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雲虎直勾勾地望着神情不同往日的冼小石。
裴越進入大周境內之後,這位習慣於獨來獨往的冼家孤狼便主動找到方雲虎,希望能夠與他聯手刺殺裴越。
方雲虎不清楚他的真實目的,所以無法做到完全信任,但也僅僅是保留幾分警惕,不會懷疑冼家對於大周的忠心。三十多年過去,即便不談當初北樑皇族對於冼家的滅門之仇,冼春秋亦憑藉在戰場上的表現證明自己的立場。
兩國數十年交戰不斷,死在冼春秋手裡的北樑將士不計其數,正因如此他才能得到大周兩代帝王的信任。尤其是十餘年前,北樑名帥穀梁領軍奪取江陵三城,是他和方謝曉兵分兩路抵擋樑軍,最後依靠平江陷陣營不惜代價的拼殺才擋住對方南下的腳步。
如果冼春秋是北樑的棋子,當時他便可以臨陣倒戈,這對於大周來說完成稱得上滅頂之災。
因爲那個時候的冼春秋已經是軍中兩座大山之一,手中掌握的勢力僅比方謝曉略遜一籌。
甚至將時間再往前推,冼春秋也有很多次扭轉幹坤的機會,可他從始至終都堅定地站在大周朝廷這邊。故此,沒有人再懷疑他的忠心,方雲虎也不會疑心重重,他只是不太確定冼小石對裴越的殺心是否如表現出來的那般堅定,是否和朝中複雜的勢力有關。
直到今日午間那番談話,冼小石說出和那位幼年玩伴的故事,方雲虎才逐漸放下戒備,因爲他知道冼叢確有其人,當初跟着方銳一起潛入北樑境內,後來又與方銳一起死在綠柳莊中。
若非如此,他又怎會將所有的注意力放在裴越身上,壓根沒有戒備從另一旁殺過來的冼小石。
槍尖戳入方雲虎的胸口,他感覺到生機正在不斷流逝,冼家槍法講究的是全力施展不留餘地,所以在被冼小石偷襲之後,他就已經明白自己的結局。
方雲虎擡手握住槍尖,死死地盯着冼小石,一字字道:“爲什麼?”
“沒法解釋。”冼小石搖搖頭,不再嬉皮笑臉,神色肅穆地說道:“其實我只知道那個人叫冼叢,他不是我小時候的玩伴,甚至談不上熟稔。”
“無恥……”方雲虎驀然瞪大雙眼,還沒有說完的話戛然而止。
冼小石向前一步雙手發力,槍尖便徹底震斷方雲虎的生機。
他的動作極其乾脆利落,
似乎絲毫沒有心理負擔,要知道他殺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大周鎮國公、總理軍務大臣方謝曉的嫡子!
裴越眉頭微微皺起,卻沒有當場表示異議,因爲方雲虎必須死。
冼小石擡手擦了一把臉上的雨水,然後提槍縱入方雲虎的屬下之中,一言不發地開始殺人滅口。
裴越帶着太史臺閣的精銳開始反攻。
從冼小石突然背叛到方雲虎斃命,一連串的變化發生在極短的時間內,方雲虎的屬下根本無法反應過來。等他們從震驚和恐慌中回過神來,四散逃命想要將今夜湖畔發生的事情傳出去,一切都已經晚了。…
太史臺閣埋伏在岸邊的密探都是精銳,之前按照裴越的指示刻意示弱,此刻不再保留實力,頃刻間便將對方殺得東奔西竄,再加上有冼小石這樣足夠和裴越一較高下的頂尖高手,最終的結果不言而喻。
片刻過後,湖畔橫七豎八皆是屍首。
雨勢漸漸平緩,冼小石持槍走來,一名年輕漢子出現在裴越身旁,警惕地望着他。
其人正是太史臺閣兌部主事錢冰。
冼小石見狀笑道:“錢主事,咱們也不是第一次見面,不必如此見外吧?”
錢冰沉默不語,目光停留在他持槍的右手上。
冼小石聳聳肩,回到平時玩世不恭的狀態,轉而望着裴越說道:“裴侯,我知道你肯定有些話要問我,但我今夜所爲只是奉命行事,家父會找你詳談。”
裴越不動聲色地說道:“令尊對我照拂有加,令我受寵若驚。算起來,這已經是令尊第二次出手相助。”
第一次自然是冷凝千里傳信,告訴裴越京都將有叛亂髮生。
冼小石打了個哈哈,隨意地說道:“總之這是你和家父之間的事情,我沒有興趣知道內情。對了,家父還讓我提醒裴侯一下,想殺你的人不止方雲虎,也不止我們周人,長夜漫漫還請小心提防。”
裴越淡然道:“多謝。”
冼小石擡手一甩,長槍落入錢冰手中,然後轉身邊走邊說道:“這是殺死方雲虎的兇器,我幫你們解決這個麻煩,你們也得扛起真兇的罪名,畢竟方雲虎那幾個兄弟着實不好惹。”
“再會。”
他擡手揮了揮,然後很快便消失在逐漸和緩的雨幕之中。
裴越望着他離去的方向,輕聲說道:“你有沒有摸清楚這個人的底細?”
錢冰想了想,冷靜地說道:“大概是在三年前,我們和一位冼家旁支子弟建立聯繫,然後通過這個人與冼小石見過一面。依照我們掌握的情況,冼小石雖然表面上放浪不羈,但冼春秋最看重這個幼子。這三年來我們並未取得明顯的進展,畢竟當年那件事……現在只能算是與冼家有了一個接觸的途徑。”
裴越微微凝眸道:“這次是他主動找上你?”
錢冰點頭道:“的確如此,侯爺還在定州的時候,冼小石便對我發出警告,直言方雲虎糾集一批人手欲對侯爺不利。因爲事態緊急,下官來不及稟報沈大人,只能根據此前沈大人的判斷,協助侯爺佈下這個反殺之局。無論冼小石是否使詐,下官和同僚都可以保證侯爺的安全。”
裴越沉吟片刻,緩緩道:“從現在開始,臺閣切斷與冼家的聯繫,除了今夜這些人之外,在南周境內的所有密探全部轉入潛藏狀態。”
錢冰心中一凜, 拱手道:“下官遵命。”
裴越見他如此恭敬,不禁微笑道:“沈大人究竟對你下了什麼命令?按照我對臺閣行事風格的瞭解,雖說你們歷來與軍方合作得很默契,但你們並不會對武勳如此客氣。”
錢冰坦然地道:“侯爺,臺閣的兄弟們對您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敬仰您在西境立下的汗馬功勞。下官平生最敬佩您這樣算無遺策的英雄,但有差遣萬死不辭。”
裴越搖頭笑道:“我算是知道沈大人爲何要讓你主管南邊密探,荊楚他們還真沒有你這樣的厚臉皮,難怪你能在南邊順利鋪開諜網。”
錢冰面色如常,忽地壓低聲音道:“侯爺,下官接到閣中密報,沈大人已經離京南下,目的地是堯州境內。”
裴越頷首道:“知道了。”
便在此時,大隊人馬從遠處急匆匆趕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