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的人是在皇帝身邊伺候的李公公。顧忠一見是李公公,眼睛微眯,有種來者不善的預感。顧忠轉瞬露出笑容,客氣又周到的招呼着,“李公公萬安,王爺正在裡面等着,李公公請隨奴才這邊走。”
李公公整個人端着,自然有種高高在山的姿態。瞥了眼顧忠,瞧着顧忠鬢邊的白髮,笑了笑,“顧公公客氣了。咱們都是做奴才的,何必分的那麼清。”
“李公公客氣了,李公公是皇上身邊最爲得用的人,奴才不敢和李公公比。”這李公公是尚膳監首領太監,每日都在皇帝身邊貼身伺候,宮裡頭除了司禮監的汪公公外,就屬這李公公最爲尊貴。顧忠無論如何也沒想到來的人會是這位李公公。這人可不好打交道。
李公公之前也不過是客氣而已,見顧忠態度恭敬,李公公心裡勉強滿意。“那就麻煩顧公公在前面帶路。”
“李公公請。”顧忠恭敬異常,絲毫不敢得罪此人。
李公公一臉傲然,帶着小太監以及皇宮侍衛進了院子。侍衛們自覺的分別守在院門口,以及正房門口,小太監們也自覺在正房門口停下腳步,並沒有跟着進屋。瞧着這陣勢,顧忠眉眼一跳,那種不詳的預感越發的強烈。
五王爺端坐上首,陸瑾娘就伺候在五王爺身邊。李公公進了正房,立即收起之前那倨傲的神情,變得異常恭敬。
五王爺見到李公公,跟顧忠一般,都有種不詳的預感。“原來是李公公。之前本王還在猜究竟是誰會來。李公公請坐。”五王爺的態度同樣異常的客氣。
李公公笑了笑,瞧了眼陸瑾娘,然後說道:“王爺客氣了,咱家就不坐了。奴才今兒來,是奉了皇上的命令,前來問王爺幾句話。王爺還是將左右屏退。奴才早點問完話,王爺也能早點安心。”
這話當真不太客氣,陸瑾娘低眉順眼的,心中惴惴不安。
五王爺皺眉,起身,“既然如此,那李公公隨本王進書房吧。”
“好說。”
李公公跟着五王爺進了書房,當即那原本守在門口的小太監就進來守在書房門口,擺明了不準五王爺身邊的人在門口偷聽。
陸瑾娘和顧忠識趣的出了正房,站在屋檐下焦心的等待。
而書房裡面卻又是另外一番情形。
“王爺,奴才代皇上問話,王爺請吧。”李公公站着,五王爺聞言,當即跪了下來,擺出兒子見父皇的姿態。
李公公點頭,五王爺還算識趣,然後開始學起皇帝說話,“皇上讓奴才問王爺:老五,你可知錯?”
“兒臣不知錯在哪裡,還請父皇明示。”
李公公眉眼一跳,心中擔心起來,擔心這趟差事不好交差。李公公繼續問道:“皇上讓奴才問王爺:孽畜,枉費朕一向看重你,竟然手足相殘。若是不治你,朕難以向天下交代,難以向列祖列宗交代。”
五王爺眼淚頓時出來了,“兒臣冤枉啊,父皇,兒臣的的確確是冤枉,請父皇明鑑。兒臣豈敢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來,其中定有誤會,還請父皇明察。”
李公公開始腦門痛,心裡頭更加擔心起來。“皇上讓奴才問王爺:這些天可有思過?可有怨恨朕?”
