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小風一直睡到下午4點半終於被熱醒,空調已經自動關機,她從一堆棉被裡爬起來刷牙洗臉,腦袋還沒清醒,可總覺得有什麼事等着她。
到底是什麼事呢?
陸小風吃過早中晚飯後,隨手把泡麪盒一扔,躺倒在沙發上,背上有什麼東西擱着,用手一摸,摸出一團襪子……去年冬天時穿的。
隨手把襪子扔到地上,這房間她前兩天下了死決心才稍微打掃了一下,爲的是不嚇到來看房的人,可沒到兩天又恢復到入門搶劫後的樣子。
其實,走到街坊鄰里隨便問一下,可能知道陸小風做什麼的沒幾個,但不可能有人不知道陸小風是一個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的邋遢女,垃圾一個月清掃一次,一次性沾滿小區裡一排垃圾桶。平時出門全是找出能夠穿得出去的衣服,可就是這樣那衣服至少也有一個月未洗的記錄。陸小風不常出門,她是夜行動物,所以她穿衣服的宗旨是:所有的衣服先從頭到尾穿一遍,再從尾到頭穿一遍,來回反覆個三五次,在打包到洗衣店給撮一撮。幾次三番搞得洗衣店的老闆娘怨聲滔天,發誓不給三倍洗衣費堅決不接手。所以,現在陸小風已經基本能做到從頭到尾來回穿兩次就去洗。至於內衣,要等到實在找不到一件乾淨的話,如果有錢,她會去買新的,如果沒錢,她當然不好意思讓洗衣店的老闆娘替她洗內衣褲,只好自己扔到洗衣機裡甩一甩,可就是這樣,她還總是把上禮拜穿過的BRA掏出來,如果沒什麼臭味,就繼續穿。
除此之外,陸小風的家,就不多加贅述了,說出來除了能給那些男生寢室的孩子們以及單身公寓的男士們鼓舞士氣外,沒任何好處。
陸小風咬着筆頭開始構思一篇她最近剛冒出念頭的關於人鬼情未了的短篇,不知道有沒有市場。
電鈴不期然響起,陸小風呆了下,這個時候會有誰找她?顯然按鈴的人沒啥好性子,鈴聲不斷,陸小風跑過去接起電話:“哪位?”
“蘇致若。”
“蘇致若哪位?”這人莫名其妙,她都不認識他還理直氣壯的。
“陸小姐,我今天來看房。”
一道閃電眼前劈過,一覺過後她竟然把阿飛先生要來看房的事忘得乾乾淨淨。
“我說,你倒是給開下門。”
“噢……”
把門開了之後,陸小風拿着聽筒傻傻地站在門口,眼看着一屋子的狼藉,心裡面立刻飄起了六月的雪。
敲門聲很快響起,陸小風思量着要不要裝回病把這位爺請回去,然後自己好好打掃過後再把他請來。但是一想到這位爺的脾氣,陸小風立馬漏氣。
說實在的,她並不想接待這蘇先生,如此沒禮貌的人以後相處起來會很困難,但是,由於她的房子已經掛牌兩個月,可兩個月中都無人來租,租房的人紛紛對她抱不信任眼光,拼命問她:“真的只要500塊?”她答得口都幹了,可最後還是那些人帶着狐疑的眼神離開,天上沒有掉下來的餡餅,有如此物美價廉的房租反倒沒人相信。
加上昨天她破費了兩千多大洋買了只諾基亞,口袋已經見底了,實在沒辦法,只好先租出去再說,也管不了這位蘇大爺脾氣好不好了。
陸小風慢慢把門打開,才露出一條縫,對方就開始抱怨:“有沒搞錯,這麼久。”
沒有看到預期的人字拖,入眼的是一雙乾淨的淺棕色皮鞋,光可鑑人,再往上看,牛仔褲是牛仔褲,但不是破牛仔褲,是很潮很乾淨的牛仔褲,再往上看,不是臭T恤,是一件白色米格的乾淨T恤。
陸小風對乾淨很敏感,因爲她的家很少能看到乾淨的東西。
可就當陸小風最終看到阿飛先生的臉時,她終於體會到她筆下所寫的“她猛然石化在原地,完全沒有了知覺,因爲太過震驚讓她無法說出一句話……”,就是那種感覺。
蘇致若透過太陽眼鏡看到門開後,裡面的那個女人把他從腳打量到頭,然後盯着他的臉不會動了。蘇致若從小到大最討厭的就是別人盯着他的臉看,這一種很沒教養而且非常讓他厭煩的行爲。
然而,當他看清楚那張包子臉還有那副瘦弱的身子板時,不禁愣了下:“是你?”
