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吐芬芳並未耽誤樑峰的行動,他迅捷地轉身,面朝護欄,拽緊消防繩,後退着往岩石外下降,十分熟練。
他的腦袋消失在景春瑩的視野裡之後,果然,夏茉的反應很快傳了上來:“啊,是你?”
接着是樑峰的聲音:“不然呢?你自己飛上去?”
他可不是在編的消防員,沒有職業風貌的紀律要求,這種時候,還不興懟一句麼?
反正又不會見死不救。
驀地,夏茉“啊”一聲尖叫,嚇得景春瑩探身問道:“怎麼了怎麼了?”
“她踩着的樹枝斷了,”樑峰的口氣倒恢復了沉穩,“還好她拉着你的繩子,不然樹枝早就斷了。黃山松樹很金貴的,遊客弄斷,要賠錢,一根一萬塊……”
夏茉癟着嘴,驚魂未定,又氣又急:“你這人怎麼這樣刻薄,能不能不要拿我開玩笑了。”
樑峰心道,誰有興趣和你大小姐開玩笑,這不是,這不是,掩飾那啥……
那啥是啥呢?
就是樑峰此刻覺得尷尬的動作。
爲了確保安全,他給夏茉腰上系的消防繩,必須和自己的一樣,兩個大環扣分別從大腿根部穿過,才能翻卷到腰間紮緊。
可對方是個姑娘啊。
樑峰用腳上的冰爪抵住岩石崎嶇的部分,適應了自己腰間消防繩搖擺但仍安全的晃動後,向樹幹前傾上半身,伸出雙臂,把牽下來的另一根消防繩繞過瑟縮着的夏茉的腰。
“你,那個,腿別抖啊,我過一下繩子,纔好打結。”樑峰板起面孔道。
夏茉不再吭聲,稍稍別過臉去,但換手拉着景春瑩放下的麻繩,咬着牙,努力讓自己的腰和雙腿,都儘量靠向樑峰,從而減少他的救援難度。
樑峰將將把兩股繩子都繞出女孩的髖關節時,又是“咔嚓”一聲,夏茉踩着的另一根松樹枝,也斷了。
夏茉的右腳瞬間懸空。
雖然有消防繩兜着髖關節,她卻被剎那間的失重感刺激到,扶住樹幹的左手,下意識地想和右手一樣,去抓景春瑩此前給她的麻繩。
結果得不償失,整個人失去平衡,搖晃着,眼看就要往下墜。
又由於腰上已固定了消防繩,她如果驚恐間不知用爬杆的姿勢握住消防繩、伸腿朝外,很有可能被身體的重量帶動,腦袋撞向巖壁或者樹幹。
“啊……”
伴隨着夏茉的驚叫,樑峰幾乎沒有須臾的遲疑,腳底一蹬,靠着巖壁的反作用力,撲向夏茉。
張開大臂兜住女孩的同時,樑峰努力前伸小臂,並蜷曲膝蓋,試圖一面踩實剛纔已觀察到的落腳點,一面能出手勾到樹幹或者抓住其他松枝。
“呃!”
這一回,發出聲音的,是樑峰,而且是呼痛聲。
他抱住了夏茉,也成功地踩到了下一級的粗壯松枝,但沒想到右手抓握到的松枝,卻有着被積雪掩蓋的斷口,參差而尖銳的木刺,像鯊魚的牙齒般,深深扎進樑峰的手掌。
夏茉被樑峰的顴骨撞到額頭,即使剎那間被撞得有點懵,也能感到失重的恐怖感,被結實的環抱感替代。
心臟又落回胸腔之際,她看清了近在眼前的面孔上,齜牙咧嘴的表情。
不及開口問,倆人的頭頂上,響起其他志願者也變得明顯發抖的呼喚。
“小樑!小樑!”
“在,在,我倆都在原地。”
樑峰疼得眼睛鼻子都擠成了一坨兒,鼓着腮幫子深呼吸,努力保持回話的鎮定,然後一咬下脣,輕嘶一聲,把右手拔了出來,右胳膊卻還勉力箍住夏茉的肩膀。
夏茉艱難地扭轉脖子,看清樑峰的白色勞保手套上全是血。
樑峰呵斥她:“你別亂動,頭轉過來,兩個手伸出來,在頭頂這裡抓緊消防繩。動作幅度小點,別把我推下去!”
夏茉依言,慢慢地將雙手從樑峰胸前抽出。
“我,我的手沒知覺了,拉不住住消防繩。不是害怕,是,大概是凍的。”夏茉如實相告。
“塞我脖子裡。”樑峰沒廢話地給出方案,旋即閉上眼,不知道是消化痛楚,還是化解尷尬。
夏茉再次照做。
對方後頸鮮明的熱意,讓她的五指,好像又能連通大腦的指令了。
樑峰口氣冷硬:“能動了就別磨蹭,好了麼,我喊他們拉你了?”
“好了。”夏茉抽回手,乾脆道。
這半個多小時裡,危險和暫時安全的情形,高頻率地交替,救援者又因此而受傷了,此刻的夏茉,只想快點結束這場噩夢經歷。
她生出一股狠勁來,也不瑟縮了,兩個手掌牢牢抓住消防繩。
樑峰道:“我現在放開你,你的眼睛就盯着最上面,好比開車,是看路,不是看方向盤。但你的腳要伸出去些,抵着岩石,他們拉你的同時,你像走路一樣往上動。聽懂了不?”
“懂了,跟着他們的節奏。”
樑峰小心地將左臂從夏茉頭頂繞出來,然後衝護欄方向喊:“我能看到她。你們聽我的口令,我叫一二三走,你們再拉。我叫停,肯定是因爲她步子亂了,你們得馬上停,別空磨繩子。”
“知道了小樑。”
“一,二,三,走!”
樑峰右邊的臂彎勾着松枝,靠左臂掌握着力量的分寸,將夏茉一推。
夏茉立刻感到身體一輕,但瞬間又獲得了克服地心引力的動力般,往上升。
她咬緊牙關,雙腳交替,點着巖壁。
“停!”樑峰一聲喝斥,然後清晰地指令,“她到頂了,你們出來個人拉她。”
夏茉重又站在結實的地面上時,只呆怔了片刻,就急切道:“樑先生怎麼上來?他右手被刺穿了。”
“我下去帶他。”另一個繫着消防繩的志願者二話不說,就又要跨出護欄。
景春瑩卻忽然喊道:“那是消防員嗎?沒錯,是消防員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