“兒臣不敢怨恨,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兒臣每日都在思過,兒臣自知自己不堪大用,惹父皇不快。但是兒臣絕對沒有對太子動手,那巫蠱之案分明是有人構陷,是那些道人生出的事端。還請父皇明鑑。不能再容那些道人在宮中興風作浪,需儘快將那些道人都處置了。”
李公公只覺着這趟差事當真是折磨人,想到接下來的幾個問題,李公公腦門上都出了汗。不過這是皇差,就是有天大的爲難,李公公也必須硬着頭皮問下去。
屋外,陸瑾娘和顧忠都安靜的站着,面色還算平靜,但是隻有各自心裡頭明白,究竟有多緊張,有多擔心。陸瑾娘忍不住回頭看了眼屋裡,大家都是目不斜視,書房裡頭一點動靜都沒有,也不知問話問到什麼程度。
顧忠比陸瑾娘想的更多,李公公怎麼看都像是是來者不善,這讓顧忠不得不多想。難道是皇上要對五王爺動手嗎?還是皇上有別的打算?所謂虎毒不食子,但是這句話用在皇室那就是狗屁。縱觀歷史,在皇室父子相殘,兄弟相殺的事情多的數不勝數。漢武帝,唐太宗多麼英明神武的皇帝,但是他們的兒子絕對感覺不到絲毫的開心。想想那兩個倒黴的太子,多麼的可悲。這還是英明的皇帝。當然不是說如今的皇帝不英明,但是絕對沒有漢武帝和唐太宗那麼英明就是了。皇帝寵愛太子,無可厚非,但是對其他兒子難免就苛責一些,比起太子來,自然也就偏心一些。
顧忠各種腦補,補的汗水都下來了。明明才過了一刻鐘,卻像是過了一個時辰一般。
陸瑾娘不經意間就發現顧忠的反常,張了張嘴,什麼都沒問出來。心卻跟着提了起來。
在衆人的焦急等待中,書房的門終於打開,李公公從裡面出來。李公公臉色不好,有眼睛的人都看的出來。陸瑾娘和顧忠心中焦急,恨不得衝進書房,但是還是忍住了。兩人站在門口,恭送李公公。
“李公公請,奴才送送你。”顧忠忍住心中的擔憂,笑着恭送李公公。
李公公皮笑肉不笑的瞥了眼中顧忠,“顧公公客氣了,顧公公好生照顧王爺。這裡條件有限,以後王爺有什麼事,可都要靠你們了。”
顧忠眉眼一跳,李公公這話是什麼意思?難道是說五王爺出不去了嗎?怎麼可能?顧忠按捺住心中的慌張,面色平靜的將李公公送走。
而陸瑾娘這邊已經迫不及待的衝進了書房。只見五王爺一臉平靜,看不出任何心思來。只是仔細觀察,卻發現五王爺額頭上是一層細密的汗珠,手死死的攥成拳頭,青筋暴露。顯然已經忍耐到了極限。
陸瑾娘擔心不已,同時也是驚慌不已。五王爺這個樣子,看來李公公來絕對不是什麼好事。陸瑾娘慌張的叫道:“王爺……”
五王爺聞聲,回頭看着陸瑾娘,但是眼神卻空洞的嚇人。陸瑾娘頓時一急,眼淚就跟着下來了,“王爺,你可不要嚇奴啊!王爺你說說話,好不好?”
“王爺怎麼了?”顧忠送走了李公公急忙回來,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幕。以爲王爺出了什麼大事,慌張的差點跌倒在地。
陸瑾娘哭訴,“王爺不說話,顧公公,王爺這是怎麼了?”
