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簡朔醒過來的時候, 正是黃昏。睡的太久的緣故麼?世界都迷離撲朔,正泛着漣漪,模糊的好像從記憶中剪輯的美好片段。寬大的落地窗, 雪紗輕揚的窗簾, 還有窗邊那個人, 銀灰色外套, 高挑勁瘦, 手拖着腮,指間煙霧繚繞。
“張北…”煽動一下嘴脣卻發不出聲音,想擡手, 手臂卻痠軟無力。難道是作夢?簡朔有些急了,再不喚住他, 他又會跑遠, 遠到琢磨不到蹤影。
這次那人卻好像聽到了他無聲的呼喚, 轉身過來坐到牀邊,細細的盯了他看, 眉目溫柔“別亂動,還發燒呢。”手伸來在他額前停駐,片刻又收回“喝水麼?”
簡朔又喚他“張北…”聲音沙啞,難聽的緊,簡朔自己都嚇住了。
張北卻笑, 擺擺手“行了, 別說話, 好好休息。”長期睡眠不足, 焦慮, 體力透支,營養不良, 最後還跟老爺子至氣,來了一段絕食。他以爲自己是超人大叔嗎?自己不在身邊的這兩年,他都是這麼過的?不吃不睡,專等着成仙了。
起身靠在枕上,朔公子也笑,眉眼彎了卻掩不住輕愁和黯然“你,和,那個…”
行了行了,才睜眼就提這些,怪不得思慮過度。“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張北坐上牀沿,那麼近的距離,觸手可及,可是自己能麼?“我只問你,你信我麼?”
當然…朔公子擡起眼,眼神猶如水波,有薄冰般透明細碎的光。那水波在張北眉梢眼底輕輕掠過,漸漸有了靈氣,變的光華四溢。半晌,他輕笑,脣勾起個暖暖的弧度。嗯,信的,當然信的。一直都堅信着。
不知不覺間暮色四闔,冬天的夕陽總是特別美好,偏偏黃昏又最是短暫。就這樣並肩而坐,也什麼也不做什麼也不想,卻比祝禱更讓人平靜寧和。一切都有了依託,一切都有了憑據。
如此,還有什麼能交換和比擬?如此,所有的也都值了。
“唱首歌給你聽吧。”黑暗中張北輕言,水杯裡有半杯水,用小勺敲擊杯壁,聲音清冷,如碎金斷玉。
“片斷中,有些散落,有些深刻的錯。
還不懂這一秒鐘,怎麼舉動,怎麼好好和誰牽手。
那寂寞有些許不同,我挑着留下沒說。
那生活還過分激動,沒有我以爲能夠把握。
而我,不再覺得失去是捨不得,有時候只願意只你唱完一首歌,
在所有人事與非的景色裡,我最喜歡你。
你知道,你曾經讓人被愛並且經過,
畢竟是有着怯怯,但能給的沉默,
在所有不被想起的快樂裡,我最喜歡你。”
隨意的調子彷彿信手拈來,卻是一道神秘充滿魔昧力量的咒語。少年身上清冽的菸草味道如有藤蘿,輕輕圍攏,甜蜜而折磨。
沒有什麼能阻隔,沒有什麼能替代…這個人…
是誰的皮膚有如白玉翠微,是誰的指尖泛着森森涼意,是誰的心跳如此強烈,又是誰十指輕輕合攏,堅定而絕望的握住了我的一生?
“張北,我後悔了。”
後悔當年離你而去,那個轉身幾乎讓我錯過了你。後悔自己那些天真的以爲,其實早己是天涯海角無計相迴避。
舟楫路窮,星漢非乘槎可上;風飆道阻,蓬萊無可到之期。即使是如此,那又如何?
早己無法回頭。也不需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