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鞋不用踏,得來不費功。
杜文詔做夢也沒想到魏良臣這個狗賊如此不經嚇,連刑具都沒上就把自個犯的事全給招了出來。
因爲涉案金額太大,杜文詔落筆時都發抖了,寫好供文再三看後方要魏良臣簽押。待對方簽押完畢,二話不說就拿着供文推門直奔宮裡去了。
“這麼多?!”
馬堂看過供文後也是嚇了一跳,他做天津稅使時管着天津和臨清兩座稅關,十多年下來扣除給皇爺的孝敬,落自己腰包的也不過數十萬兩,而這魏良臣開辦海事不過數年,撈的銀子竟然比他十多年積蓄還多!
馬公公憤怒之餘,更是妒忌無比,然後是天不負我的爽感,想着趁人病要人命,不顧皇爺那裡可能歇了,拿上供文就去叩門了。
皇爺怕是被白天的事給氣的不行,這會竟是沒睡。叫馬堂意外的是,不當值應在宮外的張誠不知什麼時候也進了宮,他來的時候張誠正戰戰兢兢的站着。在此之前,挺着大肚子的貴妃娘娘剛走。
“什麼事急着見朕?”萬曆示意馬堂近前說話。
馬堂趕緊道:“皇爺,魏良臣招了供,奴婢不敢怠慢,特呈皇爺御斷。”
“嗯?”
臉色一變的不但是萬曆,還有那張誠。
“誰讓你審的?”萬曆明顯不快。
馬堂怔住,一時不知道應不應該把供文呈過去了。
“都招了什麼?”
萬曆瞥了張誠一眼,後者忙將頭垂了下去。
馬堂還在納悶着,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到萬曆又問了一句,忙道:“皇爺,那魏良臣貪髒枉法,藉着皇爺的名頭在外胡作非爲,三十六年尚未入宮時便以舍人之身勒索建州衛都督奴爾哈赤東珠數十顆,以今市面珠價,足有萬餘兩之多。”
“嗯?”
萬曆臉色又是一變,不過不是陡變,而是微變,繼而目光中倒有鬆了口氣的樣子。
倒是那垂着頭的張誠公公的脖子不知爲何,一下變得僵硬起來,一顆老心也撲通撲通跳個不停。
“就這?”
萬餘兩的索賄實在是引不起萬曆的重視。
“有,還有,遠不止呢,皇爺!”
馬堂也不認爲萬餘兩的東珠就會讓皇帝暴跳如雷,火上加油的前提就是油水足夠多,只見他扯着嗓子道:“皇爺,那魏良臣不但敢索賄建州,還敢趁火打劫曲阜衍聖公府,他私吞了曲阜孔家的《芙蓉錦雞圖》!...皇爺,那錦雞圖可是宣和中秘,市面上若售出,能值十萬兩!”
“《芙蓉錦雞圖》?”
這熟悉的名字和熟悉的畫讓萬曆的眉頭不由一挑,然後...然後不說話。如果他老人家沒記錯的話,這幅畫應該...應該躺在他的內庫中。
“皇爺?”
馬公公又納悶了,這可是宋徽宗的《芙蓉錦雞圖》,宣和中秘,還是曲阜孔家的東西啊,皇爺不應該如此平靜啊!
皇爺終於開口了,卻是問了句:“還有什麼?”
“啊?啊...有,有...”
馬堂按着心頭的古怪又述說了兩樁大案值。
一是魏良臣敲詐勒索南都勳貴二十四餘萬兩白銀;二是以“借”爲名盤剝江北鹽商二十七萬兩及鎮江府士紳富戶三十四萬兩。
“皇爺,這三筆數目近百萬兩全落在那魏良臣私人腰包之中,江南江北士紳富戶人人遭難,家破人亡者不計其數,市面蕭條,百業不興...”馬公公說溜了嘴,把他在臨清搞出民變時的市面狀況給移花接木了過來。
皇爺的面色真的大變了,極其可怕。
馬公公瞧着了,心裡頓時坦蕩。
然而,殊不知皇爺此刻正在算帳。
南都的事,魏良臣那小子孝敬了他一筆,不過只有六萬兩,這麼一算,還有十八萬兩沒上帳。鎮江的事魏良臣事後也上貢了,不過只有三萬兩,加上他皇爺厚着臉皮借的十萬兩,前後入內庫的總賬也不超二十萬兩。
如此的話,還有幾十萬兩去哪了!
萬曆甚是氣憤,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貪錢小人,這個魏良臣果然不厚道,奸,奸的很!
馬公公這趁熱打鐵,又說魏良臣在朝鮮勒索了十多萬,還有特區海貿又得了幾萬兩......一些亂七八遭的進項合一塊有大幾十萬兩之巨。
“皇爺,本朝自開國以來,何有如此鉅貪!”
馬公公義憤填膺,請皇帝下旨殺魏良臣以平民憤。將近二百兩的鉅款,不砍他魏良臣個稀巴爛,如何對得起馬公公十多年的辛苦啊。
“該殺,真該殺!”
怒頭上的皇爺也是厲聲連連,只是不一會面色卻是陰晴不定起來,最後在馬公公期待的眼神中卻讓他先回去。
“皇爺?”
馬公公帶着十二分不解,不甘心的退出了暖閣。
閣中的燈火中,皇爺似乎把張誠叫到了跟前,低語說了些什麼。然後就見張誠不住點頭,又連連搖頭。
天知道,二人說了什麼。
...........
東廠上演的“尊皇討奸,天誅國賊”的行動被宮中急來的中使給鎮住了。
大木君的“玉碎”未能完成,內心甚至是愧疚。
李永貞忐忑不安,鄧賢和已經趕回來的杜文詔等人則是定了心神,那一直隱於深處的金良輔則是眉頭深鎖。
鐵門被打開後,魏公公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那是皇帝身邊近侍賈大全的臉。
“魏公公,皇爺讓咱過來問一句,你招供的那百萬兩錢去哪了?”賈大全一臉鄭重之色,絲毫沒有對魏公公的半點親近之意。
魏良臣當即躬身:“請公公回皇爺,錢都讓我借出去了。”
“借出去了?”賈大全一怔,“借給誰了?”
“借給安南商人裴光袍和日本商人村田、吉遠等人了。”魏良臣一臉真誠的說了大概七八個人名。
這怎麼把錢都借外人了呢?
賈大全遲疑了一下:“那如何才能收回來?”
魏良臣嘆了一口氣:“須我本人前去討還。”
“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