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了音脈,王秀並未停下。
而是又去了操脈。
見到了墨無薇。
她還是如當年那樣,不修邊幅,穿着潦草,直接坐在地上擺弄着傀儡,卻透着一種近乎野性的異樣美感。
見到王秀,她呆滯了很長時間。
本就不善言辭的她此刻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驚喜之中顯得有些侷促和緊張。
就像一個孩子在面對生辰的驚喜時的那種手足無措。
數十年過去。
她儼然和琴廣陵一樣,成了一脈的支柱。
在傀儡上的造詣,她已經超越了操脈首座。
更是因爲不斷改進、鑽研新的鬥魂機,聞名九州,已經成了傀儡界的標杆人物。
甚至比玄機洞天的聖子名氣更盛!
操脈的迎客殿前排滿了長龍。
不知多少人從五湖四海趕來,想要拜訪一下這位貨真價實的操道宗師。
當然。
其中也有不少逐利者。
如今的鬥魂機早已名滿九州,男女老少近乎無人不知,成了修行界必備的寶物,比之儲物法寶還要常見。
各大仙門、洞天遵循着王秀當初定下的規矩!
沒有擅自提價。
確保絕大多數修士都能買得起。
但普羅衆生,修行者如過江之鯽,這其中同樣存在着足以令人瘋狂的利益。
只是他們的主意註定落空。
墨無薇從來不見客。
她的心裡和眼裡好像從來只有傀儡。
對其他一切都不在乎。
鮮有人知道,這只是她的一面。
“你……等我一下!”
墨無薇有些慌張地離開,回到自己的屋內。
再出來時已梳洗完畢,頭髮上還掛着些水霧,猶如清水芙蓉,不施粉黛,卻清麗動人。
還換上了一身明顯不怎麼穿的長裙。
將傲人身材展露得淋漓盡致。
只是走路有些許彆扭。
兩人沿着操脈的一片大澤之畔並肩行走,說着一些簡單的事。
可大多時候是王秀說,墨無薇聽。
隨後王秀又說起了傀儡方面的事,她才漸漸興奮起來,打開了話匣子,眼睛裡充滿了光亮。
直到日落西山。
夕陽的光輝灑滿湖面,宛如燒起來一般。
王秀才告辭,離開了操脈。
緊接着,他又去了雷脈,見了姬衍、姬鯤鵬等人。
姬家的人見了他都很驚喜。
姬紫電的母親林玉怡更是哭了出來,拉着王秀的手說個不停,言語中總是提起姬紫電,擔心她在外是否安全。
王秀連忙寬慰道:“伯母放心,我不日便將上九天,一定會盡快尋到姬師妹,將她平安帶回!”
……
隨後,王秀又相繼去了劍脈、房脈、刀脈等其餘支脈。
見到了一些熟人。
也有些未能碰面。
回到靈龜峰時,已是深夜。
院子的佈置如昨。
王秀拂袖輕揮,所有的灰塵都消散,一切煥然如新。
他回到屋內,開啓了陣法,盤坐於榻上。
“原本還想回來,與師尊他們商量後,再考慮入九天的事宜!現在倒是省了這個過程!”
王秀自語。
人總是要往前走的。
九天是更廣袤的世界,那裡強者更多,生靈實力普遍比蒼元界更強,吹的牛逼質量也更高。
自己到了那裡,自然更加如魚得水。
更何況,現在自己的那些舊友,師長因爲各種原因幾乎都去了九天,王秀更是沒了停滯不前的理由。
“所幸,這次九天通道開啓的時間足夠長!”
王秀忽然這般想道。
九天十地間的通道開啓,時間並非固定,有時三十年,有時五十年。
這一次更長。
足足六十餘年還未徹底關閉。
聽蕭清雨說,蒼元界許多仙門的老祖、天驕都陸陸續續前往了九天,尋求更廣闊的天地。
王秀思忖道:“九天雖更加廣闊,危險也更多,在出發之前,還需儘可能進一步提升自己的實力才行。”
在燭龍空間中待了一年時間。
不僅成功煉化了部分燭龍本源,他的修爲也跟着水漲船高,來到出竅巔峰。
理論上,只要他願意,隨時可以踏入顯聖之境。
但王秀並不打算這麼做。
“顯聖境界,並非必須,還可以走一條無暇之路,成就無暇仙道!”
