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碧兒扶了她起來後,遠黛淡淡道:“繼續說!”
抽泣一下,青兒才繼續道:“可是前兒……紫蘇已將銀子還了我了!我想着這幾日並非發月錢的時候,心中不免奇怪,忍不住問了她,她卻只是支支吾吾的,一會說是得了太太賞賜,一會又說她爹在賭桌上贏了些銀兩。我便沒再多問!”
聽她說到月錢,沅真忙在旁道:“清苑的月錢,通常在月頭髮放。似青兒與碧兒這樣的丫鬟,每月是一兩銀子,此外每季另有一兩銀子的脂粉錢,春秋各有兩套新衣。紫蘇初來時候,我想着她手中必然困窘,便命帳房先與她裁了兩身新衣,又賞了她二兩銀子開支!”
微微頷首,遠黛道:“她是與我們同來清苑的,也就是說,她在這清苑攏共不足一月……”一面說着,她卻又問青兒道:“你借了她多少銀子?”
說了這麼會子話,又見遠黛等人並無責怪之意,青兒一顆懸着的心便也放了些下來,聞聲之後,忙答道:“她想問我借十兩銀子,我卻沒有,只借了她五兩,又將上年年節下,東家與我們打的那支嵌珠銀釵借了她暫且典當。據她自己說,也典了有五兩紋銀!”
遠黛點頭,目光在屋內衆人面上轉了一圈:“我並不記得我曾賞過她東西!”沅真默然搖頭,示意自己也沒有。雲裳昨夜纔剛到了清苑,怕是見也不曾見過紫蘇,更遑論賞什麼物事。
至於百里肇,遠黛無需多看,也知他斷然不會越過自己賞任何丫鬟東西:“除我們外,這清苑怕是再沒有誰能出手就賞她價值十兩紋銀的物事吧?”
十兩銀子,說來不多。但若粗茶淡飯度日,卻也堪夠尋常三口之家一年的嚼裹。這筆銀子,尋常管事便是拿得出來,也斷然不會隨手賞了下面的丫頭。
微擰了眉頭,遠黛叫過碧兒,命她仔細清點自己屋內的物事。碧兒心有所悟,不敢多說,默默上前,先到梳妝檯前打開揀妝盒子,慢慢清點着。吩咐過了碧兒。遠黛復又轉向青兒道:“青兒,你與紫蘇略有些交情,可過去紫蘇屋裡。看看可有什麼蛛絲馬跡!”
不無慌亂的答應了一聲,青兒匆匆掉頭,忙忙的出去了。
屋內靜默了一刻,雲裳方纔皺眉不快道:“這丫頭是怎麼回事?”
見遠黛蹙眉不語,沅真不免嘆了一聲。便將紫蘇的來歷簡單的說了一回。雲裳聽得大是詫異:“這丫頭既是外頭剛買來的,怎麼也不好好調教,便放到小姐屋裡來了?”
沅真無語,事實上,若不是遠黛的意思,她本來也根本不會將紫蘇遣來綠楊苑伏侍。然而這個時候,百里肇正坐在一邊,她又怎好多說什麼。她這裡正不知如何應答。那邊遠黛卻已開了口:“讓紫蘇過來這屋裡伏侍,乃是我的意思!這裡頭的緣由,改日我同你細說!”
說着這話的時候,她能清晰感覺到,百里肇看了她一眼。神色間更是若有所思。
遠黛其實也知這個時候,自己是不該攬下此事的。然而這事從頭至尾都是出於自之意。如今紫蘇出了事兒,她又怎好將這黑鍋硬生生的推給沅真去背。雲裳原先還要再說什麼,這會兒聽遠黛說了這話,倒是不好再多說什麼,只含糊的“哦”了一聲。
幾人這裡說着話,那邊碧兒卻已輕步的走了來,低聲稟道:“太太,一應簪環頭面並不曾少了一件!”遠黛頷首,示意她不必再找了。紫蘇雖過來綠楊苑伏侍,然也只是給青兒、碧兒打打下手,並沒有多少機會獨自待在內屋,更莫說是翻尋值錢物事,因此她若要偷竊,最大可能便是夾帶一兩樣簪環頭面,這樣既不惹眼,典當售賣起來,也更爲方便。
對於遠黛而言,一兩樣簪環頭面,自是不在她的心上的,然而紫蘇這事,來的卻實在突兀,讓她隱隱約約只覺不安。這個天下,會武之人,固然不少,但能帶着一個尋常女子飛檐走壁、瞭然無痕之人,卻絕不會多。這個人的突然出現,又必然不會無因。
她這裡正想着,外頭嶽堯與初煒二人也已得了消息,匆匆的趕了過來。嶽堯曾在平京與雲裳見過一面,見了她時,少不得拱手笑道:“雲裳來了!”又引薦初煒與雲裳見禮。
衆人略敘幾句後,方分賓主坐下。嶽堯這纔開口問沅真道:“聽說紫蘇出事了?”
