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大郎如今只有十三歲的事情,確實有些讓人難以接受,但不管接受不接受,花通等人與孫家兄弟的比試的確是實打實的輸了,甚至種子隊員胡仁也敗在了替補隊員孫七娘的手裡,所以也能心甘情願的暫時做了黃家的幫閒。
按說像是花通這樣的綠林好漢,嚮往的自然是自由自在的江湖生活,就算有雷豹的情誼在裡面,也不可能如今簡單的就將他們羈絆。實際上黃大郎倒是曉得,向他們這樣三瓜兩棗組成的小隊,如今在綠林可是吃不開的。
這首先,作爲肥羊的土豪劣紳和豪門富戶,可不會敞開宅院的大門等着他們來下手,看家護院的人手自然是養得起多少就養多少,或許對付頂尖的高手沒有什麼用,可要說用來防備宵小毛賊還是靠譜的。其次就是,雖然當今是趙家人的天下,但落草的強人卻遍地都是,自然也就要各自劃分一下底盤,行賊如何都得過坐盜,所以花通這樣的小隊,也就是倒出流竄着看看有沒有落地的果子可吃,卻不敢去別人的山寨地盤上虎口奪食。
所以,雷豹倒也實話實說,最近一些日子大夥兒也就還不缺酒錢而已,得知蘄春縣的這筆花石綱富貴之後,也知道自己吞不下來。
所以,這纔有了雷豹勸他們留在黃家做幫閒,再去謀劃花石綱的由頭。
只不過,孫家兄弟的先祖本就出身軍中,如今他們二人也認爲自己的武藝可以去投軍,自然還是有些斤兩的,這才吃了掛落。再回頭來說,就是黃大郎這種未滿十四歲娃子,在孫家兄弟的教導下也能跟花通走上十幾招,還叫花通能有什麼脾氣?
花通可不敢想,自己跟一個十幾歲的孩子走了十幾招才勝,簡直就是七尺的壯漢毆打小朋友,有何臉面說自己勝得光彩?
閒話也不多說,聽聞黃大郎果真不滿十四歲後,花通也只能認栽,應承下給黃家先做三年的幫閒。黃大郎倒也大方,許了每月十貫月例做底,出去行事還有額外的分紅,倒也不算太寒磣人。
隨後便要孫七娘帶着孩子們散了,其餘人等都去了廳裡議事。
待衆人都坐好後,花通便道:“這三日前……不對,該是八月二十六下午酉時,胡仁兄弟探得蘄春縣定下了日子,便是九月初一啓運夏稅至黃州。”
這北宋後期對各路和各州府解付稅賦有嚴格的規定,稱之爲“諸州催納二稅日限”,十分細緻。.
比如:“開封府、京東路州軍;京西河南、淮寧、潁昌府,鄭、汝、孟、滑等州;淮南宿、毫、蘄、海、通州,漣水軍;河北大名、開德、信德府,恩、冀、博、濱、棣、懷、衛、洺、磁、相、濬等州;陝西京兆、鳳翔、河中府,陝、同、華、秦、隴、耀、丹、環、鳳、虢、解等州,保安軍;河東隆德府,澤、遼、繹州,威勝軍;荊湖北路荊門軍,右以上並起五月十五日,盡七月十五日終。”
而江南,兩浙,福建,廣南東、西,荊湖南路,川西路,江陵府,鄂、嶽、澧、歸、辰、峽州、常德府、淮南無爲軍,右以上並起五月十五日,盡八月十五日。
至於河北真定、中山、慶源府,雄、霸、瀛、莫、滄、德、祈(祁)、保、深等州,乾寧、廣信、安肅、永靜、信安、保定、永寧等軍;河東平陽府,慈、隰等州,平定軍,右以上並起五月十五日,盡九月五日。
蘄春縣隸屬黃州,黃州又隸屬淮南西路,因此夏稅本該在七月十五就徵收完結,但這幾年沿江各地都普遍受災,所以得以遷延些時日。只是按照朝廷的律法,九月十五全國統收秋稅,這纔不得不把夏稅解往黃州。
便說,胡仁接了花通話頭道:“這次押解夏稅,叫胡某探聽得來這蘄春縣共出弓手衙役兩百人,遮護稅車十五輛。應奉局官差約有三十人,又徵來五十民伕遮護大車十四輛,預計每日趕路六十里,三日內可到黃州。”
朱高着接着道:“俺買通了一個白做差役,從他處探得,應奉局的大車,其中有八兩拉得是花石和奇木,還有兩輛載的是十數根樑柱,剩下的四輛車上裝的必定就是金銀錢財了。”
(“白做”也即是臨時工,古代縣城官府的三班衙役編制也是緊缺,會招一些沒有編制,不能領國家俸祿的臨時工來幹活,由縣官本人或是縣城裡的大戶人家捐輸銀錢發工資。)
張合也從懷中掏了一幅皮革製成的地圖來,攤開後指着圖上幾條抽象的線條道:“俺扮作館舍的小廝,暗中偷聽到,這應奉局的差人也知道這筆錢財招人眼紅,於是計劃到黃州後,分出一半官差押着民伕將花石奇木等物走陸路送往汴梁,剩下的一般着帶着錢財從黃州坐船直放下江,到杭州點卯。”
花通便拍手道:“之前俺等還探聽道,那應奉局差人們的頭頭,曾去蘄春縣好幾家票號錢莊打問,想要將錢財換成飛錢帶走。這些錢莊票號也知道這批銀錢炙手,便都推脫了,只道若能送去黃州分號才能兌換,想來這應奉局的殺坯們定是打算在黃州將錢財都換做飛錢帶走。”
聽着幾人將信息彙總,黃大郎倒也察覺不出這裡麪包含了什麼了不得的消息,只能是聽着幾人商議,甚至孫家兄弟也插不上口。最後還是雷豹拍板,便在黃州等着對方上門,只要盯死黃州城裡幾家錢莊票號就不怕這批人會飛走。
轉眼便到了九月初四,響午時分一隊三四百人的綿延隊伍迤邐着進了黃州東門,領頭的是身穿號服的二百名蘄春縣弓手,緊跟在後的是約五十名縣內的差役和百餘名民伕,押送四輛輪輻加寬的大車,每輛車上都裝着八隻帶着縣衙火漆封鑑的木箱子,由六匹健壯的驢子拖拉着。
緊隨其後的,卻是十四輛規格和尺寸更大的牛車,其中十輛車,寬足有一丈六,長一丈九尺,上面放的是些奇花異草、巨石假山。中間卻有四輛與前隊的銀車一般大小,也在車上裝了八個木箱,卻都貼了明黃色的黃紙做封條。
車隊入城時,倒也沒人瞧見,一個人羣裡圍觀的漢子在瞧着後隊應奉局的大車也進了城後,便冷笑着壓低頭上的遮陽笠轉身隱在了人羣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