王秀融合了敖烈龍皇的殘魂記憶。
對每一個境界的瞭解和領悟,都達到了相當高的層次。
遠古時期,並沒有顯聖這個境界。
出竅之後,便是渡劫。
只是這條路,難度太大,能夠成功渡劫者寥寥無幾,絕大多數人連第一重雷劫都挺不過去。
尤其是人族,天生體弱,與別的強大種族不一樣,沒有強大的肉身和本命神通支撐,想要抗衡天劫之威幾乎不可能。
那是一段黑暗的歲月。
人族弱小。
無數天資強大的天驕前赴後繼死在雷劫之下,令人絕望。
直到後來,一位上古聖賢開創了顯聖之境。
這是信仰之道,可以利用無盡人族的信仰,匯聚成一道神環,增幅修行者本身,讓修行者能通過另外一種方式,在出竅之後,繼續提升自己的實力,去更加從容地面對雷劫。
人族的繁衍能力,本就比其他上古各族強大無數倍。
衆生信仰之裡凝聚在一塊,擁有難以想象的威能。
此法一出。
人族頓時從黑暗之中找到了新的光亮。
前路有望。
使得人族中開始源源不斷產生新的強者,足以保護整個族羣,立足於天地之間。
後來這一法子,也被其餘的種族效仿,誕生出了不少的強者。
但終究不如人族好用。
經過無數年的發展。
這一境界被歷代強者不斷完善,早以趨向圓滿。
漸漸的。
顯聖境已成了常識,沒有人會在出竅巔峰之後走古路,直接嘗試渡劫。
那樣風險太大。
但說到底,這終究是一個過渡階段。
是提供給那些無法直接渡劫的修行者,一個退而求其次的選擇。
各大古族、聖地早已有了共識。
這種方式成就的地仙,不論是戰力還是將來的潛力,都弱於走古路成就的地仙。
尤其是現在。
雖說人族生靈億億萬,已達不可知之數。
可九天十地的強者數量,也與日劇增。
諸多聖者共享人族信仰。
導致他們的實力,遠不如最早的那一批古聖。
……
說到底,修行本是逆天而行。
天劫更是天道對生靈的懲罰與考驗。
不是什麼人都有資格過得去的。
選擇了取巧,那就必要付出代價。
不經顯聖境,直接嘗試渡劫的古路,被稱作無暇仙道。
在敖烈龍皇記憶中,能做到這一步的存在,將來的成就遠勝尋常修士,是真正的大帝之資。
古史記載中。
歲月長河中一些古老的大帝,幾乎都是走的無暇仙道。
當然,也不是說不走無暇仙道,就成不了大帝,歷史上有那樣的存在,逆天而行。
只是那種成功率太渺茫。
幾乎可以忽視。
王秀打算走無暇仙道。
他身負諸多無上傳承,不論是肉身,法力、神魂等方面,都已達到了常人遙不可及的極限。
他有嘗試的底氣。
只是要小心準備,將一切都考慮到,爭取做到九成八的成功率,再動手。 王秀沉吟道:“要成就無暇仙道,必須經過三重蛻變,分別是道體生靈,萬物一道,體生混元!三重蛻變後,便可成就無暇!”
三種蛻變皆是古法。
如今的修行界已經沒有了類似的法門,因爲鮮有人會嘗試走無暇仙道。
每一步都極其艱難,成功了戰力便可倍增。
“所謂道體生靈,就是追求肉身上的極限,令肉身的每一滴血液,每一處血肉,都誕生靈性,擁有自己的意識!”
這一步如果走到極限。
將來即便戰死,只要有一滴血未消隕,便有重來一世的機會。
可稱不朽。
王秀腦海中思索許久,在荒古搏天經中便有類似的法門,名爲真靈法。
與道體生靈有異曲同工之妙。
“荒古搏天經存在的歲月,恐怕比敖烈龍皇所知的上古歲月更加久遠,但道法萬千,殊途同歸,終歸是能找到共同點!”
王秀睜開雙眼,明悟了思路,眸中閃過靈性光輝。
他沒有急着動手。
擡手間,雙手成印,一陣古老而磅礴的氣息自眉心涌出。
在周圍形成一道領域。
嗡嗡!