苦笑搖頭,沅真道:“人已被擄走了!雲裳追了幾步,也沒能追上!這會兒正令人查抄她留下的東西,只盼能有所得吧!”見嶽堯似有詫異之色,她也不隱瞞,便將先前青兒所說的話一一的說了出來,卻是聽得嶽堯頻頻皺眉。
這件事情,在衆人看來,都是頗有些蹊蹺的,然而真相如何,卻是誰也不敢下定論。過得一刻,面色蒼白的青兒卻已過來回話,紫蘇屋裡,卻也並無任何發現。
沅真倒也並不怪責於她,只吩咐道:“帶我過去看看!”青兒不敢多說些什麼,答應一聲後,便引了沅真一路去了。雲裳正覺無趣,見狀忙跟着跳了起來:“我也一起去!”
她二人既一道去了,那邊嶽堯與初煒二人自也各自起了身,一道跟了過去。
霎時間,這屋裡便只剩了遠黛與百里肇二人。擡眼看一看遠黛,百里肇狀似隨意的問了一句:“青螺,這裡頭的緣由,你是不是該先同我細細說來?”
不意他這麼快就問起這個來了,尷尬的清一清嗓,遠黛微窘道:“我……我也是想着王爺身邊總是要有一兩個侍妾的……”這話說了出來,卻連她自己也覺難受得緊。
點一點頭,百里肇道:“王妃賢惠,堪爲婦之典範!”語聲淡淡,倒也聽不出喜怒來。
遠黛卻是心頭一跳,她原就心性玲瓏,這些日子下來,對百里肇雖還算不得十分了然,卻也將他性子摸了個七七八八,這會兒聽了這話,哪還不知道百里肇此時已是怒極。輕抿一下櫻脣,她終究輕聲解釋道:“那時候,我們纔剛……圓房不久……”
百里肇也不言語,只靜靜看她,眸光淡漠全無一絲波動。
見他如此,遠黛也只得繼續說下去:“王爺也知,我身子骨素常就弱……”她雖素性沉靜,然身爲女子,又是新近嫁人,青天白日的卻與男子提及牀帷之事,說到緊要處,自也免不了羞赧,說到一半,卻再說不下去,偏偏百里肇這會子活似鋸了嘴的葫蘆,死活也不開口。
遠黛心中尷尬,話既說不出口,也只有傾身過去,軟軟的叫了一聲:“顯華……”聲音裡頭卻已帶了幾分央求的意思。百里肇卻仍面沉似水,一言不發,全無軟化之意。
遠黛無奈,索性半蹲了身子,抱了他的手臂,輕輕搖晃着:“顯華……顯華……”她也不說其他,只是輕聲細語的左一聲右一聲的叫着,水樣明眸更是眨也不眨的望着百里肇。
百里肇倒真是沒想到她還有這一手,愣了一愣後,終究忍不住笑了出來。遠黛見他笑了出來,心中自是大定,纔要再說什麼時,百里肇卻早彎了腰,仍如先前那般,將她抱坐在自己懷裡,且低聲笑道:“這一手,也虧你想得出,卻不知是誰教你的?”
嗔他一眼,微暈了雙靨,遠黛輕道:“這些都是幼時的手段,如今大了,誰還做這等事!”心中卻還藏了一句話沒說出口來:沒想到你竟吃這一套。
百里肇聞聲,卻仍不免皺了眉。他雖知道廣逸王石廣逸乃是遠黛義父,從來都將遠黛視若親女,然想及二人本無任何親緣關係,偏又親密至此,心中自是痛快不起來。
遠黛便是再聰明,也料不到百里肇此刻心中想的竟是這個,覺他心中怒氣已消,她便自然的掙了一下:“快放我下來!她們幾人想來也快回來了!”
被她一掙,百里肇方醒過神來,那一刻心中掠過的不快,他又何嘗不知有些矯枉過正,自然更不願遠黛知曉,再聽得遠黛這話,他倒不免一挑墨眉:“這就算完了?”
遠黛自知掙不過他,卻也懶得去做那蚍蜉撼大樹之事,聽得這話,也自無法,只得嘆氣道:“你且說說,怎麼纔算完吧?”幽深的黑眸陡地暗了一暗,輕笑一聲後,百里肇俯下頭去,貼在遠黛耳畔低低的說了一句。遠黛千想萬想,也不料他會說出這話來,一時臊得面如桃花,咬牙啐他一口,恨恨的罵了一句:“下流!”
百里肇大笑:“夫妻敦倫,方能開枝散葉,此乃天經地義之事,怎可以‘下流’稱之!”
遠黛恨得無語,卻又拿他無法,咬牙切齒之下,倒也想出了個法子出來。當下仰起頭來,朝了百里肇嫣然一笑:“王爺睿智明理,真真不曾愧對‘睿’這個封號!”口中說着,早已悄然的伸出手去,卻在百里肇腰間的軟麻穴上,重重的掐了一把。
她自幼學醫,精擅鍼灸之術,拿捏穴位之準,便是尋常的武功高手,也未必及得上她。手上力道雖略有欠缺,也足令全無防備的百里肇渾身一軟,力道全消。遠黛藉機一掙,人已輕盈的跳了開去。不意她竟有這一手,生生吃了個虧的百里肇也只得徒呼奈何。
屋外,隱隱的腳步之聲已然傳了過來,想是沅真幾人已從紫蘇屋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