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望去,看着十多名來勢洶洶,從司徒誨人身邊排衆走出的女子,司徒小書好像明白了什麼,不由一下呆住。
……天鬥劍閣這次的動作,還真是快啊!
……自己的通知,才傳出去多久,這麼快就有救援人馬到了?而且這批人馬不可能是就近調人,只可能是從本部來的……本來自己預估,怎麼都還得幾天時間纔會來的。
……這麼快就來,她們是有天階相助?還是用了神兵?或者砸下大錢,串聯地脈蓋起了專屬傳送陣了?
不過,來的人份量絕對不輕,特別是爲首的兩位。一身紅衣如火的“落霞孤雁”秋豔紅,一身黑衣似墨的“秋水長天”夏冬暝,是天鬥劍閣的南鬥、北斗兩星君,除卻幾名隱世不出的長老,她們就是劍閣的最高層,在燕無雙甚少出面打理閣中事務的當下,她們更幾乎是天鬥劍閣的實務掌門。
這兩位天鬥劍閣大人物,竟然爲了龍靈兒,雙雙來到錢都?
司徒小書覺得事情有些不對,倒不是說龍靈兒沒有這份量,而是這樣行事不合大門派做事的規矩。
大凡像秋豔紅、夏冬暝這樣地位的一派高層,遇到門派大事,肯定是一個外出,一個留守,斷沒有兩個一起出動的道理,即使擔心人力不足,難以成事,通常也是請出閉關的長老,或者帶出壓箱底的手段。不然如果有什麼閃失,兩人一起殞落在外,將會造成門派的權力真空,羣龍無首之餘,更是連場惡鬥的開端。
爲了規避風險,哪怕一門兩名天階者,也不會這麼行動,天鬥劍閣這麼做,非常不合常理……不過,她們好像本來也不太照常規來。
見了是天鬥劍閣來人,司徒小書想要上前行禮說話,好歹那份通告是自己這邊發的,內中詳情,總得由自己來向劍閣之人解釋清楚,而且父親往這望來的眼神,也正是表示這層意思。
然而,自己很快便哭笑不得地發現,這裡壓根就沒有自己說話的份,因爲劍閣之人也跟本關心什麼內中詳情……夏冬暝、秋豔紅對自己的上前行禮視若無睹,也根本不給自己說話解釋的機會,兩人目光只盯着父親,出口的言詞更鋒銳如劍,毫不留情,直斬人心。
“我們接到弟子被心魔閣妖人所掠消息,就立刻趕來了,鷹揚郡是封刀盟的勢力範圍,錢都更是你們的地頭。封刀盟不是一向號稱行俠仗義,保境護民,這邊的安寧平靜,你們有絕對責任,爲何竟會搞得如此烏煙瘴氣?”
“區區邪魔外道,跳樑小醜,竟然能在封刀盟的地頭上,一再得逞奸計,真不知封刀盟是怎麼看待自家地頭的?堂堂刀皇,威名赫赫,卻連一羣小丑也沒辦法處理,護不住自家地頭,真是貽笑當世。”
“我的弟子江湖閱歷不足,偶經此地,竟然被心魔閣的小丑所害,下落不明,這是我劍閣的奇恥大辱,卻也是你封刀盟的責任。如果不是相信封刀盟之能,怎麼會在錢都如此輕易中了陷阱,如果不是你司徒誨人無能,又怎會任心魔閣奸黨如此猖狂妄爲,那個什麼黑帝如此不可一世?”