一陣無形的光膜籠罩了小院。
數不盡的神秘符文烙印虛空。
時空宛如靜止。
院落外青草搖曳的速度似乎變得無比緩慢,好像時間流速被改變。
初步煉化燭龍本源後。
王秀掌握了真正的燭龍神通。
不僅在虛空一道上,掌控力驚人。
更是明悟了一絲時間之力。
能夠細微地掌控一定範圍內的時間變化。
便像此刻,王秀能做到讓自身周圍的時間流速變快。
這裡過去三天,外面纔過去一天。
當然,維持這樣的領域,對法力的消耗是一個天文數字。
若非王秀法力浩瀚,太上元炁的質量又遠勝尋常法力。
一般人只怕維持幾息時間,便要面色蒼白,近乎虛脫了。
……
將結界佈置完畢。
王秀不再猶豫,開始進行道體生靈。
在修行界絕大部分理論中,人體本孱弱,所以才需要不斷地藉助外力,去提升自己,與那些大妖、上古諸族抗衡。
不論九天還是十地,體修都是絕對的少數。
而且在暗地裡,往往被人輕蔑。
認爲修體的皆是莽夫。
然而,許多修行到深處的大能方纔明白,人體的奧秘無窮無盡,猶如一座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道藏,其中好處簡直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甚至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比龍族等古族要更加神秘。
王秀擁有了圓滿級別的荒古搏天經,對肉身的理解遠超常人,更是明白這樣的道理。
他沉浸下來,主動封禁了自身所有的法力。
單純催動氣血,在體內奔騰,去操控自身的每一塊血肉。
這裡頓時響起江河奔騰之聲。
響起九天雷鳴之音。
一陣陣震耳欲聾的響動自王秀體內不斷傳出,他的身體之中彷彿有一座古戰場,無窮無盡的生靈在不斷廝殺。
漸漸,他的身體開始發光。
一道道神曦涌動,自毛孔中滲出,自各大穴位中溢出,絲絲縷縷,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一團燃燒的烈焰。
渾厚到難以想象的生命精氣在蓬勃。
那些氣血不斷凝聚,匯聚成一道道古老的符文,烙印虛空,散發赤金光芒,無比耀眼。
王秀的身體多了一種神性。
他的每一滴血液彷彿覺醒了自我意識,可以成爲獨立的存在。
那是千千萬萬個“王秀”,乃至億萬個“王秀”,猶如恆河沙。
王秀沒有睜眼,沒有動用神識。
眼前原本一片漆黑,下一刻卻忽然亮了起來,露出濛濛的星霧,將四周的一切都映照在他的心間。
院落裡的海棠樹迎風搖曳。
窗上落下一隻藍色尾羽的雀鳥,瞳孔中閃爍着靈性的光芒。
那是他的肉身在“看”!
這是一種難以用言語去形容的奇妙感覺。
唯有真正走到這一步的人才會懂得。
哪怕將來一日,王秀重傷,陷入昏迷,失去意識,他的肉身還是可以作戰,一如他巔峰時那樣,這是一種可怖的境界!
“道體生靈,成了!”
王秀眸中射出兩道電一般的神芒,暗自輕語。
過程很順利。
因爲他的底子很好,底蘊十分強大,不論是氣血還是肉身強度都已經達到了常人不可及的地步。
所以做到這步只需要一個目標。
“如此順利,可以嘗試下一步!”
道體生靈的時間並沒有浪費多久。
不過兩個日夜罷了。
外界的真實時間更是一夜都沒到。
但王秀還是選擇了暫停。
畢竟燭龍領域,操控時間的能力實在太強,消耗也大。
他需要調整狀態,恢復到巔峰,進行接下來的萬物一道。
……
一天一夜過去。
王秀再度展開燭龍領域。
所謂萬物一道,也稱萬法歸一。
需要修行者凝練出一枚屬於自己的大道印記。
一旦印記凝聚成。
等同修行者踏出了一條獨屬於自己的道路。
這個印記可以是雛形,將來……不論修行者得到怎樣的神通,學會怎樣的功法,都不能動搖這個印記,只能圍繞這印記而生,對其進行補充和滋養。
有傳聞說。
這是大帝之心的雛形。
“敖烈龍皇關於萬物一道的記憶也很模糊,這一步……究竟要怎樣做?”
王秀陷入沉思。
他的眼前現在是一片迷霧,要踏出一條近古無人成功過的道路,這是必須經歷的。
“是將諸多神通融匯於一處?”
“還是海納百川,創造出屬於自己的神通?”
“……”
很快。
七日時間過去。
王秀還是一無所獲,沒能摸到頭緒。
不禁嘆息:“果然,一條無暇仙道,不是這麼好成就的!”
縱使他掌握了太多上古隱秘,至高傳承。
但像這種事情。
終究只能靠自己。
選擇、取捨,皆很重要。
“只能暫且擱置了,需要從其他方面着手!”
王秀走出房門,看着院子裡的海棠樹,負手而立,靜靜思考。
院子裡的石桌上放着一枚玉符。
蕭清雨派人來送過信。
信中說這些日子九天十地的通道漸漸有了波動,預計沒幾日便要徹底消散。
王秀知道,留給自己的時間不多了。
他和李醉月等人不同。
自己在九天可是有仇家的。
羿族的人恨他恨得牙癢癢,從那三個羿族天驕,王秀大致能判斷出這是個睚眥必報的族羣。
說不定派人蹲守在通道口等他這種事也幹得出來。
不將實力提升到極限,終歸有些不穩當。
……
與此同時。
深淵魔界。
第十一層深淵。
某個陰暗的巷子裡,遍地屍體。
一頭異魔渾身是血,趴在屍體堆上,艱難地擡起頭:“爲什麼……要救我?”
眼前的光線一暗。
一道寧靜且祥和的聲音忽然出現在他的耳邊。
“魔愛世人!我們都是魔祖的子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