顧忠臉色頓時沉了下來,壞了,果然李公公來不是好事。“陸美人你先出去,這裡有奴才伺候,出不了事情的。”
陸瑾娘擦乾眼淚,她從來沒經歷過這樣的事情,連想都沒想過。一時間手足無措也是難免。最主要的是陸瑾娘不知該說什麼話去安慰五王爺,言辭太過蒼白。此刻,陸瑾娘只恨自己目光不夠遠,不懂朝政,不懂京城錯綜複雜的政治關係,不懂皇宮裡頭那些人那些事情。若是她能夠懂幾分,不要求多,只要懂個三四分,她此刻也能想出合適的話來安慰五王爺,不至於讓五王爺成這個樣子。可是這會說什麼都沒用,陸瑾娘不捨的走出書房,連連回頭,卻也無可奈何。
顧忠將門關上,接下來的話並不適合兩人之外的任何人聽到。顧忠將李公公走之前的話同五王爺說了,果然五王爺有了反應。顧忠硬着頭皮,繼續說下去,“王爺,如今王爺的處境堪憂,王爺必須想到法子,讓人在外奔走。實在不行,乾脆求到六王爺跟前,讓六王爺找機會在皇上面前爲王爺辯解幾句。否則奴才擔憂後果堪憂。”想到一輩子都要被困在這四方小天地中,就是顧忠也忍不住害怕。
五王爺冷笑連連,“堪憂?難道如今不堪憂嗎?求六弟,哼,六弟都是自身難保,他又怎麼可能爲了我將自己的身家性命都賠進去。這年頭哪有這麼傻的人。哈哈,父皇這是要趕盡殺絕,要爲太子掃清道路啊!哈哈,一個莫須有的罪名按在本王頭上,就想借此將本王踩下去,本王絕對不會如他們的願。”五王爺說到最後,神情變得兇狠異常,眼睛裡頭全是復仇的火焰。
顧忠頭痛不已,他覺着五王爺此刻絕對不冷靜,不僅不冷靜,還很衝動,很意氣用事。簡直就是在發泄情緒。聽聽他說的話就知道了。
“王爺萬萬不可如此。”即便五王爺讓人頭痛,顧忠也必須將人勸解住,不能讓五王爺衝動行事。“王爺可要保重啊,王府一家老小還有宮裡頭的淑妃娘娘可都盼着王爺早點出去的。王爺和皇上對着幹,又能有什麼好處了。王爺,實在不行,咱們就低頭吧。”
“哈哈……”五王爺滿臉譏諷之色,“和父皇對着幹?本王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如今不是本王要和父皇對着幹,而是父皇要對本王趕盡殺絕。讓本王低頭,豈不是讓本王束手就擒。顧忠,你雖忠心,可是腦子還是不夠用啊!”
“奴才就是個伺候人的下人,腦子裡頭能裝的東西自然也是有限。只是奴才卻也知道胳膊拗不過大腿。如今王爺處境艱難,正是該韜光養晦的時候。無論如何也要先出去了才能說別的。王爺,你覺着奴才說的可在理?”
五王爺盯着顧忠,顧忠哆嗦了一下,五王爺的眼神可真夠嚇人的。五王爺陰沉的笑起來,“顧忠,你還說你沒見識,這番話一般人可說不出來。”
顧忠低着頭,恨不得鑽到地裡面去,硬着頭皮說道:“那也是王爺教的好。奴才在王爺身邊伺候,耳濡目染的,自然也就懂了點皮毛。”
五王爺皺眉,不悅,但是已經沒有之前那種癲狂的模樣。
啊——一聲慘呼從外面傳進來。
“是二王兄。”五王爺瞬間反應過來,拋下顧忠,急忙出了書房。顧忠也急忙跟上,二王爺如此慘叫,莫非發生了什麼事情。
五王爺衝出正房,三兩步奔到牆根腳下,“二王兄,二王兄你怎麼了?”五王爺着急的要翻牆去看,可是這院子裡頭連一顆樹都沒有,更別提梯子之類的。院牆又高,將近兩個人的高度。
顧忠朝着小順子和小全子揮手,“快快。”
兩個小太監急忙蹲在牆角,“王爺,你踩着奴才的肩膀上去看吧。”小順子嚥了口唾沫,五王爺雖然瘦了一圈,但是那分量也是驚人。小順子有點心虛,擔心自己撐不住。好在小全子在旁邊幫着。
顧忠親自扶着屋五王爺踩上小順子的肩膀,“王爺當心。二王爺不會有事的。”
五王爺抿着脣,一聲不吭,終於爬上了牆頭,伸出頭去看,二王爺一臉的血。宮裡來的人已經走了,院子裡亂糟糟的。“二王兄,你可要緊?”
