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瀚勾起嘴角,語氣隨意道:“娘,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您的身體。您如果累了,就回房歇會。對了,去年我派人給您送回來的東西,您吃着還好嗎?”
沈夫人一肚子的火,被兒子這麼揉揉捏捏,就散了一小半。
她伸手拍了拍兒子的手臂,眼帶笑意道:“那紫核桃和玫瑰花糖,還有蜂蜜,我都很喜歡!十三,你看看,孃的頭髮是不是變黑變多了……”
“我看看——呀!真的變黑了!娘!我記得您左側有幾根白髮,現在看不見了哎——”
沈瀚的聲音帶着驚喜和滿滿地讚歎,沈夫人脣角那抹淺笑逐漸擴大了。
“是吧!那紫核桃烏髮的效果真不錯!對了,十三,那紫核桃娘送了一點給族老,剩下的不多了,你命人去烏山再買一點回來。”
沈瀚一口答應下來:“沒問題!您吃完了就跟兒子說一聲,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沈瀚賣力地討好老孃,悄悄拿眼角餘光去瞍容淑藍,果然看見那丫頭一張俏臉已經隱隱發黑。
心裡暗叫糟糕,正想找個藉口把老孃支走,好好哄哄老婆,門外有小廝的聲音傳來。
“夫人,世子爺命小人來取明日家宴的名單——”
沈瀚手一頓,慢慢就垂了下來。
沈夫人臉色一僵,冷聲道:“回去告訴世子爺,一會我親自把名單給他送去!”
小廝聽到沈夫人隱含怒意的聲音,身體忍不住抖了一下,但是世子爺交代的事情還沒辦完,他卻不敢走了。
“夫人,世子爺說,他現在急着用——”
沈夫人眼裡已經熄滅的火焰再度復燃。
沈瀚恨得把這小廝一腳踢飛,心裡不由得埋怨起沈泓來。
大哥真是多管閒事,越幫越忙!
院子裡,又響起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夫人,侯爺請十三奶奶到大書房說話——”
沈夫人的臉,刷地就黑下來,陰沉得幾乎滴出水來,紅脣緊脣,手裡死死地捏着帕子。
沈瀚在心中暗叫一聲糟糕,立即站起身,道:“娘,正好我也有事找爹商量,我們就先過去了。”
說着,朝容淑藍使了個眼色。
偏容淑藍只瞪着他,完全沒有別的反應。
沈瀚只好低頭飛快地說了一句:“娘,那我們先走了,晚上我再回來陪您吃飯啊——”
沈瀚邊說邊大步走到容淑藍身邊,不等沈夫人應答,拉起容淑藍的手,步伐飛快地朝門外走去。
門外兩個小廝看見沈瀚和容淑藍連襟走出來,臉色一鬆,在門外給沈夫人行了告退禮,跟着二人往前院大書房去了。
沈夫人抖着手摸到一個茶碗,捏住,用力朝地下砸去,怒道:“孽子!一個兩個,都不把我這個親孃放在眼裡!”
滿屋子的丫鬟僕婦,恨不得挖個地洞把自己藏起來。
姜嬤嬤立即戳了戳司徒倩倩。
司徒倩倩卻不想走,她還想跟沈夫人好好說道說道容淑藍在烏山的“風流事蹟”,讓這把火燒得更旺呢。
如果她把容淑藍在烏山扮作男子出入青樓楚館,勾引良家婦女,還在莊子上豢養上千年輕俊美的男僕,等等這些事情通通抖出來,那這齣戲,會有多精彩?又該如何收場呢?
司徒倩倩越想越興奮,正組織語言,準備開口,身後的姜嬤嬤用力掐了她的腰肉一把。
痛得司徒倩倩差點喊出聲來。
盛怒中的沈夫人並沒有察覺到司徒倩倩的反常,反而是站在一旁的田嬤嬤,看到司徒倩倩閃閃發亮的眸子,就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司徒姨娘,夫人累了,您也陪夫人坐了半日,早點回去歇着吧。”
田氏一開口,沈夫人立即清醒過來,她撫了撫額,煩惱地揮揮手:“倩倩,你先回去。你們都退下吧!”
後一句話,卻是對屋裡的丫鬟僕婦們說的。
丫鬟僕婦們如蒙大赫,無聲地屈身行禮後,踮着腳尖退了下去。
司徒倩倩不情不願地站起來,對沈夫人道:“娘,那我先走了,您累了就歇會。晚點我再來陪您說話——”
沈夫人的目光透着滿滿的疲憊,“去吧——”
司徒倩倩屈身再行一禮,帶着姜嬤嬤離開了大廳。
很快,偌大的客廳,只剩下沈夫人和乳母田氏。
沈夫人臉上壓抑的怒容如山洪暴發,她揮手就把旁邊桌上的茶具全部掃落在地上。
“賤人!母女倆都是賤人,一個比一個賤!做孃的勾搭別人的丈夫,最閨女的更是恬不知恥,嫁了弟弟,心裡還惦記着哥哥……呸!”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田氏深知沈夫人對藍氏的恨已深入骨髓,連帶着,也厭惡容淑藍。
等沈夫人這通怒火發泄出來後,才輕聲道:“夫人,氣大傷身。往事已矣,您又何苦這般折磨自己呢?”
