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 我回到久違的流魂街的家,看到滿屋狼藉:
客廳裡瓶碗碟罐胡亂堆放,到處散落着食物碎屑, 空氣中瀰漫着難聞的酒臭和不知什麼料理久置的味道——有人在這兒開過Party?
我還看到明明已經被壓箱底的藍染惣右介布偶, 和美香送我的布偶, 慘兮兮地躺在地上, 衣衫不整不說, 身上還有好幾處明顯的污漬。
這明顯不是隱秘機動隊的風格。
“糟糕,要遲到了要遲到了!”客房門“砰”地打開,松本亂菊蓬頭垢面殺出來, 看到我一愣,“上野君?好久不見, 禁令已經解除了?”打個酒嗝, “難受, 昨晚喝高了……”
我:“……”
她看着亂七八糟的屋子,“今天有副隊長會議, 回頭再和你說!這裡就拜託了!”急急忙忙洗漱完畢,風一般卷出門。
——誰可以給我解釋一下到底是怎麼回事?
“上野航?”
我轉身,看到一手拿抹布,一手提水桶,全副武裝的櫻田百合子驚喜的臉。
“真的是你, 回來了!”她快步走向我。
“嗨!回來了。櫻田航, 請問這裡……?”
櫻田百合子看看宛如颱風過境的地方, 不由抱怨:“就知道又變成這樣!”再看着我, “上野航不在的日子裡, 這兒經常舉辦酒會,明明拜託過很多次, 不要搞得太亂否則難以收拾的。”
我勾起脣角。好,趁我回不來,在我家,拿我的酒水開Party,許裴文,你做得很好。
“不過現在上野航平安回來,真是太好了。我是來幫忙打掃的。”
“櫻田航的好意我心領了,我一個人可以應付。非常感謝。”總覺得今天的櫻田百合子興奮得有點不正常,許久不見的緣故吧。
不過託福,我的火氣消去大半。
“不,上野航,請務必讓我幫忙!一直以來,受了你很多恩惠,卻無從回報,所以,至少請讓我爲你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拜託!”
……爲什麼氣氛朝嚴肅的方向發展?
“那個……”邊打掃邊寒暄,她的情緒突然變得低落,“雖然很失禮,但是,上野航是怎麼看待許航這個人的?”
櫻田航,今天好像真的不太對啊,爲什麼?
“櫻田,中藥該保養了。”沒一會許裴文走進來。
櫻田百合子遲疑,“可是這兒……”
“去吧,這裡有我和上野桑。”支開明顯不太情願的櫻田百合子,許裴文用中文和我打招呼,“上野醬油,好久不見。”
保養中藥?這天氣?我掃一眼陰沉沉的天空,不動聲色地笑了笑,轉身繼續收拾殘局,也用中文回道:“是啊,好久不見。”
她懶洋洋坐在遊廊下,“你的事,我都聽說了。最近怎樣?”
“還行。”
“你不在的時候,大家偶爾過來聚聚。還有你的藍爸爸,和那個娃娃,松本亂菊和草鹿八千流她們拿來玩,不小心弄髒了。”
理直氣壯的口吻,絲毫沒有半點對不起人的自覺。可大家若不是被勾起興趣……
許裴文問:“你這段時間,住在瀞靈廷的什麼地方?”
“離我們番隊很遠,拐東拐西的我說不清。”小文,你真的把我當朋友?
“到底在哪兒,告訴我,改天去看你?”
“我真的說不清,不如哪天帶你去。”告訴你,再被你一寸不拉地挑刺?
“哪天?”
“……最近不方便,再說吧。”
她敏銳地半眯眼,“不會是和男人同居,我去不方便吧?”
我看她一眼不說話。
意識到自己失言,她卻不以爲意,“逛街嗎?”
你又看上了什麼東西,叫我凝給你?“你也看到了,我在收拾房間。”
“少來!誰不知道你的斬魄刀……”
我一揚手客廳立即變得乾淨整潔,瓶碟碗罐也各回各位——爲什麼打着爲朋友好的旗號,卻幹着佔便宜、害人尷尬的事,推卸責任的本領更是一流。
心越來越冷,思想也控制不住地越來越陰暗。
雖然看起來是突然之間的轉變,但其實很久以前就出現了端倪,只是當時情況不嚴重,關係又親密,於是沒太往心裡去而已。
不要生氣,不可以生氣,人在生氣的時候總是容易偏激,然後失去理智,說出無法挽回的話,或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可是小文,我們不是朋友嗎,爲什麼我越來越搞不懂現在的你?
“最近沒心情,改天再說吧。出去的時候請幫我帶上門。”說完徑直走向主臥房。
“你在生氣?你就爲了這點小事和我生氣?”許裴文在我身後氣場十足地提高音調,“你以爲我爲什麼吃力不討好,拼死拼活給你拉人脈,那不全是爲你嗎。你就這樣感謝我?!”
如此,還真是非常感謝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呢。
……不行,心裡越來越陰暗了。
變成這種局面,最主要的責任在我吧,好端端一段交情,硬是和利字扯上了邊。
“那麼小氣幹嘛,當上死神,就不把人當朋友了?!”