二王爺哎呦哎呦的叫喚,似乎並沒有聽見五王爺的聲音。還是二王爺身邊的人機靈,提醒二王爺。只是二王爺頭部受傷,腦子亂的很,沒空搭理五王爺。五王爺只能從伺候的下人口中得知事情的真相。
原來宮裡頭同樣派了人來問二王爺話,一開始還好好的,只是二王爺這人脾氣暴躁,不像五王爺那麼能忍,當場就發了火,和宮裡頭的太監鬧了起來。人家太監帶了侍衛來,防着的就是這點。有侍衛守着,太監屁事都沒有。二王爺要往外面衝,那宮裡頭的太監怎麼可能讓二王爺得逞,直接下令讓侍衛們動手。只要人沒死就行。二王爺同侍衛一番武鬥,主要是侍衛揍二王爺,於是二王爺理所當然的掛了彩。至於之前的慘叫,那不過是二王爺受不住痛,叫出來的。
那宮裡頭的太監出去後,還吩咐了守在院子裡的人還外面的軍士,看牢了這院子,要是讓二王爺衝出去,統統砍頭。這算是將二王爺徹底困在四方小天地中。
五王爺瞭解了情況,加上小順子有點吃不住力,搖搖晃晃的,還有顧忠和陸瑾娘都在下面叫五王爺趕緊下來。五王爺也不得不從善如流,下了牆頭。五王爺陰沉着一張臉,落到地上,拿起牆角的陶罐狠狠的摔出去,碎片滿院子的飛。櫻桃哎呦一聲,手被碎片劃破。剛出了聲又趕緊憋住,實在是沒膽氣再叫出來,免得惹火了五王爺。
陸瑾娘皺着眉頭,雖然不知道宮裡頭的人究竟問了什麼,但是五王爺這個樣子很不對勁。陸瑾娘很擔心,擔心我王爺就此消沉,擔心五王爺將被困在這小天地中一輩子。與此同時,心中又有種大逆不道的想法,五王爺未免太過軟弱了點,不過是點打擊,只要人沒死,親王爵位還在,就有東山再起的希望。爲什麼不想辦法改善如今的處境,而是一味悲觀失望?
五王爺眼睛紅通通的,看起來特別的嚇人。尤其是那表情,陰沉的像是要殺人一般。“他們這是要逼死人嗎?今日敢對二王兄動手,明日就敢殺頭要了本王的命。”
“王爺慎言!”陸瑾娘當下就給五王爺跪下來,五王爺難道不知隔牆有耳,這裡看似一個四方小天地,卻是處處都有皇帝耳目。五王爺說話之前就不能看看場合,他是要將所有人害死嗎?
陸瑾娘擡起頭來,望着陰沉的五王爺。陸瑾娘死過一次,這一世她不要英年早逝,她想活的久久的,活着看到自己的孩子長大,成親,抱上孫子。她想一世富貴平安。而她這一切的對未來的憧憬都是依靠着五王爺,只有五王爺平安無事,作爲五王爺的女人,她的未來纔有那麼幾分可能。她絕對不能坐視五王爺糟蹋他的未來,她必須做點什麼來改變這一切。即便她人小力微,說話沒分量,但是陸瑾娘還是願意去試一試。只有試了才知道自己做的對不對,有沒有效果。活了兩輩子,陸瑾娘得到教訓就是人不能坐以待斃,不能指望着旁人來拯救自己。靠別人不如靠自己。
“王爺,奴知道你心中氣憤。但是事已至此,此時要緊的是想辦法化解了如今危險的處境。至於二王爺那裡,自有王府的人操心。若是王爺早日想出解決的辦法,也能有能力幫助二王爺脫困。王爺,奴請王爺仔細思量,莫要消沉失望。王爺是皇上的兒子,奴相信皇上總會念幾分父子之情。王爺此時千萬莫要糊塗啊!”