沈夫人聽了乳母的話,驟然就紅了眼眶。
“嬤嬤,只有你才知道我的心裡的苦!藍氏已經死了兩年,他心裡卻依然念念不忘!你看看,我不過找藍氏的女兒說兩句話,他就生怕我把她的女兒吃了,巴巴地派人來救……嬤嬤,我真悔呀,悔不當初!我就不該嫁給……”
“夫人!”田氏飛快地打斷沈夫人的話,不悅地瞪着沈夫人,“夫人是氣糊塗了吧?您有什麼可後悔的?藍氏她有什麼?別說她死了,就算她還活着,她又如何能更您相提並論!”
見沈夫人安靜下來,田嬤嬤繼續道:“藍氏年輕的時候再風光,可您看她後來能落個好下場嗎?家破人亡,中年橫死,死後不得善終!到死的時候,也沒有兒女在身邊盡孝!更別說,她現在已經變成了一剖黃土!”
田氏盯着沈夫人的眸子,目光灼灼:“而您呢?您依然年輕貌美,夫家運勢昌隆,膝下兒女雙全,還有孫兒承歡膝下。再過不久,等侯爺登上大典,您將成爲這天底下最尊貴的女人,母儀天下!”
母儀天下,是這個時代,一個女人能登上的最巔峰的位置。
田氏每多說一個字,沈夫人眼裡的怨恨就消散一份,陰冷的眸子重新明亮起來。
“嬤嬤,你說得對,藍氏死都死了,我還跟一個死人過不去,這是自己爲難自己!”
田氏悄然吁了一口氣,再接再厲道:“夫人,當務之急,您該多關心關心侯爺,而不是把注意力放在世子爺和十三爺的身上。”
沈夫人不認同道:“我就這麼兩個兒子,我不關心他們誰關心他們?”
尤其是兩個兒媳,都是丈夫和兒子們自己敲定的,只是象徵性的告訴自己一聲,不管她如何反對,最後人還是娶了回來。
青籮也就罷了,性子冷一點架子大一點,畢竟是堂堂嫡公主。但是容氏那個小賤人……沈夫人就想起了剛纔在容淑藍手腕上看見的羊脂白玉鐲。
那個鐲子,沈家一代傳一代,向來都是戴在沈家的宗婦手上。但是到了她這裡,還沒焐熱呢,就被丈夫拿走,放進了兒媳婦的聘禮裡,送到了容家去!
哼!他最想的是親手套在藍氏的手上罷?
那個羊脂白玉鐲,是沈夫人心裡的一根刺!
沈夫人好不容易冷靜下來,一想起羊脂白玉鐲,臉上重新佈滿了烏雲。
田氏暗暗嘆了一口氣,姑娘年輕時候多精明多果敢一人,怎麼到老了,反而犯起了糊塗呢?
“夫人,雖然青蘿公主沒了,但世子爺有了嫡長子,且他日後是要承襲侯爺大業的人,您還擔心他娶不到老婆?至於十三爺——”
田氏一頓,看了看沈氏的臉色,見她雖然黑着臉,但是卻壓住了脾氣,才壓低聲音繼續道:“您權當看在他從小百病纏身,一生下來就受盡了苦楚,現在好不容易身體大好了,就隨他的意罷!
俗話說,兒孫自有兒孫福,您操再多的心,到頭來還落不着好,反被兒子們怨怪。”
這話,也只有田氏敢說。
沈夫人眼裡的陰雲就化作了委屈,只覺得乳母的話字字句句,都說到了自己心坎裡去。
眼裡泛起了淚花,紅着眼睛哽咽道:“嬤嬤,老九打小就有主意,我是不用操心了。但是十三身體不好,也沒什麼心眼,都快二十二了,還膝下空空!容氏還是這樣一副德行,你叫我不操心,怎麼可能?”
事關子嗣,田氏不好接話,卻不希望沈夫人繼續執迷不悟,因爲容氏而失了丈夫兒子的心。
田氏繼續方纔的話題,道:“夫人,這件事也急不來,十三爺的身體一早就大好了,您早晚會抱大孫子的!當務之急,您應該多關心關心侯爺,也替侯爺多操心操心。”
提起丈夫,沈夫人眼裡的神情愈加晦暗,“那是家國大事,我一個女人,就算想操心,也輪不到我操心。別說外頭的大事,就是這宅子裡的事,也輪不到我說話。”
說到這裡,沈夫人的語氣就變得怨恨起來:“嬤嬤,剛纔站在我身後那狐狸精你看見了吧?那是禮部侍郎的嫡長女!
我說他們家姑娘怎麼留到二十還不嫁,原來是等着攀高枝呢!青籮沒了後,我看寶哥兒還小,老九屋裡也沒個周全的人管事,還打算把她說給老九當填房的。我這邊念頭剛起,人家後腳就把姑娘送給侯爺做了貴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