這個女人不就是上次敢對他蘇大爺出言不遜的中年婦女嗎。不是蘇致若記性好,而是他的小心眼在男人中堪稱少有,在所有認識的人裡除了一個人,幾乎無人能及,這可能是家族遺傳,他那個小妹也是個小雞肚腸的人,他們家她是第一,他是第二,雖然,蘇大爺一直把自己歸爲豪爽大氣派的,但他的小心眼是不用論證的鐵一樣的事實。
所以,蘇致若記得所有跟他有過過節的人以及他們之間發生的小事,就連細節都刻在腦子裡。有些事對方當事人都已經忘到猴年馬月去了,可他還能一字不差地描述出來。所以說,他這種人不當警察,誰當警察。
對方顯然也不在狀態,愣了半天沒回過神。
真是麻煩,搞了半天是這個女人,蘇致若暗自晦氣了一番,重新回過頭衝裡面擡了擡下巴:“能讓我進去嗎?”
陸小風從混沌狀態中迴轉過來,這副德行在蘇致若看來那就是一大顆傻冒。
陸小風回頭悄悄看了眼那不堪入目的景象,狠了狠心,一把把門打開:“請進。”
蘇致若還沒脫鞋,一股惡臭猛地鑽進他的鼻子,那種被垃圾泡了N天的酸臭氣簡直能把一隻實驗白鼠殺死,能讓變態潔癖蘇致若休克。
陸小風驚訝地看到這位面紅齒白的蘇大爺一瞬間變出一張菜色的臉,青得厲害。
蘇致若狠狠忍住抱牆嘔吐的衝動,一手捏着鼻子,一手顫抖地指着那幾乎看不出傢俱在哪的客廳大吼:“這是人住的地方嗎?”
此話一出,陸小風女士有些不高興了,嘀咕了一句:“我不是人嗎?”她不敢大聲,因爲她身體裡有另一半的人格正揮舞着小旗贊成蘇致若。
冷汗熱汗一起從蘇致若的背上冒了出來,別說是參觀了,這房子他踏都不想踏進去一步。
蘇致若轉身就要逃,陸小風還在後面喊:“蘇先生,不進來看了嗎?”
蘇致若一個旋身,剛想罵你他媽那是什麼鬼地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的東西正放在樓下的蘭博基尼裡,他還特地叫來搬家公司的車裝他龐大的行李,他已經從以前那隻窩被可惡的房東趕出來了。
身爲人民警察,受到人民這種待遇真是讓他打從心裡憤慨。
於是,500元房租和垃圾窩,垃圾窩和500元房租,外加那顆跟他有幾次過節的女人,這三樣東西在蘇致若腦袋裡混戰一百回合後,蘇致若理了理衣領,重新走回到陸小風面前,閉着眼揚着頭問:“房租,一個月500?”
陸小風奇怪地看着這位蘇大爺一臉就義的沉痛表情回答說:“嗯,沒錯。”
蘇致若的喉結上下滾動一次,艱難地說:“好,籤合同吧。”
沒想到竟如此簡單就租出去了,雖然是一個讓她不太滿意的房客,但是想到這個月伙食費有着落了,她立刻點頭答應。
陸小風正想問你什麼時候搬來,只見蘇大爺乘着電梯下去了,過了一會又乘着電梯上來,身邊多出兩名搬運工和……五隻行李箱。
陸小風目瞪口呆地看着一個大男人和他的五隻行李箱,這還不止,蘇致若連續往樓下跑了兩趟才把東西全搬上來。
陸小風指着幾乎把她家門口堆滿的行李結巴了半天才說:“這都是你的東西?”