“陸美人說的沒錯,王爺此時可不能糊塗啊!”顧忠也跟着跪了下來,“奴才求求王爺,王爺可不能這麼消沉下去。幾百口子人可都靠着王爺活命啊!”顧忠說到動情之處,乾脆哭了起來。
陸瑾娘和顧忠都跪下來了,其他人豈有不跪之理。衆人紛紛跪下,他們不懂那些大道理,只是聽到顧忠那句幾百口子都靠着王爺活命,觸動心事,臉上神情也變得悲慼無比。是啊,大家都是靠着五王爺活命的。主子沒了命,做奴才還能苟活嗎?
“你們想做什麼?是想逼迫本王嗎?”五王爺擡腳就朝顧忠踢過去,顧忠倒在地上,接着又規矩的跪好,態度異常堅決。
五王爺還想再踢幾腳出氣,陸瑾娘看不過去了,重重的喊道:“王爺!”一句王爺,石破天驚,驚的五王爺緊皺眉頭。
陸瑾娘卻絲毫不懼,她不僅是在爲五王爺着想,更是在爲自己的將來謀劃。她不允許任何人破壞自己的未來,就是五王爺也不行。“王爺這是要做什麼?”陸瑾娘乾脆站了起來,“踢顧忠就能解決問題了嗎?王爺你仔細看看顧忠,這纔多久,他的頭髮就白了一半。這都是操心操出來的。他爲誰操心,不就是爲王爺操心。顧忠是王爺身邊第一忠心得用的人,王爺就能狠下心這麼對他?”
“不要說了,陸美人別爲奴才說話。王爺踢打奴才,那是奴才該得的。”顧忠抹着眼淚,覺着心酸的不行。
“你給我閉嘴。”陸瑾娘惡狠狠的瞪着顧忠,“你這是愚忠。王爺如今不冷靜,咱們伺候的人要做的就是提醒王爺,不能讓王爺繼續犯錯。你這樣子像什麼?要是踢壞了身體,你還怎麼伺候王爺做事?你這根本就是耽誤事情。”
好彪悍啊——小順子小全子連帶荔枝和櫻桃都崇拜的望着陸瑾娘。說的好有道理哦,好有種啊!怎麼以前就沒看出來陸瑾娘竟然有膽子衝顧忠和五王爺叫板,這是要逆天嗎?
顧忠心裡卻覺着熨帖,陸瑾娘表面是在罵他,可是何嘗不是在爲他考慮。不枉他多次對陸瑾娘示好,陸瑾娘這個女人以那樣出身那樣的容貌在王府爬上來,不是沒有道理的。單是這份關鍵時刻豁出去的勇氣,就不是一般女人有的。有的女人也有,但是更多的是愚蠢的衝動。而陸瑾娘在豁出去的同時,卻又心思細膩到考慮到各方面細節。這本是當真不一般。
“陸美人教訓的是,奴才愚鈍了。”既然陸瑾娘好意,顧忠也不是不識趣的。順着陸瑾孃的話說,也不過是稍微丟下面子而已,這有什麼大不了。
小順子等人張大了嘴巴,今兒果然是逆天啊!這是鬧哪樣,怎麼好像一切都反過來了。
“好好,陸瑾娘你好大的膽子。”五王爺指着陸瑾娘,語氣不善。
陸瑾孃的心提了起來,此時不能退縮,只能大步上前。“回稟王爺,奴膽子並不大。但是看着王爺如此衝動行事壞了前程,奴擔心不已,就是賠上奴的性命,奴也要繼續說下去。王爺,你不能再消沉下去了。”
“不過就是四方小天地,不過就是暫時沒了自由,這有什麼關係。王爺正好可以趁着這個機會修身養性,將過往的事情好好反省一邊。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而王爺你看看你如今的樣子,可有一分半分當初意氣風發的樣子?王爺你要消沉到什麼時候?難道要等到命懸一線的時候,王爺才能振作嗎?”
