生在那樣的黑暗中,忍不住想要佔有這樣的天真。
“原來是動了真心,”老人擡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好好,人生難得年輕一回,要好好珍惜啊,別像……”
老人說道這裡,便頓住了,雲懷遠知道他後面想說什麼,笑了笑:“晚輩知道,謝您的教誨。”
“行了,要老夫給你收拾間屋子出來嗎?”
雲懷遠搖頭:“不必麻煩您了,晚輩等楚徵他們過來後再說,您先去歇息吧。”
“好,那老夫就不管你了。”
“您慢走。”
雲懷遠送離老人後,理了理袖口,對着不遠處的一棵松樹淡淡說道:“別躲了,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