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寧五年五月初五,端午節!
凌晨之時,發生了許多離奇的事情。子時初刻,威遠侯嫡長子誕生;幾乎同時刻,雷擊皇宮福寧殿,皇帝趙頊受驚生病。在這期間,汴京百姓隱約在雨幕中見到黑龍騰空而起!
滂沱大雨還在繼續,百官們早早起牀,他們一個個都樂意冒雨出門,除了準時上朝的規定外,更多是澎湃的心情在作祟。
下雨了!
王安石罷相是必然,他們就是想要親眼目睹這樣的盛況,看着王相公是如何灰溜溜的離開!
可是趕到皇宮的時候,才聽說朝會取消了,甚至連端午節的慶典都取消了。什麼原因?稍加打聽之後,官員們的臉色都變了!
雷擊福寧殿,官家受到驚嚇,生病了!
從物理學的角度而言,空曠或是地勢較高的建築容易遭雷擊,所以後世的較高建築上都安裝有避雷針。
可惜古代建築並沒有這樣的裝置,不過那個年代沒多少高樓,唯一的高大建築主要集中在皇宮之中。也正是因此,才成爲雷電的主要攻擊目標。
比如後世明朝的太和殿,就多次遭遇雷擊起火而損毀,前後經過多次翻修。
在這個年代,雷電災害幾乎不可避免!
可世人並不這麼認爲,在這個封建迷信的年代裡,講究天人感應,雷擊代表的往往是天譴!如果某個人被雷劈死了,那一定是沒做好事。戲曲名劇《清風亭》裡,不孝之子張繼寶被雷擊而死的橋段可是膾炙人口。
如果雷擊之處換成是皇宮呢?所有人心裡大概都會疑問,皇家是不是沒做好事?帝王無道,纔會招來天譴?尤其是雷擊的是皇帝寢宮福寧殿。這似乎更能說明問題。
這絕對是一等一的大事!
趙頊之所以吐血倒地,除了驚嚇之外,更多的則是想到了這一點,壓力太多,急怒攻心所致!
官家病了。不過宮裡傳話了,並不太要緊!
百官自然心領神會知道是什麼狀況,轉達了對官家的慰問之後,官員們都低調地離開了,不過他們並不失望!
王安石罷相已成定局,有可能下場會更慘!
昨夜下雨。便證明王安石變法禍國殃民,是逆天而行。之所以雷擊福寧殿,這是上天對官家的懲戒。
不,應該說是警示。
上天這是要官家罷黜王安石啊!很多人心裡都在想,如果不是之前暫停王安石宰相職務,依舊剛愎自用。只怕官家昨晚會被直接劈死!當然了,官員們心裡也只是這麼一想,大家心知肚明即可,大逆不道之言,誰也不敢宣之於口。
這個道理,官家自然也是明白了,聽說如今還在昏迷之中。待他醒轉過來,王安石會是什麼下場?
罷相是輕的,抄家滅族都並非沒有可能!
聽說昨晚王安石的兒子受到雷電驚嚇,重病臥牀,這是什麼節奏?肯定是虧心事做多了!
汴京的雨還在下着,舊黨官員的心情卻格外的燦爛,當然了,除了官家生病有那麼些捉急之外,其他的全都是幸災樂禍。
新黨官員們則人人自危,福寧殿遭雷擊。是上天對變法不滿的警示和懲戒,這一點已經深入人心。
聽說王雱病了,往日裡王家有個什麼大小事情,他們都會第一時間上門探望,但今日卻都唯恐避之不及。不過。事情總有例外,比如呂惠卿,從皇宮出來便冒雨去了王家府邸。他是個聰明人,王安石現在就是瘟神嗎?不見得吧!
王雱吹了一夜的冷風,又淋了雨,最重要的是遭受了巨大打擊,病情越發的嚴重了。自從昨夜急怒攻心暈倒在雨地裡,便一直陷入昏迷。好幾位大夫聯合救治的半晚上,清晨的之後才悠悠醒轉!
“夫人,有什麼旨意到府上?”王雱醒來的第一句話便是這個,可見他對一些東西是多麼念念不忘。
“沒有!”王小夫人眼睛紅腫的核桃一般,昨晚不知道流了多少淚!
“那有什麼消息嗎?”
“也沒有,外面在下雨,沒有人出門!”王小夫人着急道:“夫君莫要想其他,醫者囑咐了,夫君要好生靜養纔是!”
“下雨!”王雱冷笑一聲,至於靜養兩個字完全被忽略了。
王小夫人來見狀連連搖頭,淚水又忍不住涌出,又怕丈夫瞧見難過,急忙起身避開,出門的時候剛好遇到來訪的呂惠卿!
“弟妹,元澤怎麼樣?”呂惠卿是王安石的學生,與王小夫人十分熟稔,倒不至於避嫌。
“還請大兄好好勸勸元澤,病情倒是不怎麼打緊,大夫說了,靜養即可痊癒,可是元澤他……”王小夫人如同抓到了救命稻草一般,請這位師兄幫忙。
呂惠卿一聽便明白了大概,連連點頭,別過了王小夫人之後,嘴角則浮起了一絲冷笑!