“王爺你也說了,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勞其體膚,餓其筋骨。如今的磨難不過是老天爺對王爺的一次歷練罷了。只要王爺堅持不懈,總有雨過天晴的時候。王爺爲何總是陷入那種悲觀絕望的想象中。王爺爲何不想想王妃,想想世子郡主他們,他們都離不開王爺。沒了王爺,他們豈不是處處要被人欺負。難道王爺忍心嗎?就是不爲了王爺自己,爲了宮裡頭的淑妃娘娘,王爺也該早點振作起來。”
“王爺,大家心裡頭都盼着王爺振作。今日不過是來個人問話而已,至於二王爺那裡,奴說句大不敬的話,那也是二王爺咎由自取。如今處境不妙,正是該處處小心謹慎的時候,二王爺行事不謹,纔會遭致如此下場。王爺因此感傷自身,發火,踢打,口不擇言,王爺這麼做難道合適嗎?”
陸瑾娘說到最後,已經哽咽,眼中全是淚水。她是真心實意的希望五王爺振作起來,她的一切,陸家的將來都壓在五王爺身上。五王爺怎麼可以不振作。要是不振作,不用她罵,外面的人就能將五王爺給吃了。五王爺一向有機智,有謀略,爲何此時就看不清了?果真是當局者迷嗎?當年她嫁給韓盛,那麼難,難到恨不得死了算了,她都一直撐着,後來若非身體壞了,又得不到良好的醫藥,否則她也不會年紀輕輕的死去。莫非五王爺一個男人還不如她這個女人不成?
五王爺臉色清白交錯,可以說五王爺長這麼大,除了被皇帝像罵狗一樣的罵過外,就只有陸瑾娘有膽子衝他大罵了。就是淑妃和齊氏也沒這個膽子,更沒這個底氣。陸瑾娘一個小小的美人,今日一切全都靠着五王爺,卻有膽子罵五王爺。五王爺冷笑連連,“好,好的很。陸氏你很好。本王記住了你今日說的話。”
五王爺沒和陸瑾娘廢話,甩袖進了書房。砰——書房門被重重的關上,擺明了不準任何人進去打擾。
陸瑾娘傻眼,五王爺這是什麼意思?是聽進去了,還是記恨上她了?
顧忠顫巍巍的站起來,語氣中透着關切,“陸美人用心是好的,可是太過沖動了點。”
陸瑾娘低着頭,神色不明,“我只是想,頑症就該用猛藥。不過顧公公你說的對,我太沖動了點,猛藥是猛藥,只是事先沒考慮到得病的人受不受起。”
顧忠心中擔憂無比,卻也佩服陸瑾娘在關鍵時刻頂上去的勇氣,“陸美人不必自責。你是好意,王爺這段日子的確太過消沉了。”除了陸瑾娘剛來的那兩天高興了一下,後面是越來越消沉。“陸美人這番話,奴才想王爺多少也是聽進去了一點。王爺的性子,奴才最是清楚不過。陸美人不必太過擔心,這幾天你先避開一下,等王爺心情平靜下來後,奴才再來請陸美人。”
“好!”陸瑾娘乾脆的很,“那王爺那裡就辛苦顧公公了。”
“陸美人客氣了。這本就是奴才該做的。卻讓陸美人擔責,是奴才的不是。”
陸瑾娘苦笑一聲,如今只希望沒有弄巧成拙。
當天,陸瑾娘是在東廂房用的飯。不過做飯的依舊是櫻桃和荔枝。同樣,當天陸瑾娘也是在東廂房睡覺。自從來了這小院子,這還是陸瑾娘頭一次回到東廂房吃飯睡覺。之前一直都是在正房和五王爺一起。
屋裡頭靜悄悄的,誰都沒有出聲。陸瑾娘就着燭火在做針線活。這院子裡太冷,只有火盆沒有銅爐沒有地暖,以前的衣服在這裡穿着就顯得單薄了點。陸瑾娘正將自己的一件棉衣改改,打算在添點棉花進去,這樣穿起來更加暖和。
櫻桃做久了,手不還覺着,就是眼睛酸,脖子酸,手冷。放下針線活,伸手靠近火盆,希望手能暖和一點。荔枝從外面端來熱水,“姑娘,天黑了,別在做針線活,免得傷了眼睛。還是早點洗漱睡覺吧。”
“還有幾針,做完就好。”陸瑾娘頭也沒擡。
櫻桃乾脆從陸瑾娘手中將棉衣搶過來,“姑娘,奴婢手藝好,讓奴婢來做吧。姑娘還是去歇着。”
看着兩個丫頭,陸瑾娘只能無奈嘆氣,“你們這是做什麼?個個沒半點精神,莫非以爲我今天得罪了五王爺,馬上就要完蛋了不成?”
