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陽王謝然正陪着母親明太妃在花園裡賞花。
明太妃拿着剪子給花修剪多餘枝葉，謝然跟在身旁說着入京以來發生的事。
“三皇兄與太子都派人來過，說是兄弟終於得見，要設宴敘敘舊情”謝然聲調不見起伏，不像是有甚舊情可敘。
“這些人，在順陽十六年不曾見過他們的隻言片語，如今倒是兄弟情深起來。”
說着，明太妃不小心剪斷朵開得正豔的花，一時有些懊惱。
謝然拾起被剪斷的花，笑道：“母親不是早就不在意這些了嗎？”
“於我，自是沒什麼可在意的。但是，一想到你小小年紀就得離開京城，前往順陽那偏僻之地，我就……”
明太妃不再說下去。多說一句，便對天家多一分怨恨。彼時謝然不過八歲年紀，卻被迫離開京城，一路奔波前往順陽，面對各種刁難危險。
謝然知道母親心思，安慰道：“順陽雖不如京中繁華，但總不會有性命之虞，母親何必耿耿於懷。”
“也是。”
兩人對視一眼，默契的不再繼續這個話題。
畢竟，正是前太子死亡之後，他們才被聖上猜忌送離京城。
“那你如何看待三皇子和太子的邀約？”
“不過是試探罷了。”
近年來，皇帝年事已高，政事上愈加力不從心，連遠在順陽的他都知道，京中太子鋒芒初露，三皇子與朝中重臣似有往來。
將他從順陽召來，不過是想穩定局勢，制衡太子與三皇子。
眼下太子與三皇子不過是來試探他，看看他到底想做第三方勢力還是加入其中一方。
“你既然清楚，那便是有決定了。”
“母親知道的。”
明太妃拍拍謝然的手，嘆氣：“就是知道，才最擔心。我也不求什麼，只希望你能平安。”
謝然點頭，鄭重道：“兒臣明白。”
與明太妃又閒聊一會，見太妃乏了，謝然便吩咐遠處的侍女過來，將明太妃扶進房內休息。
明太妃走後，謝然看着遠處的天色，輕聲道：“傳信去東宮，就說本王應下了，希望太子殿下不會讓本王失望。”
無人應答，只是暗處似有黑影閃過。
皇上對他，並不信任。無論是三皇子或是太子，皇位之爭都比他要有勝算得多。
他的母親是四大世家明家的嫡女，雖說明家並無覬覦之心，但聖上多疑，不會讓外人有一絲一毫的可乘之機。且前太子身亡一事，聖上對他和明太妃頗有懷疑，雖無證據，但疑心一起，再難遏制。
三皇子雖然是宮女所出，但無權無勢，背景比他清白，也好拿捏。
至於太子，陰晴不定，行事果斷，於政事上頗有建樹，皇上對他提防着，但又因爲嫡系，總是要親近些。
想來想去，他雖同是皇子，但竟宛如外人。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暫時倒也不用思慮太多。
謝然正想着京中勢力，便有丫鬟疾步前來稟告：“王爺，長公主派人過來，請您前往公主府一聚。”
皇姐？
謝然欣然笑道：“下去備車，本王這就過去。”
半個時辰後，馬車停在公主府門口。
謝然掀簾下車，沒想到公主府竟修砌地如此宏偉，比他皇子的順陽王府看上去大了不少。
皇上果然疼愛先皇后的子女，從前，前太子與皇姐便是最受寵不過，如今前太子薨逝，皇姐看來更受寵愛，她畢竟是先皇后唯一在世的骨肉了。
謝然跟着侍婢在公主府內穿行，過了幾道迴廊，見到一方荷花池，是衰敗之景，殘荷枯立。
池子旁有一涼亭，亭子裡坐着位藍色裙裝的婦人，正全神貫注地看着這滿目敗景。
謝然按捺住心情，疾步上前行禮：“皇姐安好。”
長公主似才驚醒，忙虛扶一把謝然：“快起來。”
兩人對視，均是紅了眼眶。
長公主看着眼前身姿挺拔的男子，又想起離開時謝然身量尚不及她，還是個小孩子，一時有些怔忪。
謝然同樣感慨。他走時皇姐十八年歲，正是大好年華，如今皇姐早已年過三十，仍舊美豔，卻已然添了歲月的痕跡，面容間也似有哀愁之態。
“闊別十六載，小然已經長成了大人的模樣了。”
“是不是像您當初說的那樣，是個翩翩佳公子？”
長公主在他少時曾當着衆多兄弟的面說過，他這模樣以後一定會長成一個翩翩佳公子，成爲國之棟樑。
“自然是了。這十六年，在順陽可一切安好？”
“一切都好，就是少了皇姐，日子過得無趣了些。”
長公主無奈：“你倒是一貫油嘴滑舌，會討巧。”
“也就是對着皇姐才能如此，換了旁人可不行。”
這話說的沒錯，長公主和前太子原本就比他們這一干兄弟姐妹年長，幼時常常是長公主帶着他們在宮裡玩耍，可以說，彼時的皇宮內，全無前朝那般刀光劍影，有的只是銀鈴般的歡聲笑語。
那時除了從小在冷宮的三皇子和一些尚處於襁褓之中的弟弟妹妹，其餘兄弟姐妹都甚是親密。明太妃還曾說過，有長公主在，便能穩定住他們兄弟間的局面，起碼不會走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卻不想，前太子仍舊是死了，被毒殺，而兇手至今不明。爲維護皇室尊嚴，對外只說兇手是漠北刺客，找了個替死鬼處決了結案。
這些年來，皇上都已經放棄了搜查，但皇姐仍然在追查兇手。
歷經大變，十六載過去，皇姐如今消瘦不少。
謝然離京十六年，長公主問了許多問題，謝然都一一回答，臨了，長公主蹙眉道：“這個時候回來，你要多加小心。”
謝然點頭：“臣弟明白。”又道：“皇姐纔是，要多加保重。前塵往事，莫要着急。”
長公主目光幽幽看着荷花池：“自然會的，但終有一天，兇手會伏法的。我等的起。”
前太子的死着實給長公主帶來了不小的刺激。他們是龍鳳胎，從小感情就不同於別人，前太子性格膽小懦弱，甚至有些愚鈍，全靠着長公主帶着才和他們玩在一塊，也不受別人欺負。
曾經就有個女官，仗着前太子好欺負不盡心服侍，被長公主發現後直接杖責丟出了宮，連帶着家裡被貶。
前太子死後，長公主大病一場，追尋真兇至今。但一無所獲。
自前太子遇刺後，宮中局勢突變，奪嫡之爭浮上水面，爲了穩定局面，皇上立了前太子尚在襁褓中的嫡子爲太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殿下。
十六年過去，京中物是人非。昔年的兄弟們遠離京都，前往封地，公主們紛紛出嫁，算來算去，昔日舊人，如今只剩他和長公主了。
“你來京城，若是有什麼需要，皇姐能幫的，一定幫你。”
“皇姐不必掛心，臣弟能照顧好自己。”
“如此，最好不過。”長公主略有些哽咽：“阿霖走了，我不希望你也出事。”
謝霖，前太子，他的皇兄。
謝然鄭重地向長公主行禮：“臣弟向皇姐保證，一定會平安無恙。”
長公主托起謝然的手，微微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