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氏大廈,是龍氏集團的總部,是整個龍氏集團的樞紐。也是濱州市最高的樓層。龍三的辦公室就設在龍氏大廈的頂層,揹負着雙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透過明淨的防彈玻璃,俯視樓下大街上那昆蟲般來來往往的人羣,龍三喜歡這種感覺,這也是他平日裡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每當這個時候,他就覺得分外的有成就感。曾幾何時,自己也是這些可憐的、終日爲生活所迫而忙忙碌碌的昆蟲之一,但是,憑藉超強的膽識,還有一雙過硬夠狠的拳頭,自己終於打拼出了一片天下,現在,自己終於可以站在這裡俯視一切了……
現在是深夜,龍三早就結束了一天的辦公,換下那令他覺得難受的西裝領帶,換上清爽的休閒服,坐在滾石俱樂部的貴賓間裡,和一幫酒肉朋友花天酒地了。
但在龍氏大廈的天台上,卻站立着一個人。一個留着一頭飄逸長髮,身材修長窈窕的女人。她就站在龍氏集團的巨大招牌後面的陰影裡,身上的紫色套裝隱匿在黯淡的光線中,變成了不易察覺的黑色。她就那樣一直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裡,整個人似乎與黑暗融爲了一體。
寂靜的深夜,黯淡的星光,夜風蕭蕭的天台,孤獨的女人。
高空吹來的夜風吹亂了她的髮絲,卻遮不住她那對精光閃爍的眼睛。
她的眼睛很亮,眼神犀利而冰冷,而且,帶着一股倔強的專注。
她在專注的看着自己的手。
這本是一雙非常美麗的女人的手。修長,白皙,十指纖細。會讓人情不自禁的聯想到鋼琴的黑白鍵盤,或者纖細如發的繡花針。
是了,像這樣的一雙手,一定會非常靈活,一定能彈奏出最動聽的樂章,一定能編織出最華麗的圖案。
但是她的這雙手上,卻還有着一樣別的女人沒有的東西——硬繭。
這是長期使用匕首和槍械造成的結果。
她看着自己這雙佈滿硬繭,卻依然美麗修長的手,看了很久,表情專注而平靜。
很久了。她在心裡對自己說道。這雙手,已經很久都沒有拿過刀,很久沒有殺過人,很久都沒有沾過人的鮮血了。
很久之前沾染上的那濃烈的血腥氣息,經過歲月的洗滌和淨化,早已淡去。甚至很多時候,她都已經忘記了自己曾經的身份,只知道自己現在是個保鏢,靠不停的更換僱主,來維持自己的生活。
甚至在某一天,她忽然遭遇到了一對神秘的少男少女,他們靠製造意外,成功殺掉了自己精心保護下的僱主。當時在那神秘少年的身上,她忽然發現了她和定格從前一直在追尋,一直在企求,卻始終沒有得到的東西——一種爲殺戮而存在的精神力量,一種合適有效的終結罪惡的方式方法。
當時,她被這個少年身上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徹底的震驚了。黑白無常,這個名字曾像一塊石頭,狠狠的擊中她幽深的心湖裡,掀起了滔天的波瀾。後來少年曾一度請求自己加入他們,一起爲了那個共同的崇高的理想而奮鬥。那時候她心裡徘徊了很久,曾一度忍不住想答應他。
可是最終,她還是拒絕了,還是選擇了一個人離去。
原因,就是因爲數年前自己對定格的那個承諾,她答應過他,不再殺人……
生活曾一度充實而平靜。她已經漸漸習慣了這種淡定和從容。習慣了只有在每個週末的時候去喝上幾杯,用這樣的方式來向另一個世界裡的他傾訴:看,風影現在生活的很平靜,很快樂,很幸福。
那麼,定格你呢?在另一個世界,你過得好嗎?
定格當然不可能回答她。
但是,她卻感覺得到。她感到他就像幾年前那樣坐在她的對面,一邊擺弄着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一邊笑着:“我自然過得更好了,定格一直都是個比風影更懂得享受生活的人。”
是的,定格永遠都是那麼的會享受生活。永遠都能在最平淡的時光中尋找樂趣,創造快樂。那時候她曾這樣形容他們兩個,定格就像是一臺攝像機,能讓任何快樂的瞬間爲他定格。而自己,則是風的影子,忙忙碌碌來去匆匆,不肯爲任何事和任何人停留……
然後,她便與他碰杯,乾杯,爲眼前的幸福生活而慶祝。
然後,她便會覺得,此刻快樂已經爲自己定格……
可是現在,一切又要變了。
一潭剛剛平靜下來的湖水,又要再起波瀾了。
定格,我曾在你面前承諾過,我不會再殺人,不會再讓自己的雙手沾染鮮血。不會再過刀口舔血打打殺殺的生活,就那樣平靜的混跡在人羣裡,度過剩餘的人生。
可是,現在我要食言了。
就在今晚,我的手,必須再次拿起刀,我的手,必須再次沾染鮮血!
因爲,我必須殺了她!
原因說起來有一點不可思議。我之所以要違背對你的諾言,之所以要再度拿起刀殺人,之所以放棄面前這平靜恬淡的生活自願的捲入到一場紛擾漩渦中,居然是因爲一個陌生的女人。
除了知道她的名字以及她對我講的故事外,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年齡、故籍等任何情況。
現在,我就是因爲這樣的一個陌生女人,而決定違背對你的承諾,再度拿刀殺人!定格,在另一個世界裡的你,會不會又再次嘲笑我?或者惱怒我?
這樣的一個理由,是不是真的非常不可思議?
但是,人的一生,本來不就是有許許多多的不可思議組成的嗎?包括不可思議的遇到你,不可思議的與你走到一起,包括你不可思議的離去!
我,或者說我們,所經歷的一切一切,都是那麼的不可思議!
所以,一切好像都是冥冥之中註定了的。今晚,我註定要違背對你的諾言,註定要再次拿起刀……
“滾石那邊出事了,趕緊召集兄弟過去,龍哥受傷了!”
正當她思緒紛飛的時候,身上的監聽設備忽然響了起來。一個焦急的男音喊道。
然後另一個人說道:“我立即找人過去……!”
那麼,是該行動的時候了……
這樣想着,她將耳麥摘掉,疾步向天台邊緣走去。幾秒鐘後,她已經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沒人知道她曾經來過,更沒人知道她究竟是怎樣離開。
慘淡的星光下,天台上一片空蕩蕩的,高空的夜風吹過,不留下一點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