蘇致若拍了拍最大的皮箱子,說:“嗯,差不多,有些東西來的時候已經扔了。”
她當初搬家的時候也不過拖了兩隻行李箱,5只盒子……
蘇致若摘下墨鏡,指了指陸小風的客廳,一臉嚴肅地說:“女人,我們得大掃除。”
陸小風以爲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麼?”
“大掃除!”耳背嗎,說那麼清楚還聽不見。
“你?”
蘇致若雙手叉腰仰頭出了口氣,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說:“有讓房客一個人打掃的道理嗎?”
陸小風門上一靠,把手一攤:“你覺得如果我會打掃衛生的話,現在至於這樣嗎?”
現實永遠是殘酷的,蘇致若那時候沒明白,後來徹底明白過來,這女人就是一隻老天派來整他的白骨精。
當天晚上,在蘇致若大爺的火力強迫下陸小風不得不打電話求助家政阿姨,然而,陸小風完全沒有戰鬥力,不添亂已經夠好了,她竟然能拿着一隻從沙發底下□□的破球鞋感嘆半天:這不是我去年買的新球鞋嗎?蘇致若簡直忍無可忍直接把她推出門去,陸小風開始還有些許慚愧,後來乾脆捧着筆記本電腦坐在外頭的地板上寫她的言情小說。
蘇致若擦完最後一隻凳腳後,終於歇了口氣,他一手拿着抹布,一手拿着去污粉,身上的汗已經把他整件T恤泡了個透。雖然還不是很滿意,但好歹狗窩變得有些人樣了,其餘的明後天再慢慢打掃。
轉了個身看到那個女人竟抱着電腦在那裡噼裡啪啦打得火熱,那一肚子的惱火真是燒得他胃都痛了。
“喂,女人,我在打掃,你在幹嘛?”
陸小風擡起頭,大□□鏡片泛着藍瑩瑩的光芒,對應下現在的時間,實在是說不出的詭異,她一臉無辜地說:“不是你不讓我打掃的嗎?”
蘇致若剛想反罵過去,家政阿姨突然插了進來:“都打掃好了,一共是150塊。”
“150塊?”
兩個人同時吼了回去,吼完後又猛地對視了一眼,那眼神絕對在說:你付!
家政阿姨似乎感覺到氣氛不對,催道:“都這麼晚了,你們趕快把錢付給我,我要回家去了。”
陸小風忍不住問:“你一小時多少錢啊?”
“15。”
陸小風腦子轉了下,立馬問:“那才7個小時不到,怎麼要150塊?”
阿姨毫不吝嗇地白了陸小風一眼:“小姐,現在都幾點了,加班費我總得要點吧?”
陸小風推了蘇致若一把:“喂,先付了吧。”
蘇致若不可置信地看着這個女人:“我付?我打掃得那麼辛苦,還讓我付?”
“你是男人麼,穿名牌,開跑車,這麼小氣幹什麼?”陸小風斜眼打量着他那一身名牌,她剛纔在窗前看到了他開來的蘭博基尼,看他還敢說沒錢。
“不行,你什麼都沒幹,你付。”有那麼多閒錢,他至於丟臉地被惡房東掃地出門嗎?
家政阿姨覺察出什麼,嘖嘖兩聲,指着他們說:“快點把錢付了,不然,我可報警了。”
“報什麼警吶。”陸小風掩嘴笑了笑,別開臉用大拇指指指蘇致若,“這裡就有一位。”
“既然是警察怎麼這麼還做這種事呢,快,把錢付了。”阿姨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蘇致若身上。
蘇致若張大了嘴巴,看看家政阿姨,又看看悶着頭偷笑的陸小風,氣得差點爆炸。
“媽的,怎麼會有這種事!”他懊惱地從褲袋裡摸出皮夾,裡面只剩下7張紅的,一張綠的,還有幾張零鈔。
要不是想想自己那麼辛苦地幹了一晚上的活,他非拖着行李立馬走人,窩車裡將就一晚都不在這裡多呆一分鐘。
家政阿姨拿着錢歡歡喜喜的走了,陸小風搬着電腦也樂滋滋地回屋裡去了,蘇致若拿着抹布站在門口,第一次感到原來這世上還有比他媽更讓人討厭的女人。
註定不平凡的同居生活就此展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