“司徒老瞎子幸虧不在了,要是還在這裡,如何忍得了這些?估計早給你們的窩囊樣氣得開了眼。”
兩人妳一言、我一語,半點不客氣,彷彿把自己當成長輩、長官,居高臨下地當衆訓斥封刀盟主,也多虧司徒誨人平時養氣功夫好,現在在這些刻薄言語下,始終只是微笑,不多做言語,卻讓周圍得其援手甫脫大難的民衆、封刀盟的高手,勃然大怒,紛紛替司徒誨人鳴不平,喧譁鼓譟。
天鬥劍閣的傲慢逼迫,透過人羣傳達,頃刻間就蔓延半座錢都,城中不知多少人爲之憤慨,千萬人一同跺足怒罵,言語彙成巨浪,這份衆怒,透過層層聲浪傳透過來,聲勢驚人,委實令人畏懼,連在場的劍閣弟子都瞬息沉默,但秋豔紅、夏冬暝卻行若無事,望向司徒誨人的目光,有更多的冰冷與高傲。
“……一羣愚夫愚婦,這就是封刀盟的根基?”秋豔紅冷笑道:“你們有能力挑動這些村夫,讓其爲你們搖旗吶喊,卻沒能力壓制九外道,任心魔閣的小丑在自家地盤上胡作非爲,還擒捉我的弟子,簡直不知所謂。”
夏冬暝先是冷冷看過身旁的民衆一眼,目光所過之處,所有人如墜冰窖,遍體生寒,不敢再言,周遭一下安靜下來,跟着,她的目光也掃過秋豔紅,最後才落到司徒誨人身上。
“司徒盟主,想必覺得我派橫行霸道,不講規矩了?”夏冬暝面如寒冰,語出驚人“確實如此!劍閣行事,從不講別人的規矩,你要是覺得這羣泥腿子能成事,儘管鼓動他們,看看能不能把我們都殺了?要不然,最好在我們耐心用盡之前,讓他們安分,別阻着我們搜索奸邪。”
劍閣兩人的連番話語,一句比一句強勢,旁聽的司徒小書怒極之後,反倒糊塗了。
過去這般也還罷了,如今,自己父親是當今天下的爭議人物,很多人都猜測他或許也遭魔染,才性情大變,並藉此突破,並不是那種傳統意義上,可欺之以方的君子了。所以現在對上他,稍微理智一點的人,都會有所保留,免得他發起狂來帶着封刀盟開戰,後果超出預料,更別說他還是貨真價實的天階者,當世刀皇。
天鬥劍閣的態度,卻是狂到沒邊,這種居高臨下的架式,好像站在這裡的不是兩名地階,而是一對大能。
……她們底氣何來?
除非劍閣大名鼎鼎的南鬥、北斗星君,是兩個白癡,否則,有什麼理由在封刀盟的地頭上,無視衆怒、無視天階者,完全一副長官駕臨的做派?這不是找死嗎?
另外,司徒小書還發現了一點問題。
這對劍閣的領袖,不止對封刀盟頤指氣使,彼此間似乎也不怎麼友好,在她們聯手向自己父親施壓的同時,彼此間卻幾乎完全沒有對看,沒有目光交接,就是偶爾視線碰觸,也是冷到不行,拒對方如水火的意味相當濃,如果不是正在聯手施壓,說她們兩個隨時會拔劍打起來,自己肯定相信。
……這到底是什麼跟什麼?
司徒小書想不通的問題,藏身在暗處的溫去病,卻是心下雪亮,腦裡想起了一些過往舊事。
……是夏冬暝啊……記得當初好像聽過一些傳聞,香雪和阿筆八卦過來着,她似乎和燕姣然有點……
……難怪她會不顧規矩跟着秋豔紅一起來,兩個人一個要救弟子,另一個是……雙方關係又不好,互相不信任,斷然不會讓對方主導此事,爭到最後就是一起來,誰也不放心誰,誰也不讓誰……
……這一切是碰巧?還是刻意設局?如果這是一個局,那龍靈兒也是必須的誘餌?而後續的發動應該很快就會來了,比如說……
念頭閃動,似乎已經解開一些心中困惑,溫去病卻忽有所感,側目看去,只見幾名封刀盟弟子,大步匆匆而來,幾下趕奔至衆人面前,宣佈那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盟主、少盟主,大事不好了!”
緊急帶來的消息,赫然是九外道的最新蠢動,就在剛剛朱家撕下臉皮在錢都城內到處抓人的同時,九外道中的心魔閣,趁着局面混亂,直接正面打入朱家祖陵,要趁機在裡面盜屍掘墳,用朱家列祖列宗的屍骸,煉製神屍,擴充底蘊。
“豈、豈有此理!”