我無話可說。
許裴文無奈地放軟語調,“你看你,又鬧脾氣了不是?除了我這個做朋友的,真不知還有誰受得了。心情還沒調試過來嗎,那就多走走,不要悶着。我知道有好幾家店進了新貨,正想帶你去看看,順便散散心。”
“改天再說吧。”我繼續走我的路。
“上野醬油!”許裴文忙叫住我,“你就是這樣才讓人擔心,不過不要緊,我陪你,走吧!”
請把主語和賓語掉個個,謝謝。“對不起,真的不想。”
“上野醬油,你這樣會悶出病的!”
“對不起,我現在真的想安靜。”有完沒完,沒看到人家現在心情不好嗎?!
許裴文道:“我知道,你心裡不舒服才衝我發火。放心,我不怪你,這種時候,作爲朋友,我會一直陪你。”
……朋友?能不能不要再在我面前侮-辱這個詞?!
正房也慘不忍睹:西面書房的書櫃有翻過的痕跡,貴妃榻被誰睡過,屏風髒兮兮的;東面臥房的衣櫃門大開,衣物被褥什麼的散一地,拔步牀上也亂七八糟——只把某人從好友名單拉到陌生人列表的我是不是太天真了?
可浮竹十四郎、阿久美幸還在等她看病,作爲中間人的我,絕對不、可、以、撕、破、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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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自己嘔了一下午的氣,直到晚上才勉強收拾好情緒。
提着一罐魚湯踏進雨乾堂,我掛起微笑,“晚上好。隊長,魚湯,請。”放好食盒,拿出一盅砂罐,打開蓋子,香噴噴的熱氣立即往上冒。
浮竹十四郎不住輕笑,“魚湯?上野君真做了,很期待。”做完大周天,他滿足地喝下一口,“事後喝下鮮美的魚湯,非常幸福。”
我道:“很高興(隊長)喜歡。隊長的身體已經有了明顯好轉,只需要慢慢調理就能康復。大周天,也可以自己進行。只要記住靈力要持續而均勻,氣息不能亂,不可以被打斷。”
浮竹十四郎默默看我一眼,安靜笑了,“謝謝。一直以來,辛苦上野君了。”
“不客氣。”
浮竹十四郎道:“這段時間,許桑很驚奇我身體的好轉,萬分肯定另外有人幫忙治療,希望我代爲引薦。”
那女人?“抱歉,這本應是絕對不允許被外人知道的事。”
沒錯,我就這麼小氣,不希望被更多的人,尤其許裴文、藍染惣右介乃至中央四十六室那羣老不休知道。
但是,後兩者恐怕瞞不住吧。
浮竹十四郎道:“不,是我該道歉,讓上野君破壞了規矩。”
“看到隊長的身體一天天好轉,那些,都沒關係了。”
浮竹十四郎欣慰地笑,“如此,真的非常感謝。那麼,該怎麼回覆她?”
“就說,那人低調又古怪。”隊長,是我拜託你們不要說出去的,辛苦你們!
“好。”浮竹十四郎問:“上野君和許桑之間,是不是發生了什麼?”
我一驚,隨即不以爲意笑笑,“怎麼會。爲什麼?”隊長,可不可以不要這麼明察秋毫啊啊啊,我和許裴文的事,其實離你很遠吧?
浮竹十四郎舀湯的動作一頓,“心裡不高興,就不要勉強自己笑出來。每次上野君露出這種表情,大家都很着急。”
我迅速低頭,眼有點溼。
浮竹十四郎道:“上野君,願意說出來嗎?我可以替你出主意。”
“對不起。”
畢竟不是舌燦如花的類型,發牢騷,說是非,能不能博得一時的同情不好說,但絕對給人留下爲人處事有問題的印象,哪怕自己是佔理的一方也不例外——這是我上輩子發了一輩子牢騷得到的經驗。
無欲則剛嗎,真實的我離那個境界太遠。因爲太在乎,導致連最淺顯的事理都看不清理不順。
說到底,我太在意別人的眼光了。
“你啊……”浮竹十四郎索性轉移話題,“聽海燕說,他們一家到你家做客了?”
我立刻來了精神,“是的,也隨時歡迎隊長!”
浮竹十四郎哭笑不得,“上野君……”
我囧!一名未婚女子對另一名成年男人到底說的什麼話,就算Both of同性,人家是上司,又是貴族……
浮竹十四郎喝完魚湯,遞迴我空罐,“多謝款待。非常美味,將來能夠娶到上野君的人,一定非常幸福。”
……罷,總比好妻子、隨時可以嫁人之流好聽。“隊長過獎。”收拾好東西,是時候告辭,我卻有點猶豫。
浮竹十四郎也不催,只用眼神鼓勵我。
我想了又想,還是道:“隊長,沒什麼事的話,我先出去了。”
浮竹十四郎有些無奈,“嗯。上野君,慢走。”
其實在我心底百轉千腸的問題是……
隊長有沒有向許裴文問過和我的事,如果沒有,是否打算問。
畢竟,他看出了我和許之間的裂痕。
若真問出口,會不會顯得我這個人疑神疑鬼、幼稚小氣?
總是把自己放在卑微和付出位置的我,朋友朝前,自身朝後,搞到最後連自己都忘了,我也會受傷和難過,也需要審視和整理自己心態的時間。
驟逢友情背叛,除了冷處理,我還能有其他更好的選擇嗎?
嘛,這就是EQ不高,氣場不足的下場吧,既然是隻包子,被狗惦記怪得了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