“姑娘,奴婢從來沒這麼想過。”荔枝擰乾了毛巾,然後伺候陸瑾娘洗漱。陸瑾娘也配合,任由荔枝施爲。
櫻桃在旁邊死命的點頭,“荔枝姐姐說的沒錯,奴婢其實挺佩服姑娘的。那麼大的道理,姑娘說的頭頭是道的,更何況姑娘還是對王爺說。奴婢太佩服姑娘,沒想到姑娘這麼能幹。”櫻桃整個星星眼,崇拜的不行。
陸瑾娘有點哭笑不得,櫻桃這丫頭是不是搞錯了重點。重點是五王爺,不是陸瑾娘。重點是陸瑾娘不守規矩,竟然敢教訓五王爺。重點是五王爺生氣了,以後陸瑾娘沒好日子過了。
荔枝自然比櫻桃想的多,也想的遠。不過她爲陸瑾娘擔心,卻也不會在臉上表露出來,免得給陸瑾娘壓力。這會既然說了起來,荔枝就忍不住問道:“姑娘可後悔?”
陸瑾娘搖頭,坦然一笑,“爲什麼要後悔?你們是知道我的脾氣的,平日裡最是懶得管事,也不想惹事。以前在王府的時候,也是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今日雖然衝動,卻也不後悔。王爺那樣子你們也看到了,必須有個人站出來點醒五王爺。這個活是得罪人的,顧忠去做,不合適,他膽子還沒那麼大,說不了重話。這院子裡除了顧忠,剩下的就是我。我,心甘情願……”即便被五王爺厭煩,陸瑾娘也不後悔。比起丟命,暫時的失寵算的了什麼。這其實也是桂嬤嬤所謂的取捨。陸瑾娘沒什麼不甘心的。
“只要五王爺振作起來,咱們纔有機會從這裡走出去回到王府。你們明白嗎?”
櫻桃紅了眼睛,荔枝心情沉重,“太爲難姑娘了。”
陸瑾娘搖頭,“這算的了什麼,不過是暫時有點爲難罷了。”陸瑾娘是正兒八經的不後悔,並非口是心非。她覺着只要五王爺能夠振作,她所做的就值得了。
荔枝嘆氣,有時候她真的不明白陸瑾娘在想什麼。比如換了別的人,得了王爺的寵愛,只怕早就提出各種要求了。但是陸瑾娘從來沒有,除了陸家那次,從來沒主動對五王爺提起過要任何東西。再比如,換了別的女人,得了王爺的寵愛,肯定是着急着懷上孩子,鞏固自己的地位。只有陸瑾娘巴巴的去吃那避孕藥,如今還將那藥帶到在身邊。好似生孩子跟面對洪水猛獸似地。再一個,人人都知道這裡苦,不願意來,偏偏陸瑾娘巴巴的來了。荔枝嘆氣,她是陸瑾孃的奴婢,她不理解陸瑾孃的某些行爲,但是她依舊會用心的辦好陸瑾娘交代的差事。只是這一次,最後又會以什麼樣的結果結束這一切了?
