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二孃只覺得自己快要死了,火苗好似就要燒到她臉上,點着她的頭髮。她驚慌地見到人就撲過去,任由下人在她身上拍打。
最終一盆水潑在她身上,才徹底將火星澆滅。
劉二孃溼漉漉地站在那裡,整個人打着顫,目光所及之處,是圍攏過來的族人,還有一雙雙盯着她看的眼睛。
別看她們現在滿是關切,內心中興許在看她的笑話。
就在這時,她又看到了趕過來的父親、哥哥還有族中兄弟們。
族中兄弟似是瞧見了什麼,不由地別過臉去。
劉二孃立即意識到如今自己是個什麼情形,衣衫貼在身上,衣裙因爲撕扯一片凌亂……
一股羞惱的怒火衝頭,她立即蒙上臉尖叫起來。
她從未這般狼狽過,在族人面前丟盡臉面。
她最看重的東西,在這一刻摔得粉碎。
劉夫人急忙上前,就要查看劉二孃的情形,劉二孃卻已經顧不得這些,一心要發泄心中的怒火。
“父親,大哥,是楊家的婦人害我,是她要燒我……你們將她抓進大牢。”
劉二孃咬牙,如果不是楊家弄爆鹽,她哪裡會變成這樣?對,都是那婦人的錯。
劉知府聽得這話面色一沉,側頭看向長子劉時章。
劉時章不知曉其中細節:“兒子立即問清楚,果然是楊家婦人搗鬼,兒子親自去縣衙,不能讓妹妹受這樣的委屈。”
劉知府點了點頭。
劉二孃哪裡能聽得進話,只是喊叫:“大哥現在就去。”
“現在就去。”
劉夫人臉上滿是心疼,安撫着劉二孃:“好好好,你大哥這就去。”
“我們先進屋,讓郎中看看你的傷勢,莫要着急,外面這些事交給他們。”
劉二孃撲進劉夫人懷中,半晌情緒才平復下來,哭哭啼啼地跟着劉夫人去了內宅。
劉知府沒有再說話,留下劉時章善後,自己帶着其餘族人離開了花廳。
女眷們互相看看,都知道那個楊家婦人要倒黴了。
劉時章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下人慌亂間已經將泥爐用水都撲滅了,不過仔細一瞧就能發現蹊蹺所在。
幾隻泥爐中的一隻裂開了,所以纔會迸濺出火花。
劉時章皺起眉頭。
管事媽媽早就嚇得面色蒼白,站在一旁不受控制的發抖。幫着二娘子準備鹽粒的人是她,燒泥爐的人也是她,她肯定難逃罪責,就看劉家要如何處置。
想到這裡,管事媽媽跪下來:“都是奴婢的錯,奴婢沒有看護好二娘子。”
“奴婢不該讓二娘子親力親爲。”
管事媽媽連聲說着,不停地往地上磕頭求饒。劉時章聽得厭煩,掃了她一眼,吩咐道:“一會兒,你跟我去將整樁事說清楚。”
管事媽媽哆哆嗦嗦起身,站到了一旁。
家中宴席還要繼續,劉時章吩咐下人立即將屋子收拾乾淨,將內宅的堂屋收拾出來,請族中女眷到那邊落座,再重新上好飯菜。
無論如何,這些事要安排妥當,若是家中混亂一片,豈不是讓人看了笑話?
說完,他又向屋子裡的長輩賠禮:“都是小事,大家不用擔心,我會處置妥當。”
有劉時章這話,女眷們紛紛鬆了口氣。
劉時章一路走到書房,進屋之後,他的臉就沉下來:“到底怎麼回事?” 管事媽媽跪在地上,將今天去寶德寺路上看到楊家人爆鹽的事說了。
劉時章越聽眉頭皺得越緊,然後他擡起頭:“你說那四隻泥爐是誰家的?”
管事媽媽道:“是……謝家的泥爐。”
“謝家的泥爐?”劉時章道,“你確定?”
管事媽媽動了動嘴脣,她想要誣陷給楊家,但兩家的泥爐差距很大,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支支吾吾地道:“也買了楊家的泥爐,但是……沒有用,二娘子說咱們家有謝家送來的爐子何必用旁人的。”
管事媽媽小心翼翼地看着劉時章的神情。
方纔二娘子說,都是楊家那婦人害她,她就愣在那裡,這泥爐是謝家的,要怎麼怪在楊家那位謝大娘子頭上?
可是衆目睽睽之下,二娘子已經發了話,現在劉大郎又是這般模樣……
如果不能將謝大娘子抓起來,二娘子的臉面要擺在何處?
“我也買了楊家泥爐,”管事媽媽道,“不如我現在就去燒,將那泥爐燒壞,到時候自然就能抓人了。”
劉時章不置可否,管事媽媽試探着起身:“奴婢這就去燒泥爐。”
管事媽媽一路退出了屋子,然後跑去尋楊家的泥爐。
劉時章卻坐在書房中思量。
妹妹一句話推在楊家那婦人身上,確實有些草率了,手中沒有證據要如何讓衙署抓人?尤其那泥爐還不是楊家的。
不過既然說了,就得找個理由。
劉時章在屋子裡坐了許久,卻始終沒有等到管事媽媽來回話,她終於不耐煩,叫了外面小廝去看情形。
片刻之後,管事媽媽進了屋。
劉府的管事媽媽,平日裡管着許多下人,不說等於半個主子,在人前也是格外有顏面的,可現在,她看起來十分狼狽,手上、臉上被薰得發黑,額頭上的汗水淌下來糊了一片。
管事媽媽欲哭無淚,她本以爲將泥爐燒壞,劉府至少能將她從輕發落,可……楊家那泥爐怎麼燒都不見壞的跡象。
她着急之下,刻意在火旺的時候潑了水,卻也沒用處,泥爐依舊完好無損。
此時此刻她終於知曉,楊家瓷窯出來的泥爐與謝家的差距有多大。
楊家會上門砸泥爐,並非故意生事。
管事媽媽搖搖頭:“燒……燒不壞……楊家那個燒不壞。”
劉時章擔憂的事發生了,他看過去:“最近楊家有沒有與我們家的人來往?”這一點走不通,就要另尋蹊徑。
管事媽媽不假思索地道:“沒有,上次二娘子讓奴婢去楊家,奴婢連門都沒進去。”即便二娘子尋謝大娘子的麻煩,也是通過大名府謝氏,別說來往了,遠遠地見一面也是沒有的。
劉時章的神情更冷了,所以這,要如何去告官?
告楊家不該玩爆鹽?楊家拿的是自家出的泥爐做這些,又沒有強迫旁人如此做,若是故意找麻煩也不是不行,但有風險。
劉時章想到了賀檀。
楊家和那婦人都算不得什麼,劉家想要算計他們幾乎不必費心思,但繞不過去賀檀。
賀檀必定要插手。
劉時章腦海中又浮現出“大名府小報”這幾個字。賀檀知曉了,就能讓王家伸手,眼下這樣的情形,不宜鬧到這個層面上去,否則兩邊爭起來就會是大麻煩。
所以……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