身爲朱家血裔,司徒小書最先感到怒不可遏,比刨人祖墳更遭人忌恨的,就是刨得大搖大擺,旁若無人。心魔閣過往幹這樣的事,從未如此出格,通常都是找些已經滅門絕戶的所在,或者趁人暗中出手,得手之後還要百般掩飾,拖延暴露的時間。
現在爲了蒐集高手屍體,竟然如此喪心病狂,趁着錢都城內大亂特亂,光天化日之下出手,直接跑到朱家祖墳去盜屍,這何止欺人太甚,簡直……簡直……
司徒小書壓根就沒法找到適合的形容詞,心魔閣這次的作爲,甚至比劍閣中人還要離譜,讓人憤恨難平。但轉念一想,事情又着實透着古怪,自家祖墳裡如今的狀況,是前不久司馬冰心、龍靈兒捨命相探,摸索出來的,肯定不會有錯,照她們的情報,此刻的朱家祖墳,早已成了生人勿近的邪魔詭地。
魔界中人正在其中進行什麼陰謀詭計,心魔閣雖然也有個魔字,卻跟魔族沒甚麼聯繫,那羣盜屍狂就這麼闖進去,哪裡是去掘墳,根本是送貨上門!
尤其是,陵園內重創司馬冰心的那一記精神攻擊,很可能是魔界大能,用了某種自己尚參不透的手法,跨過了限制,越界出手,若這推測爲真,就算心魔閣能使喚天階神屍,去了也是活活送死,自己大可不用因此憤慨,而應該站在同爲人族的立場,爲他們默哀三聲纔是。
但……心魔閣這次行動也未免來得太巧,而且莽撞得過頭了……
“還、還有……”
負責報訊的那名封刀盟弟子,表情非常奇怪,彷彿連他自己,都對要出口的這個消息,充滿一種非現實感。
“歡……歡喜院也來了人,聽說好像還是菩薩等級的人物,跟着進了朱氏祖陵,說是要與心魔閣做交易。”
“交易?”司徒小書表情一下就顯得很怪,“歡喜院和星月湖,都是幹人口買賣的,常和其他外道交易不假,但在這個時間點上與心魔閣交易……歡喜院幾時有買屍體的需要?”
“不是屍體。”報信人看了盟主、少盟主一眼,猶豫了一下,糾正道:“心魔閣的隊伍裡,有個女的,好像是掠來的天鬥劍閣弟子,要賣給歡喜院的樣子……”
司徒小書喃喃道:“……這都是什麼鬼?”
……心魔閣擒捉了天鬥劍閣的弟子,要當衆賣給歡喜院?歡喜院的本業可是……那豈不是代表劍閣弟子要去做……
……這種事情,還幹得那麼大咧咧,這是**裸的挑釁啊!這擺明了是特意下套!
“……天殺的狗種!”
一聲怒罵,似怒極之後強行忍下,卻忍到極點,再無可忍後,從脣間迸發,秋豔紅一手握劍柄,一手緊緊握拳,眼中像要噴出火來,怒極喝到:“心魔閣、歡喜院,如此辱我徒兒,辱我劍閣,豈可能忍?”
這般衝破理智的極度怒意,讓人沒法勸阻,周圍的人任誰都有這樣的感受,只要這時候出聲,無論說些什麼,就會被這女人不管不顧,一劍斬在身上。
“……我早就說過,妳們會後悔的。”
打破沉默,夏冬暝冷冷地開口,“心魔閣這羣畜生,早就應該殺個一乾二淨,如果妳們一早聽我的,不要猶猶豫豫,想着顧首顧尾,今日又怎麼會是這樣的局面?”
話語很冷,但在此時,卻不啻火上澆油,秋豔紅轉頭怒看一眼,恨聲道:“亡羊補牢,爲時未晚。”
一句說完,秋豔紅直直走出,夏冬暝隨後跟上,劍閣一衆人等,朝着報信人趕來的方向,飛快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