只是荔枝卻不知道,即便陸瑾娘不主動要求說自己要來伺候五王爺,齊氏也會點陸瑾孃的名,讓陸瑾娘過來。在齊氏的記恨防範下,陸瑾娘依舊能夠得到齊氏的庇佑,靠的就是知情知趣,自知之明,做人本分。陸瑾娘又怎麼可能允許自己兩年的努力功虧一簣。雖然上輩子她並沒有關注過五王爺的消息。但是若是皇帝的某個兒子死了,或者出了什麼大事的話,陸瑾娘在韓家多少也能聽到一點消息。
陸瑾娘來之前就將上輩子的事情回憶了再回憶,很確定五王爺活的好好的,要不了命的。至於這件事最後怎麼化解的,陸瑾娘確實不知道。陸瑾娘覺着,五王爺被關宗人府這事,應該沒受到她重生的影響纔對。畢竟這是宮裡頭的決定,陸瑾娘還沒本事影響到宮裡頭的決定。而且陸瑾娘記得很清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韓盛快要升官了。升官之前似乎有個契機,陸瑾娘偶然之間聽到過。似乎是發生了什麼大事,韓盛在此事中是個得益者,否則也不會這麼快就由四品升到從三品工部侍郎。很快韓盛就將成爲陸長中的頂頭上司。至於契機是什麼,陸瑾娘並不知道。不過聯繫這一段時間發生的事情,陸瑾娘覺着很有可能就是巫蠱之案。莫非韓盛真的靠巫蠱之案升的官?韓盛是太子的人?
是了,韓盛的原配是四王妃的表姐,韓家和四王府有來往。而四王爺算是太子的打手,那麼會不會韓盛早就通過四王爺投靠了太子?還是在這一次事件中,韓盛看出太子的前程,於是利用此事向太子投誠?不管是哪種情況,很顯然韓盛都是得益者。而五王爺自然是被害者。但是這個被害者真的那麼無辜嗎?來了這麼多天,陸瑾娘已經開始懷疑起五王爺是不是真的被冤枉的?
從五王爺的眼中看得到掙扎,憤怒,不甘,委屈,消沉。但是唯獨看不到冤屈。雖然口口聲聲說被冤枉,但是絲毫不像是被冤枉的人的樣子。別人未必看明白,陸瑾娘卻看得分明。今日的事情讓陸瑾娘更加的懷疑起來,與其說五王爺是在憤怒,是在衝動,不如說五王爺是在恐懼是在心虛來的更爲準確。
陸瑾娘皺眉,若是事情真的如此,那可就麻煩了。被冤枉了有被冤枉的應對措施,但是若是真的做下了此事,那麼應對措施自然也就跟着不同。陸瑾娘揉眉心,苦惱不已。
“姑娘可是頭痛了,奴婢給你揉揉。”荔枝放下手中的活計,伺候陸瑾娘。
過了會,陸瑾娘覺着舒服起來,“荔枝,你的手藝很不錯。”
“姑娘要是覺着好,以後奴婢經常給姑娘揉揉。”
“好!”陸瑾娘點頭。
“姑娘可是在擔心王爺?”荔枝小心翼翼的問道。
陸瑾娘點頭,這事沒什麼好隱瞞的。
“姑娘,王爺真的能出去嗎?”荔枝心裡頭憂心不已。一開始還沒這麼強烈的擔心,經過今日的事情,荔枝突然有一種有可能一輩子都要被關在這裡的恐懼。
陸瑾娘睜開眼睛,頓了頓,鄭重無比的說道:“放心,無論如何,我也不能讓你們兩個跟着我在這裡蹉跎了青春。即便五王爺暫時出不去,我也會想辦法讓你們出去的。”相信這點事情,竇猛可能有辦法幫忙。
“那姑娘你了?”櫻桃問道。
陸瑾娘笑了笑,沒明着說,“我自然也會好好的,你們不用擔心我。”
荔枝和櫻桃鬆口氣,果然沒有再追問。
至於五王爺的事情,罷了,先看看五王爺具體的反應再說吧。