有句話說的好——趁你病,要你命!
“元澤,你可還好?”進屋之後,呂惠卿臉上瞬間滿是關切之情。
王雱見到呂惠卿,十分激動,急忙掙扎着爬起來問道:“吉甫兄,外間是何情形?”
“元澤莫要擔心,一切都好,當務之急是靜心養病!”呂惠卿見此狀況,心中就更加有數了,同時他也很擅長欲擒故縱之術!
“吉甫兄就告訴我實情吧?否則我如何能安心呢?”王雱並未疑心呂惠卿的動機,而是帶着幾分哀求的詢問。
呂惠卿遲疑了一下,臉上的表情似乎是在掙扎,在王雱的不斷催促下才道:“今日官家並未上朝,所以暫時無事!”
“沒上朝?怎麼會呢?”王雱心中浮起了一絲僥倖的奢望,難不成官家還是決定維護父親,輟朝與百官對抗?
可惜,呂惠卿的一句話,將他的奢望徹底擊碎,並且送入冰冷的深淵!
“昨晚……昨晚……”呂惠卿吞吞吐吐道:“昨晚雷擊福寧殿,官家險些遇難,幸得侍衛相救才得以脫險;不過受驚過度,此刻正臥病在牀,故而……未曾上朝!”
“啊!”
王雱太聰明瞭,心念電轉間便和百官們想到一塊去了,瞬間滿眼驚恐,無力地倒在牀上,臉若死灰。
呂惠卿安慰道:“元澤莫要多想,事情或許不至於那麼嚴重,你好好養病,我去和老大人商量對策!”
“一切有勞吉甫兄了!”王雱勉強說出了這句話,隨即連聲咳嗽,病情無疑又加重了幾分。
急急趕來的王小夫人難免對呂大兄有幾分怨懟,呂惠卿卻低聲對她道:“元澤聰敏,瞞着,他反而會猜疑不斷,以他的才智,未必想不到。不如老實告訴他,撐過去了反而好些!”
這話似乎有些道理,王小夫人不疑呂惠卿的動機,只是輕輕點點頭,便去照顧王雱了。
呂惠卿心中暗笑,王雱聰明不假,可是心胸卻有限,這一遭能否撐得住就看造化了!隨即前去書房面見王安石,而且有太多事情需要鋪墊!
沒錯,爲自己鋪路!
“見過老大人!”
“吉甫啊,來看元澤?”王安石坐在書房的椅子上,如同老僧入定一般,直到呂惠卿進門才睜開眼睛。
“是!”
“還有呢?”王安石很清楚,呂惠卿能來見自己,肯定另有目的。
“老大人,有些事情,學生以爲該告訴你,昨夜雷擊……”呂惠卿將昨夜的事情說了出來。
“怎麼?都以爲此事因老夫而起嗎?”王安石執拗,但是他不傻,自然明白其中意味。
“都是叵測小人妄言!”呂惠卿急忙表明態度,遲疑片刻又道:“不過,有道是三人成虎,如今已然謠言四起了。再者,官家會不會相信?太后……乃至太皇太后會不會相信呢?”
皇帝受驚臥病,危及龍體,事情更爲嚴重了!
王安石再淡定,此刻也有些坐不住了,事情已經不是他,也不是皇帝能夠掌控的了!百官的壓力不說,估計這次宮中兩位尊貴的老太太也會發飆,絕不會再是哭訴那麼簡單了!
“吉甫,你的看法呢?”王安石動搖了,在現實面前,他不得已必須退縮。
呂惠卿心中大喜,這正是他今日來的第二個目的,不過他很好地剋制了自己的情緒,遲疑了一下道:“變法之事不能半途而廢,想來官家也有保全之意;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學生說句不恰當的話,老大人是否考慮保全自己,以待來日?”
這番話的意味再明確不過了,如果是其他人,呂惠卿說的這麼直白,只怕沒有什麼好果子!可是人和人不同,王安石一直信任呂惠卿,將他當作是好學生,好幫手。見他如此,反而覺得他真誠!尤其是今日門可羅雀,故舊學生唯此一人上門,王相公自然另眼相看了!
“爲師會考慮的!”
王安石動搖了,這就足夠了,他知道該怎麼做的!
呂惠卿見狀便告辭離去了,出了王家府邸,雨勢已然弱了幾分,河裡的水位已經上漲了不少。身爲翰林學士的呂惠卿很得意,他知道,要不了多久,自己的地位也會如同眼前這般——水漲船高!
走了沒多遠,突然聽到前面一片喧鬧之聲,車裡的呂惠卿問道:“發生何事?”
趕駑馬的車伕道:“郎君,是老百姓在祭龍王!聽說昨夜有人見黑龍出汴河,行雲布雨,天降甘霖,故而百姓前來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